里也痛快了,走了!”
这女子训斥了一顿叶知秋之后,站了起来,拉着旁边樱子就要走。樱子却没有起身,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坐下,对叶知秋道:“很抱歉,我妹妹是个快嘴急性子,说话得罪之处,还请原谅!”
“姐!我没有说错,你道什么歉!”
樱子柳眉一皱,瞧了她一眼,她妹妹似乎有些怕这位姐姐,噘着嘴不说话,重新坐了下来。
叶知秋道:“原来你们是两姐妹。”
“是,我叫丹波樱子,我妹妹叫丹波贞子。”
一听到贞子两个字,叶知秋立即想到了日本恐怖片《午夜凶铃》里从水井爬出来的那个白衣长发女鬼,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那一幕,曾经把叶知秋吓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又好生看了她们两一眼,果然有几分相像,只是姐姐樱子更俏丽柔美一些,妹妹可能是因为恼怒,显得凶巴巴的,不过却不像《午夜凶铃》里的女鬼。要是不铁青着脸,只怕也是个绝色美人。
叶知秋知道骂她的这位姑娘来自日本汉医世家之后,他唯有苦笑。因为他知道,日本人对汉医学的崇敬,已经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日本人对中医的崇敬之情并不是本小说虚构,而是真实存在的。就是在现代,日本汉医学者对张仲景等名医的经方还都是怀着十分崇敬的心情学习使用的,他们经常把张仲景等名医的经方原方照用,几乎不做增减,在医学交流时,对中国的中医医生随意加减经方方剂很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高兴,认为我们对名医经方太不尊重了。中国著名老中医邓中甲教授访问日本,就曾遭到过这样的诘问。这种思想到现在都是这样,更何况唐宋中华文明远远领先世界,日本人怀着崇敬心情来华学习的时候。)
樱子姐妹两出生汉医世家,爷爷、哥哥都是日本顶尖的汉医学者,医学届的领袖人物。她们对汉医无比崇敬,所以才敢冒生死之险,渡海来到中国学医,对张仲景、王冰等等古代名医那是心驰神往的,对《黄帝内经》那更是奉为圣典,不容亵渎。
贞子没想到在堂堂最高医学学府太医局的课堂上,竟然听到叶知秋公然否定他们心目中的偶像王冰的解释,当时就很是不悦,接着又听他居然开始说《黄帝内经》关于心主神志也是错的,直接亵渎了她心目中的圣典,这下捅到马蜂窝了,不禁勃然大怒,所以追到了饭堂来质问来了。
丹波家族在日本地位之崇高,并不亚于叶知秋过继后的父亲吴王与皇帝的关系,所以她们眼中,并不把叶知秋这个半吊子国舅放在眼里。饭堂里就当场训斥了一顿。
樱子对叶知秋道:“听闻公子课堂上的论述,又听庞公子说了那番见解,我很是敬佩,所以很想听听公子对‘君主之官神明出焉’这句话有何见解,还请赐教。”说罢,对叶知秋浅浅一笑。
这一笑,便如满山的樱花都开了似的,甚至还能闻到樱花那淡雅的幽香。叶知秋心中一震,这樱子的笑容当真美到了极致,便是可馨,论这巧笑嫣然的美,只怕也要输她三分,不禁一时看得呆了。
不留神脚下被朱肱踩了一脚,吃痛一缩,这才回过神来了,又听到朱肱咳嗽一声,道:“知秋,你就告诉他们嘛,顺便我们也听听。”
在座的已经四周围着的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叶知秋苦笑,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法说清楚。
《黄帝内经》所说的这句话“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以及“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也,精神之所舍也。”都表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心主神志。古人认为人的神志活动是归属于心的,同时,又与五脏都有联系。《内经》认为,五脏都接受外界传来的信息,但最终由心作出反应和判断。虽然没有完全否定脑于精神活动的关系,但是放在了很次要的地位。这可以从思想的思字,从心字底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另外,与人的思维情感有关的字,比如虑、怒、愁、念、恐等,都是心字底,也就是归于心。所以,古人主流观念认为,人的思想情感,都来自于心,而不是大脑。
这种认识一直延续到清朝,西学东进,西医特别是现代解剖学的传入,这种认识才受到了冲击。以清代医学家王清任的《医林改错》为代表的医者,对《内经》的心主神志说提出了质疑,按照西医解剖学的认识,提出了脑主神志说。
人的思维是大脑产生的,这一点现代人都知道,这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基本的人体生理学知识,但是,是否就要因此而改变已经流传两千年的中医“心主神志”,而改成“脑主神志”说呢?这不单单是心和脑谁说了算的问题,而是涉及到中医的整个理论框架体系问题了。
中医基础理论是建立在藏象学说基础上的,在中医藏象学说里,每个脏腑都有独特的含义,跟现代解剖学并不能划等号,他不单单是解剖学中某个实质性的脏器,中医的每一个脏腑,常常概括了西医解剖学的多个脏腑的功能,所以,不能把中医的脏腑跟西医解剖学上的脏腑划等号,要是这样,必然得出中医不科学的结论。要是非要按照西医解剖学认识的脏腑功能来改中医,那中医的“肾藏精”就要改成“肾主泌尿”,“肝主疏泄”就要改成“肝主消化”,而“脾主运化”也要改成“脾主免疫”了。这样下来,中医整个体系将随之崩溃,按照中医藏象理论建立起来的理、法、方、药,全部都乱了,都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中医经过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的洗礼,治愈了千千万万人的疾病,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它的临床疗效就算医学高度发达的今天,也是有目共睹的。特别是在治疗许多慢性病疑难杂症上,有独到的效果。它用一种独特的具有浓郁中华文化气息的思维方式来对疾病进行认识,来思考应该如何治疗。这一套思维方法,虽然与现代解剖学或许有不同,但是,数千年的中医历史却证明中医是有效的,绝不能因为它有不同于西医的地方,就全盘否定它的巨大作用。
而人是一个很复杂的生物体,人对自身的认识也是不断前进的,人体很多复杂的结构目前的医学根本还没有认识到,比如心脏、肝脏等脏器移植手术之后,人的情志会因此改变,这是不是说脏腑也有对情志产生影响的地方,这个医学课题已经越来越引起医学家的重视。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中医建立在藏象学说基础上的独特思维体系,是有他数千年无数成功的临床实践为依据的,不能够因为于现代解剖学观点的不同,而擅自改变它。
叶知秋在穿越之前的博士入学面试时,就曾经阐述过这个问题,想不到穿越到了一千年前的宋朝,又遇到了这样的问题。
第119章 可恨又可怜
叶知秋在课堂上也只是顺口这么一说,只因为中医学界以王清任为代表的不少学者提出了用脑主神志取代心主神志,所以他才说了《内经》“心主神志”这种说法是只得商榷的。他没想到,就这句话,把贞子给惹怒了,这才引出了这么场事情来。
现在,一众人等都眼望着他,等他解释为何内经这句话是错的。
叶知秋没办法解释,因为涉及到现代解剖学知识,而这方面的知识,别说大宋了,同时代的整个地球都没人知道。他要是说出来,不被当成异端邪说的怪物踩扁才怪了。更何况,他本身对心主神志改成脑主神志就心存异议,不以为然,当时这么说,只是想表达这种观点也有不少人提出异议,值得商榷而已,并不代表他自己的观点,可是听在贞子等人耳朵里,就成了他的观点了。而这种观点,又是她们所不能接受的。
叶知秋望着周围各种复杂表情的一双双眼珠子,不知道该如何解说这个问题,但是要他说自己是瞎说的,又违背心意,而且自己也的确不是瞎说,眼珠一转,有了主意,道:“《内经》有云:‘头者,精明之府’,这不就是说,脑也主神志嘛!并不单单是心啊。”
贞子一声冷笑,道:“这句话的精明,就是指精神?”
叶知秋明知不是,也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装出一副不懂的样子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贞子道,“这篇论述中提到精明是这样说的:‘夫精明者,所以视万物,别白黑,审短长’。又说‘切脉动静,而视精明’。所以,这里的‘精明’应当是指的眼睛和眼神,而不是神志!——你刚才引用那句话,完整的应该是‘五脏者,身之强也。头者,精明之府,头倾视深,精神将夺矣’。就是说,观察眼神的变化来体察神气的盛衰,如果头部低垂,目陷睛迷,就预示着神气的衰败。你却解释成心主神志的神志,当真断章取义,牵强附会!”
叶知秋心中赞叹,虽说这小妞脾气急躁,出言不逊,但是还别说,对中医典籍背得还很熟练。当下笑了笑,道:“所以我说这话值得商榷嘛,我又没说这句话是错的。只是还有别的观点嘛。这不是商榷是什么?”
“强词夺理!”贞子哼了一声,对姐姐樱子道:“姐,咱们走!不用跟这哗众取宠的小子费口舌了。”
樱子好生瞧了叶知秋片刻,花蕊般的长睫毛忽闪了两下,好像蝴蝶斑斓的翅膀,默默站起身,拱手为礼,拿着饭盒跟着妹妹走了。
一直围观的陈承也是一声冷笑,摇摇头,端着饭盒走开了。
樱子两姐妹回到她们原先的桌位,接着吃饭。贞子道:“我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高明见解来呢,却不过是强词夺理罢了。我就说了他没什么本事的,姐姐你非要去问,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樱子想了想,道:“我瞧他刚才的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难堪的,而且,好像有满腹的话不能说出来似的,可能有他的想法,只是不方便说而已。简单地归结于强词夺理,未必公允。”
“你还向着他说话?他这样的人,不学无术,哗众取宠罢了,还能有什么想法。”
“却也不是,他先前的两个解说,细细推敲,都有一定的道理。特别是那个‘十一脏取决于胆’的论述,很有说服力,却也不是不学无术之人。”
贞子侧面着瞧着她,突然嘻嘻笑了:“姐,你这么向着他说话,不会是,心里有他了吧?”
樱子淡淡一笑,道:“还不至于,比他学问大的多了去了,我要都动心了,一颗心分成一百分也不够啊。”
“樱子姐姐对谁动心了?”旁边一个锦衣玉袍的公子端着饭盒,弯腰问道。
樱子扭头一看,便看见一张柿饼脸,满是麻子,还故作风雅样,不禁一皱眉,扭头没理他。
贞子却杏眼一瞪,道:“掌步云,我跟姐姐这说话,你来凑什么热闹!”
这掌步云是他们上舍的同学,把手里饭盒往桌上一放,笑道:“适才贞子同学去指责那姓曹的,我就在旁边听着,十分敬佩姑娘不畏强暴,敢于直言的性格,说得实在太好了,他这样的人,就该这么好生教训。你刚才大气凌然,指着他骂得他哑口无言,看着当真解气。”
听他夸赞自己,贞子脸上绽开了笑容,道:“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么说话而已,——我没这么凶吧?”
“不凶!一点都不凶。”掌步云乐呵呵道,撩衣袍在她们旁边圆凳上坐下,扭头看了一眼叶知秋他们那边,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不知道吧?他为什么过继给吴王曹国舅?”
“不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贞子冷声道。
“你听了,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张扬跋扈了!”
“哦?”贞子倒是有了兴趣,道:“你说来听听。”
“他原先的姓孙,他们孙家老太爷名叫孙用和……”
贞子吃了一惊:“什么?他就是孙用和孙老太医的孙子?”
孙用和曾经在太医局长期任职教书,贞子等人都曾经听过他的课,想不到自己指责的这不学无术家伙,却是她们心目中敬仰的孙老太医的孙子,贞子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掌步云却冷笑道:“你们也不用自责,孙老先生治死了三位皇子,皇帝震怒,一番训斥,竟然把这老家伙吓得当场发病,送回家没多日就一命呜呼了……”
贞子柳眉微蹙,道:“你这人怎么不留口德?好歹你也听过孙老太医的课,也算得上是他的弟子吧?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师父的吗?”
掌步云嗤了一声笑:“他要是好端端的还在这教课,我自然当他是先生师父,可是他如今已经死了,而且是获罪而死,家人都被他连累下了大理寺监狱,不日便要处死,把一家人连累这样,还有什么让人尊敬的?”说到这,他又压低了声音道:“知道吗?是我爹和高伯伯一起揭发了这老家伙的罪责,这才把他们一家人送进了监狱的!咯咯咯”
樱子面无表情站了起来,把饭盒里剩下的饭都倒进了泔水桶里,扭身就走,贞子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