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不大不小的茂密树林,却是通向县城的唯一途径。黄土厚实的官道就是由此穿过密林而到达县城的。刘吉的队伍眼下正走在这林间的土道上,周围尽是漆黑幽暗的一片。毕竟银色的月华是柔和的无论也比不上白天的太阳,能够穿透这树林里层层叠叠的枝叶。
秋日的夜很有些凉意。一行人走在这尽是枯叶的路上,时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忽然一阵凉凉的夜风吹来,不自然的令刘克打了一个寒战。
“怎么回事呢?现在……”刘克缩了缩脖子想着。他一路行来都安心的很,只是一进入这幽暗的树林就总觉得的有些不对劲。总感到这昏暗的密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存在,自己仿佛成了一个猎物被人紧紧的盯住。
那是一种很奇怪很玄妙的感觉,似乎是能预知危险的。当初刘克和兄长刘吉在轪国候家为下人的时候,经常被人欺负。兄长刘吉似乎没有这样的本是总是中招,而他自己却时不时的依靠这种感觉得提醒,一次又一次的躲过了别人的陷害。
拥有这样的感觉是自己运气,刘克一直都这么认为,因此他总是十分相信自己的感觉。在这感觉得帮助下,他看了看四下里的环境,周围的树林依旧一片寂静,依旧没有发现什么。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他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便十分迅速的摇了摇头。长久以来的习惯使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即使眼下并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他还是传令全军:“务必要小心,再小心。”
“小心,再小心?”这真是古怪的命令。虽然觉得奇怪,而且很有几分不解,但他的手下们还是认命的去做了。毕竟,眼下他们吃的都是刘家的粮食,为刘家做一点事情也应该。反正,眼下也没到最后要拼命的时候么。
于是,前往救援周家的队伍继续胆战心惊的往前走。他们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四周。对于满是漆黑的幽暗,人总是将之视为无法预料的未知。而对于未知产生恐惧,则是人的本能之一。刘克若是不下那道命令还好,下了那道命令反而将众人心底的恐惧给提升起来。虽然他们现在确实是小心了,也确实不断通过眼睛去侦察四周的情况,但他们心里的恐惧确实越来越多。几乎只要轻轻的再给他们来一些动静,只怕他们也会就此狼狈的崩溃掉。
*****
叶狗扛着足足有自身两倍的长枪,无精打采的跟着队伍走在前头。作为刚刚加入刘家护卫队中的一员,他和他周围的同袍一般,大都是为了生存而来。吃饱,睡好,才是他们最大的追求。对于刘家如何如何,周家又如何如何他们大抵是没有任何兴趣的。所以,眼下的他对于这个夜晚出兵的任务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抱怨。只是抱怨归抱怨,他依旧得走。作为前卫队一员的他实在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
刘家的武装被称为护卫队,其组织构成大抵依大汉正规军制而成,然而在称呼上却比正规的汉军要大上好几级。如汉军以一百人为曲,五百人为部,而在刘家的护卫队中却是以一百人为部,五百人军。虽是有些不伦不类,却也体现了草莽之人喜好当官的思想。
叶狗眼下就是护卫队前锋曲登袭屯中一人,和他在一起的就是同在身边的那么十来个人。虽说是屯,但他们这个屯却是连护卫队编制中要求的数量都无法保证。因为这个屯,是新兵屯,也是送死屯。每每出征,都是让这个屯的人冲在最前头,让他们这群一点本事也没有的人去当送死鬼。而送死了三次之后,还能活下来的,则被选进前锋曲的中军之中接受训练。至此,才算成为护卫队中的一员。
叶狗已经参加了二次战斗,只要能在今天晚上的战斗之后活下来,他就将成为刘家护卫队中正式的一员,那可是能得到低级食客的待遇哦。虽然没有太多的享受可言,但至少能保证他和他父母这一家人的生活饱暖。这对叶狗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吸引力,因此,他也不愿就此死去。
沿着林间的路逐渐深入树林的深处,在漆黑的幽暗之下,他们都非常清楚自己离县城已是越来越近了,很快就能走完这段令人胆战心惊的路程,进入一个充满了月光的地方。今夜的这条路太难走了,尽管走在这路上的都是大老爷们,但恐惧还是紧紧的攉住了他们心神。刘克长官发布的那个“小心,再小心”的命令却是把他们的这种恐惧更加扩大了。他们总是怀疑这黑暗中有什么致命的存在。
“啪!”走在队伍中的叶狗不知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朝前摔去,来了一个正宗的狗哏泥。满嘴的泥土加上一片片粘在脸上的烂叶混着周围同袍的嘻笑声凌虐着叶狗那原本就有些窝火的心。他一把抹去脸上的不堪就要跳起来找胆敢嘲笑自己的人算帐,然而一种来自唇边的生涩感受让他猛地惊觉起来。他仔细的嗅了嗅身上的气味,发现在自己的衣服上除了那来自泥土和枯叶的腐烂味道之外,还多了一种莫名熟悉的味道。
“是,桐油!”叶狗顿时骇然万分。已经分辨出这气味究竟是什么的他不顾一切的呐喊道。阴暗的树林,叠满了枯枝败叶的小道,被人倒在地上桐油,这三者的混合究竟会发生怎样的事情,这已经是勿庸置疑了。当恐惧的前景化为现实出现他面前的时候,他只想着如何逃命。毕竟,他已经能够猜测出来,下面究竟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火,红色的火焰从树林的两侧喷涌而出。交织于天空,形成十数道耀眼的火龙。坠落于大地,点燃隐藏于地上的桐油,跃起了一片欢腾的火舌。从黑暗到光明的变化是如此地突然,让心中紧张不已得众人在一瞬间产生了炫目的感觉。他们本能的伸手遮挡那暴起的明亮。这让他们错失最后的撤退机会,等他们之后惊觉起来,却早已发现四下里已是一片的火海。那挪腾舞动不已得祝融摩焰早已将他们的后路都给截断了。
“怎么会这样。”慌张、惊恐的心情如同蔓延的瘟疫一般迅速的感染了队伍中的每一个人。在如此危机之下,即使是正规的官军也无法保证士气,更何况是这么一群为了金钱的乌合之众。仓惶惶如无头之蝇,忙乱乱似无主之牲,在这灼热的火焰圈里,秩序不再存在,号令不再被人遵守,每个人都是凭着自己的本能去做,慌张总想一下子就找出逃离这儿的路。
然而,一切又岂会是如此容易。当四下里都是一片黑暗的时候,被火焰圈围住的众人就无疑成了隐蔽于森林之中埋伏者手中弓箭最好的标靶。一支支被热情的红炎包裹的箭矢从黑暗阴影中射出,准确的寻找到自己的猎物,一一将恐怖的死亡带给不幸的众人。虽然箭上没有带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但是在眼下这般的环境中,这一支支火箭却比那毒箭还要令人惊惧。因为在,地上众人的脚下都是那混着桐油的枯叶。
在红色的炼狱之中,惨叫声不住的在这树林里响起,然后渐渐地由高亢而至低落,最后消散的无影无踪。
人命是脆弱的,这一点李晟早在徐州与曹兵作战的时候就知道了。然而在他灭了林中的大火,带着手下的士兵们来检查这将敌全数歼灭的战场的时候,他依旧被这糊作了焦黑一片的战场看到心悸。
三百条人命啊。就这么在两刻钟不到的功夫里就消失了。尽管早已经想到眼下的这个地形是非常适合火攻的,但火攻的效果会有如此之大还是令人心惊不已。
嗅着充溢鼻中的烤肉芳香,一想到这是人肉的味道,李晟和石韬就有种呕吐的冲动。非但是他们两个,就连早已见过许多惊涛骇浪的彭岭此刻的脸色也是苍白不已。
“这绝对是地狱的景象。”李晟如此想道,却是怔怔的望着这幅场景低头不语。良久,才像是自嘲一般的说道:“所谓的歼灭战就是要出现如此恐怖的景象才算是终了么?”他似乎有些钻牛角尖了。
“这就是战场。是任何手段都可以使出,却没有人骂你卑鄙的地方。作为敌对的两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当你用计策消灭了这么多敌人的时候,也就意味了你同样救助了你战友。与敌人相比,你究竟是希望敌人死的多一些,还是希望你自己人死的多一些呢?”看到了李晟那痛苦的神色,彭岭很明白他现在感受便连忙宽慰道。
“这……自然希望是敌人死得多一些吧。”李晟闻言微微的一愣,随即回答道。随着这答案的出炉,他的脸上也不禁有一些释然。
“今夜的杀戮看来还没有完全结束啊。我们似乎要进行计划的下一步呢。”释然之后的李晟,又把自己的精力放在了自己制定了的计划上。
风渐 第十五章 覆灭(全)
今晚的夜无疑是热闹的。继遥远的西边燃起了熊熊的大伙之后,心中本身就有一些张惶的刘家人又发现县城那儿也烧着了一片。腾腾的红色火舌在黑暗中冒出自己欢快的身体,它不断的飞舞着,以炙热的光芒将天空映红了一片。通红的天空之下似乎就是县城,望着那西面令人暴露的红色,刘家的众人在呼啸的夜风中隐隐听到千家百姓的哭嚎。
“气是我了。没想到居然有不知名的势力赶来打我们轪国的主意。”站在自家庄园的护墙之上的刘义满脸横肉的咬牙切齿道。他并非为轪国县城的百姓陷入火海而感到愤怒,而是为被自家视为禁脔的轪国被其他势力的盗贼所攻击而愤怒。对于他而言,百姓的死活是与他无关的,但县城里的财富被他人所“盗窃”便是令他无法忍受的。
他朝着西面,紧紧的盯着红色的夜空,心中既是愤怒,又是无奈。他很想就此冲出去与自己的兄长刘克一起将来犯的敌人击退,但他偏偏却是得站在这里不能有任何得疏忽。因为眼下的他是整个刘家庄园地位最高的人。他必须为自己、自己的家人、兄长的家人负责。他的任务就是保住自己脚下的这个庄园,守着直到自己大哥的到来。
今夜的变故太大的闹得刘义自己也莫名不已:胆敢来打自己家族主意的究竟是何人?盗贼吗?应该不是的,这附近的盗贼并没有什么强大人物统领根本就没有攻打自己和周家的实力。而且眼下西阳那边正打的热闹,这四县里多少有些兵力的势力都到西阳去了,留下的人应该不多才是。平时作为保镖跟随在兄长刘吉身边的刘义可比统领庄园中护卫兵的二哥要聪明的多,他能从别人的言行举止间猜测这个人的品性能力。在见识过与大哥相交的那些大大小小势力的首领之后,他便明白那些人究竟有多少本事了。
“那些人都是一群狗屎,都是那种只有力气,没有大脑的家伙,和我们兄弟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每见过一批人,刘义在心里总是不屑的想上一回。他发现这北面四县的实力者中,并没有一个能让自己看得上的人物,除了他的大哥。
回想起自己周围的这些实力,刘义总也想不出有谁会有这么强。尽管眼下刘周两家的人手都已经大半往西阳去了,但留在庄园里的防御兵马却还有数百,再加上庄园本身的强大防御力,对方要想攻陷庄园那绝对得有一千以上得兵力。而这样得兵力在附近根本是不存在的。
“该死的黄巾贼。”想来想去,刘义认为能够同时攻击周家和县城的势力似乎也就只有在大别山里的人马了。毕竟黄巾军的实力,他们都是清楚得狠。看着“黄巾军”眼下得作为,再想起长久以来一直卡在他心中的那件事情,他心中的恨意更深了。他无法忘记当年他那白发苍苍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死在黄巾贼的刀下。
西面县城的火渐渐的熄灭了,红色的天空逐渐转黑,消退成一片的暗紫。只有西面那算是遥远的地方依旧不该那一摸鲜亮的火红,想来周家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刘义虽然担心自己那带队前去救援周家的二哥,害怕他在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但更担心的就是眼下自己守护的这个庄园。
敌人很可能是黄巾军这是他早已料到的事实。可这群来袭的黄巾军有多少人,他们的实力到底如何,却是他完全不清楚的。刘家庄园的护墙上都挂满了灯笼,想以此来阻止敌人的偷袭,但在四下里都是一片的幽暗而只有眼前这么一片的光明之下,即使心硬如石的刘义也不禁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孤独的恐惧。
没有实力的人是最容易感到害怕的。这话说得可一点都没错。面对于躲在黑暗之中不晓得究竟会从哪一个方向攻击自己的敌人,刘义的额头上也不禁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他清楚的知道现在的庄园是非常脆弱的,原本八百的护卫队,在经过了大哥刘吉和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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