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是正理,但就眼下而言,我们面对敌人那密密麻麻的拉网式的搜索和逐渐布置起来的陷阱实在是头痛的很。不知这些该死的汉人究竟是从哪里学得这一套,几天下来已经让我们损失百余人了。如今,汉人的包围之势渐成,我根本不晓得如何面对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密网。”阿塔尔叹着气,无可奈何的说道。
“怎么?敌人的陷阱很多吗?”听阿塔尔将情况说得如此严重,沙思其不禁有些愕然:“我来的时候可没有碰上陷阱呢。”
“你从哪里过来?”沙思其这么一说立刻就引起呢阿塔尔、阿力扎两人的追问。
“东面啊?怎么了?”沙思其理所当然的说道。
“东面,东面当然不可能有陷阱了。往东而去,可是敌人的腹地呢。即使一个敌人也没有,我们也不会去的。”阿力扎摇了摇头,显然有些泄气。
“那你们查看了几个方向?”沙思其又问道。
“南面、西面,五天的时间我们在这儿吃了不少苦头。”对此阿塔尔沮丧不已。
“那北面呢?”沙思其问道,从阿塔尔的话中,他听出他们似乎还漏了一个方向。
“北面是大江。我们山越人于山于林可以,于水却是不行。我们没有战船,对汉人的水军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阿塔尔苦恼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是这样啊。”沙思其沉默了,他细细的思考起眼前的局势。良久,他忽的睁开眼睛:“既然西面、南面、北面都不可以走,那我们就往东而去吧。我知道临近武陵的地方还有一个山越部落的存在。虽然那部落很小,但供应我们这千把人的补给还是没有问题的。只要我们在那里修整一段时间,这边的汉人找不到我们,自然会放松了戒备。到时候,我们自然可以安心的返回自己的部落了。”
“这可行吗?”阿塔尔谨慎不已。他已经吃过一次大意的亏了,自然不想吃第二次。
“可行。我的队伍这次还带了近两千套的汉装,眼下正好给你们换上。虽然你们可能穿的不怎么习惯,但总能在某些时候应付一下敌人,让我们的撤退更顺利一些,就像我们刚来的那样。”沙思其微笑的说道。
“哦?你还带有这样的东西?那真是太好了。”阿塔尔高兴起来。然而他这高兴却是十分短暂的,只是稍稍的笑了一会,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式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你不会老早就想到这一步了吧。看你居然那么早就把这一切都安排好了。这其中不会有什么阴谋吧?”和煦的微笑,瞬间变为冰冷的嘲笑,阿塔尔冷冷的看着沙思其,心中的怀疑不住的扩散开来。
“啊?阴谋?怎么会。”沙思其连忙否认:“我可是没有老早就考虑这个问题啊。自己的士兵之所以带了四套衣服,无非是一种习惯而已。你也知道的汉人比我们山越人爱干净多了,他们出门在外的总是带了许多换洗的衣服,当初为了让我这些族人更像汉人一些,我让他们仔细观察了汉人的一举一动,让他们全然去模仿汉人。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沾染了汉人的那些习惯了,再加上着山里露水潮湿的,他们一听说要来,便一个个冷不住都多带了些许。”
“哦?原来是这样?果然是有些匪夷所思。”阿塔尔嘴上说着,心中却是相信了这样理由。毕竟沙思其若要说谎,大可以找到更好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而不可能说这让人一听就觉得奇怪的理由。因此这样的奇怪反而是最真实的。
“如果我们能因此而逃脱,那功劳都应该归属于沙思其头人您啊。这份救命之恩,我阿塔尔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到此,阿塔尔、阿力扎两人已经对沙思其放下了所有的戒心。他们感激沙思其,将之视为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敢,不敢。”沙思其连忙谦逊道:“说实话,我才是佩服两位头人的勇气。若是我的话,根本就没胆子同汉人直接开战。虽然我也很讨厌汉人,但这些年在平静的生活里过惯了,却也没有最初的那种种锐气。我只能在别的一些方面,为你们摇旗呐喊。”
“沙思其头领真是过谦了。如果你这都还算是没有勇气的话,那我后边的那些山越同胞岂不是更没有勇气了?从开战至今,除了刚刚一开始就加入我们山越军的几个部落之外,也只有您的部落赶亲自带兵前来支援,这本身就是您最大的勇气。说实话,无论最后的突围成功与否,我都是很承您的情的。”阿塔尔一脸诚恳的说道。
由于沙思其的谦逊退让令他对沙思其的好感更多了几分,他正式下令将营东的一块划分给沙思其的人马,并吩咐手下人用布下最好的筵席来款待这位不辞千里之远前来帮助自己的盟友:“我阿塔尔是绝对不能亏待自己人的。今夜,你我,不醉不休!”阿塔尔铿锵有力的说道。
“好!”沙思其大声地应道,随即高声的欢笑起来。虽然他穿着汉人的儒衫,但就阿塔尔、阿力扎看来他依旧是一个豪爽之人。
当下军营里沸腾开来。终于可以大吃一顿了,这可是一件好事情。毕竟人生于世,“衣食住行”为人生最基本的四大诉求,对于这些身在军营中的人来说,这四种显然都受到了限制。能有这偶尔放松就显得很是愉快了。尽管就眼下来说,这份愉快只是来自于自己的头人对客人的客气,但只要能吃上好东西,他们才管不得那么许多呢。眼下的他们已经是溃兵了,又被敌人困在山里,这正是危机存亡的时候,他们谁也不知道今天吃了这顿之后还有没有下顿可言,所以他们就更加珍惜于眼前的享受。
“能吃一顿,便算一顿。”他们大都是如此无可奈何的想道,一下子皆表现得颇有些疯狂起来。
他们如此的疯狂,倒让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困苦的沙思其手下看得有些鼻子发酸。当下,沙思其带过来的那五百人中就有一个代表进了大帐直接向自己的头人进言:“能不能把我们带来的一些东西也分给他们?”
“彼此皆为同胞,分派乃是理所当然,何必再与我说呢?”沙思其微笑的说道。
“沙头人还真是仁德啊。”沙思其说这话的时候,阿塔尔和阿力扎自也在场,听得沙思其竟如此的大度,不由得对沙思其更看高了几分。
又说上近一个时辰的趣事,双方都对对方的情况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别看这帐里的交谈者都是男性就以为他们的话不多。事实上人只要谈得投机了,那话不多是不可能的。在彼此间不断的交流下,阿塔尔、阿力扎两人对沙思其的信任也更近了一步。这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呢,突然下面的伙头来报,说是筵席已经准备好了,请几位头人就席用餐。
“军中简便,没有什么好东西,还请沙头人多多见谅。”一到筵席上,阿力扎便十分客气的谦逊道。他知道沙思其习惯汉人的那一套,便估摸着他大约也很看重礼节,也就十足十照了汉人的模样说了。
“无需客气,军中的规矩如何,我还是懂一些的。也不必你请我什么的,不过是大家一起吃图一个热闹罢了。其实这些也不错嘛。”沙思其微笑的说着,随即大大咧咧的吃将开来。他吃得没什么斯文样,看在阿塔尔的眼里却正是他豪爽的表现。
于是,阿塔尔也满意的微笑起来。
吃了半巡,帐内众人间的气氛更加热络起来。如嘉科、阿图几个年轻人更是看着有客人在囔囔着要讨一杯酒喝。
“我们已经近半个月没喝酒,这嗓子里憋得是在是难受啊。”嘉科故作可怜的说道。
“难受就难受吧。可军中确实没有酒了。”阿塔尔当着沙思其的面不好对阿力扎的这几个儿子发火,只好摇头拒绝道。
“这我们也知道,可是我刚刚看到沙头领那儿却是……”年轻人的脸皮是厚了一点,他这边嘴巴说着眼睛,却毫不客气的瞄向了沙思其那儿:“沙大头人,您就行行好给我们一些酒喝吧。”他们可怜巴巴的祈求道。
“好啦,好啦。别这样求着我,想喝酒嘛。这也只是一件小事情,又什么困难的呢?”沙思其又一次表现出了他的大度,直接吩咐手下人将带来的酒中挑些最好的奉上:“这可是汉人的酒呢!喝起来的感觉还不错。”沙思其微笑的说着,一一将众人的杯子满上。只是和众人皆用大杯不同,沙思其自言自己不怎么好酒,故只用了小杯。
瓶子上贴着一小片红纸。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红纸,它成菱形,上头怪异的画着立于波浪之上的小亭。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大家都不理解这个。
“商标。”沙思其一手抓着酒杯细细品位着里头的美酒,一边着略含糊的回答大家的疑问——此刻他口中的酒还没咽下呢,自然是回答的含糊了。
“商标?”众人嗅着杯中的酒香,心中不禁为这酒的香甜而惊讶,连带着对这新出现的名词好奇不已,“商标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商标啊。也就是说明这个酒是谁那儿生产的标记而已。你们也知道汉人那边生产酒的人很多,一个好酒出来除了要有众人的吹捧之外,保证自己的名声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而商标起到的也就是这个作用。”沙思其微笑的说道,他轻轻的晃动了一下自己的酒杯,其中的酒汁却如蜜水一般呈现出金黄的色泽:“这菊橙蜜可是荆州大酒楼——泗水居的招牌之一,可也是十分出名的。这商标最初就是由泗水居传播开来的。”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长见识了……”众人听沙思其如此说都有些恍然的感觉:“真是那一行都有属于自己的知识啊。”
在说说笑笑之中,众人将杯中的酒一杯又一杯的饮尽。
“真是好酒,我们怎么喝也觉得有些不过饮呢。”除了沙思其以外的人念叨着,意识却不知不觉中迷糊起来:“好酒啊……不对……我怎么这么容易就醉倒呢?还没喝上一瓶啊?”众人慢慢的软瘫下去,在他们闭上眼睛的一霎那,他们看到的是沙思其那微笑的脸。
“你们也算是能喝的了。居然能干下一瓶掺了麻药的酒水也真是厉害啊。”沙思其微笑说道,依旧一只手端拿着酒杯细细的品尝着里头的香醇。
对于今夜的计划,他是早就盘算好了的,前面与阿塔尔、阿力扎说了那么许多其实也就是为了让他们更加信任自己。
“这样的事情,只有在被对方信任的时候才可以做,只是……”沙思其的脸上颇有几分苦涩:“从今以后,我怕都会被自己的族人视为叛徒了吧。唉……,其实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任由你们就这样继续闹腾下去,只怕最后吃亏的会是我们山越人全体啊。和汉人打,眼下还不是时候。”
对于所有的事情沙思其都看得十分明白,尤其是对于对面的敌人,身处于长沙的他比武陵这边的阿塔尔、阿力扎他们看得更是清楚,他知道只要对面的汉军是由李晟统率的话,那阿塔尔他们无论如何都是赢不了的,甚至自己这边的山越族还会因为战事的进一步拖延而陷入灭顶之灾。这是他沙思其所不愿意看到的,为了荆南山越的大多数族人考虑,他决定自己出手将阿塔尔、阿力扎他们擒拿起来,以此为筹码,向李晟谈判。
今夜的行动,便是以此为目的的。
风卷 第二十章 臣服(全)
李晟军的中帐里来了几位奇怪的客人,其中一人自称是长沙山越族的头人沙思其,眼下是带着自己的子女给李晟来送礼的。一共有三件礼物,且其中最重要的一份便是被厉声手下的士兵阻止着不肯带入大帐的两个被捆绑得犹如中子一半的人。
“你是来送礼的?”李晟高高的坐在中军帐的帅位上,低着眼,俯视着下边的三人,口中威严的问道:“你不是山越人吗?怎么向我送礼?你难道不晓得我们现在正和山越人交战吗?还是说你有什么阴谋存在?”说着李晟朝左边瞅了瞅。在分两排对坐的将领中,军师庞统正是坐在李晟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上。
“阴谋?”沙思其顿时苦笑起来,“我怎么可能有阴谋呢?虽是山越人,也都想着能让自己的民族获得更好的未来,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未来只能通过铁与血的战争来取得,不是全部人都赞同阿塔尔的。山越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与汉人发生战争,否则只是死路一条——这一点我们非常明白。”
“哦?你们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想法?”李晟笑着眯起了眼睛,“那么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们想依附于太守你。”沙思其微笑的说道。
“依附我?”李晟先是一愣,脸上浮起玩味的神色:“你们凭什么依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