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世道不好,人命值不了多少钱,一年病死饿死的孩子都无数,丢几个算不上什么事,再说乡下之时少有城里官爷过问,去找也没用,就自认倒霉长个记性看好其他孩子别在进雾里就行。
但这孩子不管丑赖那都是自己的骨肉,不可能说丢了就丢了,那就不管了。有一个丢了孩子的爹天天都在扒头林外面找,有时候也往里面走一些,但都是趁着大中午或者是天亮的时候,那黑下来之后可不敢进去了,那里面邪性着附近的人都能看出来。
这个当爹的有心,但老天爷似乎不会那么仁慈,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也没发现他孩子半点踪影,村里人都劝他说,孩子一定是进了沼泽地被水泡子给吞了,那怎么可能找到呢?是不是?所以还是算了吧。
可这个当地的心里头总是觉得他孩子还活着,还在扒头林中等着他呢。第二年开春的时候,那雾气又一次出现了,将整片扒头林完全笼罩住,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当爹的看到雾气又想起自己孩子,不知不觉走到了扒头林边缘,冷不丁的就看到林中雾气里有两个黑色的小身影跑过去,看起来特别就像是他孩子,这当爹的就疯了,一头窜进了林子中,但随即被雾气眯了眼睛都看不到东西,每吸入一口气都感觉肺里进了水,呛的他直咳嗽,却努力的睁开眼睛到处去寻找自己孩子的踪影。
在林中闷着头跑起来,结果居然跑进扒头林深处,但眼前雾气小了很多,可却不在是那些荒凉的沼泽水泡子,而是一片乡村景象。附近的土路被压的很平整,周围都用石头码好,看起来特别规矩整齐,两侧则有很多田地,一片片都是开春刚种上的作物小苗,最中间则是许多房子,不是东北的平头民房,而是那种特别古风古韵的宅子,都很大很高,离的老远就能看见那大门垛子,还有门口蹲着的两尊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石兽。
这可就奇怪了,从来也没听说过这扒头林中还有村子啊,而且还有这种感觉很繁荣的乡村,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他眼花看错了?
那当爹的揉了揉眼睛,抬眼又看还是个村子,但回头却发现充满雾气的林子,让他都有些摸不清头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正纳闷自己跑哪来了的时候,忽然他发现远处有人影在动,似乎是个孩子,这当爹的本能就寻过去了。结果他沿着路一直跑到那人影附近之后才看到根本就不是孩子,而是一个在挖坑的人,他的腿踩在坑里,只有上半身露在外面,所以看起来挺小像是个孩子一样。
这个当爹的慢慢凑了过去,但听见那人“噌噌”挖土的动静,有些奇怪的问他说:“你干啥呢?”
“挖人!”那人声音低沉,就这么冰冷冷的回了一句。
还没容那当爹的反应过来,那个人就忽然弯下腰把手伸进刚挖开的地方,一用力就从脚下拽出什么东西。但这拽出来之后,那个当爹的顿时就吓的脸白了,那人手里拿着的居然是个小孩的脑袋,脖子以下还带着好几节颈骨皮肉,似乎是硬生生的从肩膀上给拽下来的。
“咚!”的一声,那人随手把脑袋扔在身后,结果就掉在当爹的脚前面,刚才离的还有些远光看见是个小孩的头,但等扔在自己脚边完全看清楚之后,那居然是他的孩子的脑袋。
“啊!”惨叫声划破了雾气,那个当爹的被吓的瘫坐在地上,可战战兢兢一抬眼发现那个挖坑的人没了,光剩下个洞,周围也异常平静没有任何动静。他就哆嗦的爬起来,探头往洞里一瞧,那里面居然层层叠叠压着好多人,衣服款式都是各式各样的,可都没有了脑袋。
当的人因为迷信思想重,那遇到怪事必然往鬼怪上面扯,这个当爹就觉得自己不是来了阴曹地府,那就是进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寒冷席卷了他的全身,恐惧透过了毛孔进入了身体内部,把他给吓的魂都要飞了,什么东西都不敢看,一咬牙弯腰把他孩子的头捡起来抱在怀里,闷头就朝林子冲过去。
林中雾气浓厚,什么东西都看不见,那种厚密的感觉就像是周围有软乎乎潮湿的东西贴在自己身上,最可怕的还是当后背充满那种感觉的时候,把这当爹的给吓的头发都炸起来,一路的闷头狂奔好不容易才从扒头林里跑出来,当跑回到他自己的家门口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他的媳妇正好就在门口等他,冒冒失失跑回来一进门差点没把他媳妇给撞翻过去。
媳妇就问怎么了?让狼撵了?跑什么玩意啊?
这当爹的就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忽然想到自己怀里还有东西,就战战兢兢掀开衣服拿了出来,他的媳妇当看到自己孩子脑袋的一瞬间就晕过去了。事后经过仔细辨认,那当爹的从扒头林中带出来的的确是他孩子的脑袋,但奇怪的就是那颗脑袋的皮肉都很新鲜,感觉就像是刚死的,再经过这当爹的对扒头林大雾中乡村的描述,和那种诡异恐怖的景象联系起来,雾乡就这么在周围传开了。
第九十八章踩窑
扒头林因为特殊的森林结构得名,中心是一大片浅湖泊和荒凉沼泽地,环绕一圈的则是那高耸密集的树木,有点像谢顶的人,中间溜冰场周围铁丝网,扒头又可以叫扒头发,就是这么个讲究。
旧时年头乱,那没几个人结伙还真是不敢走山路,不是怕遇到野兽,而是怕那些黑了心的胡子。
民间的胡子都是农民放下手里头的农具拿起砍刀就上了山,一开始还比较零散,靠打劫过往的尖头为生,尖头就是商人,那时候商人能有几个钱,也就是随身带着一点吃饭的零钱,但那些胡子也不嫌弃毛分的都要,有时候还要抢人家的货,然后去框子低价卖掉。框子就是黑话县城的意思,要是他们说推框子、赶集一类的,那就是攻打县城。
当年吉林出了个大胡子名叫李德胜,他应该就是吴七之前要找的那个一锅烂。那一年李德胜年岁不大也就刚三十,但他上山之前就是那种混子,手下兄弟也有几十号,都是那种面带凶相手上沾血的主,所以这个李德胜那就成了一霸,在林中抢了猎户的屋子住,将附近零散的胡子也都吸收过来,收为己用。因为后来人太多了,他们就自己在林中就地取材盖了几间木屋,渐渐的随着人越来越多,那势力也就越来越大,不光是打劫过往尖头,甚至还去袭扰有驻军的城镇,抢了不少钱粮女人,因为人太多了那地方军队都不敢贸然去剿灭,也是如此就把这李德胜给养起来了。
李德胜他们一开始用的都是各种各样刀具。只要能抬起来剁死人的家伙事都行,这也是为什么附近人管他们叫菜刀团的原因。但李德胜则管自己叫一脚天。他们这伙人则是底儿摸天,那些年着实是霍霍了不少老百姓和富商。让人提起来就害怕但却恨的牙根痒痒。
但这群胡子日后却没落得好下场,这事还跟那传说中的雾乡有关系。
冬天胡子们就躲在山中自己搭建的木屋中过冬,等天气暖和之后才出来,就跟那狗熊冬眠似得。但由于前一年这伙胡子抢的东西多,那整整一冬天都没出去也够吃,所以就有点不务正业了。一直到快要开春了,这帮人才都伸开了懒骨头,派了不少皮子出去探探风,看看哪个镇子货多兵少。好干他一票。
皮子不是那黄皮子,这黑话中皮子就是新来的胡子或者是年轻的胡子,这帮皮子没多少经验也大多不敢杀人,所以就只能跟着拉线出去打探,这拉线就是那踩点望风的胡子。
结果没过几天就有个皮子急匆匆的回来了,直接就找到李德胜,跟他说往南边走不到两百里有那么一片林子,当地的人都管那叫做扒头林,说林子中间有一片沼泽地。但每年开春当头月扒头林中会起雾,当起雾之后再穿过林子那里头就会出现一个乡镇,据说都是那种旧时候地主家大宅子,还有田地。
李德胜一听是这么回事。当时心里头就犯嘀咕,平时是沼泽地,起雾之后里头就有地主大宅。那不成鬼宅了吗?说起来还挺他娘吓唬人的。但他们是什么人,是那打家劫舍的胡子。而且还是厉害的胡子,人多要干就干大票。但小家小户的鸡毛店没多少东西他们都不感兴趣了。城市乡镇虽然人多物资多可都有拿枪的跳子,也就是警卫士兵,只有地主土财那钱多跳子少,相对来说比较容易。
在黑话中院落被一般被称为窑子,活窑就是有交情院落,死窑就是没交情的,翅子窑是兵营,苦水窑是药铺,雾土窑是烟馆,啃水窑则是饭馆等等。这附近十里八乡的窑子基本都被这伙胡子踩过了,要是有那他们早都去了,这冷不丁听到还有个起点奇怪的大窑子,虽然怪但仔细一想,可能是那地主老财故意把院落建在那种隐蔽的地方,用天然的屏障来当掩护,一直就在那里头生活着,估计能有不少好东西啊。
李德胜是个贪财的主,当知道那扒头林的雾乡之后,他就馋的抓心挠肝,就想象着从窑子里往外面搬东西的情景,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这怎么能让他不心动呢?正巧这时候赶上开春了,等到李德胜带着百十号人一路奔到扒头林的时候,那把附近的的乡民吓的都拖家带口子的跑,以为是胡子来扫荡了,结果让他们虚惊一场,那伙自称是底儿摸天的胡子直接去了扒头林外面,路过村子的时候压根就没停,一看就知道是有目的的,对那些鸡毛店几袋米几只鸡鸭鹅狗不感兴趣。
带头的皮子将大部队引到扒头林后,就赶紧指着林子说:“那雾乡地主窑子就是这里头!老大个了!附近的人都这么说!”
但刚说完这话,就有一阵白色雾气从林中飘散出来,果然是真的开春起雾,雾气移动缓慢但特别浓厚,入眼之处只有一片白色,还有渐渐消失在屋中的林木,这景象把百十号人都给弄懵了,都看傻眼了。
李德胜骑着高头大马,他看到雾后也是一愣,但随后就反应过来了,满脸匪气的下了马,抄起他随身的那把大刀,指着扒头林就喊道:“并肩子们,前头这窑子咱们是第一次踩,估计除了咱们之外也没人踩过,那东西肯定老鼻子了!今天干完这一票,晚上咱们就在那窑子里踩着大户核桃,在窑子里啃富搬姜子,再耍着那些干净的斗花子,最后再卖给吃长路的!”
这大白话里夹杂着黑话,意思就是说干成这一票把宅子拿下之后,晚上就在那地主老财家里头,踩着地主脑袋吃肉喝酒,玩着年轻姑娘,最后再卖给人贩子,这就是大赚一笔。
胡子们听后那都激动的不行,叫嚣着要冲进去,但就在这热闹的时候,忽然李德胜发现不远处路边站着个老头,一脸苦相的看着他们,透过嘴型看到那老头似乎在说:“别进去,别进去!”
李德胜当时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他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的就转回头看着那雾气缭绕的扒头林,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不知是他的心思影响到了马,还是那雾气着实怪,只听一声长啸之后,李德胜骑过来的那匹高头大马突然发起狂来,尥蹶子踢翻了好几个胡子,然后居然就闷头冲进了扒头林的雾里,随后只剩下越来越远的马蹄声,却不见了踪影。
刚才还有些激动的胡子们都被吓了一跳,李德胜也惊的不轻,再去看那个老头后,却发现那老头早都没了,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小路。瞅着眼前那些焦躁不安的胡子,李德胜稳住了心神,也没多想就直接就要带人穿过那层浓雾进去瞧瞧,想看看到底有没有雾乡大窑子,顺道把那匹马给找回来。
但这个雾真心是太大了,想用火把照亮都不行,只能让百十号人排成两行,一个拽着一个分成两队进入了扒头林中。李德胜自己领着一半人,他是胡子的头所以自然得打头阵给后面的人壮胆,只要他不乱不退缩那所有的胡子就不会乱,遇到事都一起上也没人会逃跑。
李德胜在踏入林子的一瞬间,仿佛迎面被浇了一盆冷水,那雾气比想象中还要浓厚的多,而且雾中有些奇怪的味道,不像是平常遇到的那下饺子开锅一般气味的雾,而是一种说不上来,但的的确确有些怪异的味道,这味道让人不舒服,呼吸愈发的困难。
在扒头林的雾中,每吸入一口气那仿佛就灌进一口水,呛的人咳嗽不停,都伸着舌头红着眼睛,仿佛掉入水中呛了好几口般。李德胜不敢大口喘气,用袖子捂住自己嘴,在雾里睁眼和闭眼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脚下偶尔会有露出地面的树根绊脚,除此之外那就是一棵棵高耸的树木,只要打头的人躲开了后面都不会出事,走的缓慢却渐渐的靠近了中心。
扒头林中间的沼泽地究竟有多大没人说得清楚,因为这地方很少有人进来,所以只是大概的知道规模,那沼泽中间是什么样还真不知道。有人说可能是个湖,有人则说中间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