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风骨拱手道：“叶兄弟谬赞，那不过是江湖朋友卖柳五个面子罢了。咱们今日重逢，也算有缘，柳某少不得要劝君一句。此地非善，绝不可久留，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叶孟秋心下冷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霸刀山庄也是百年铸造世家，扬刀大会更是驰名武林。这少庄主此刻现身，莫非也是为这块上好玄铁？想到此处冷然道：“这话怕是说笑了。此地风平浪静，少有人迹，怎会不可久留？”
柳风骨无奈摇首，眼神转向山壁上那块巨石。叶孟秋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挡在石前，一句话脱口而出：“这玄铁是我的！”
柳风骨一愣，随即似笑非笑道：“哦？恕某孟浪，这野地石头依天然而生，何时成了叶家之物？”
叶孟秋也觉得这话不妥，但被人这般问却不能输了气势，兀自强辩道：“因为……这是我先找到的！”一说完发现这话更不伦不类，赶忙住口。
柳风骨更是好笑：“若照叶少所言，柳某居住河朔多年，这周围群山没到访过千次，怕也有百十次，难道要说这些山都是某所有？”说到这故意摆出严肃神色，轻咳道：“既是如此，这顽石早该属柳家，还是请君速速离去吧。”
叶孟秋被他堵得无言可辩，涨红了脸牙关紧咬，寒光一闪已是御神宝剑在握。
话不投机便要动武么？这骄傲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柳风骨毫不在意对方的威胁，唇边笑意盎然。只短短的出鞘手势，他已瞧出少年的武功比起两年前进展神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只是若想胜过自己，还时日尚早。
叶孟秋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更是心中有气，一摆剑诀便要直冲而上。忽见柳风骨面色陡变，身形一晃已近跟前，自己还未看清他的行动，持剑右手就被按了下来。
“快收起！有人来了。”他少有这般严肃时刻，言语间竟有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势。叶孟秋不由自主收剑入鞘，不明白究竟发生何事。
就在此时，山边隐处冒出十几个长袍人影，瞬间将二人围个水泄不通。由于斗篷遮面看不到容貌，只能从领头两个的低声交谈中分辨出是中年女子，而且咬字怪异，听上去似是西域人士。
叶孟秋依稀听到“会武”“有用”“带走”等字眼，心道这群人真是不自量力，从身法上看也不过是武功平平之辈。正待出手打发，不料柳风骨出手如风，抢先扣住了他的脉门。叶孟秋顿时半身酸麻，动弹不得。
你做什么！叶孟秋又惊又怒，当着一群人的面不好大声斥骂，只能狠狠瞪着柳风骨。
稍安勿躁，以后解释。对方回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手下扣得更紧。由于长袖遮掩，看上去仿佛两人牵着手一般。叶孟秋无力反抗，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一拥而上，随即鼻端传来一阵浓香。这时想要屏气已然不及，头脑晕眩之下摔倒在地。朦胧中感到自己双手被绳索束缚，长剑也被收走。
这下当真应验了此地不善四个字。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叶孟秋只有一个念头：他跟姓柳的莫非是天生八字不合，否则为何每次见他都会霉事缠身。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叶孟秋做了个梦，梦里他靠在一块温暖的垫子上小憩，身体被软软的长绒覆盖住，这感觉唤起了那份只在母亲怀抱中才有的原始记忆，自记事以来再没如此放松过。美中不足的是，身下的垫子总是在胡乱挪动，令他忍不住闭着眼睛抱怨。
“唔，别动……”他模糊咕哝，睡意更沉。奔波好几个月，还是头一次睡得这么舒服。
“喂，快醒醒，别睡了……奇怪，难道解药不够量？”耳边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吵得人烦躁。叶孟秋在朦胧中皱眉，听上去似乎有点熟悉？
“看样子，只好这么办了，”话音才落，叶孟秋就感到自己忽然被倒过来，头朝下浸入水里。冰冷的水猝不及防冲入鼻腔，呛得他拼命咳嗽。
有人把他迅速拽了回来，一面抱着他轻拍背部顺气，一面低声道：“事权从急，得罪。”
叶孟秋趴在那人胸口咳了好一会儿，神智逐渐清明，只觉得头痛欲裂。他这才发现自己身陷地底水牢，而那个带累的罪魁祸首此刻正揽住他的腰，一起靠着石壁站立。
叶孟秋一惊，下意识就想推开对方。这一挣扎差点把两人一起带进水里，柳风骨连忙制止他动作：“别乱动，我可不想再湿一次衣服。”
这水牢方圆不过数尺，底下积水及腰，四面岩壁怪石嶙峋，顶上两支火把，将这小小的空间照得倒是颇亮。叶孟秋扫视了下，除了临近水面这块小小的凸岩之外，的确再无落脚之处。这还是柳风骨轻功过人，才能在抱住一个人的情况下还能稳稳站定，但也需要一手扶住岩壁支持平衡才行。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柳风骨慢悠悠道：“你若一定要跳到水里，我也不会阻拦。只不过后果……”
叶孟秋忍不住问：“后果怎样？”
对方摆出一副“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辛苦站在这里”的表情：“这种地下积水常年不见光，阴寒无比。身体长时间泡在里面，寒气透入经脉，轻则武功大损，重则……”他说到这里，眼光瞟过某个部位，“下半辈子就彻底废了。”
叶孟秋脸微微一红，心知他所说不假。只是这般的搂搂抱抱实在尴尬，若是一男一女，日后还可笑谈为武林佳话，两个大男人紧紧贴在一处，又不是好那龙阳一口，怎么都觉得浑身别扭。好在柳风骨的气息并不叫人生厌，倒还可暂且忍耐。况且人家究竟是一片好心……嗯？似乎有什么情况不对？叶孟秋这才记起自己是怎么被困到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分明是这家伙擅自出手连累的啊！差一点就被他糊弄过去了！
想到此猛然抬头，不悦地瞪着柳风骨。
“之前为何阻我？”
柳风骨正思索接下来的行动，一时没注意他的反应。冷不防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眸带着火气死盯过来，尖细柔和的下巴微微抬起，淡红的水润唇瓣一开一合，柳风骨瞧得一愣，心头竟掠过一丝恍惚。
“此事说来话长……”他掩饰地咳嗽一声。
“那就挑重点！”怀中人不耐烦道。
“之所以阻止你，是因为我们并非对手，当面硬碰只有坏处。”
叶孟秋难以置信地摇头，长长的流海在雪白额前不停飘动。
“这怎么可能？”从身形步法来看，除了领头那两个，其余人皆不足为惧。就算自己群挑不足，但以柳风骨的功夫，绝不可能会怕他们。
“最近一年里，附近城镇常有人失踪。其中既有普通村民，也有武林人士。”柳风骨竭力想把气氛弄得严肃些，怎奈两人面孔离得太近，自己的眼光还是不由自主落在那双细长蜷曲的睫羽上，“北地几个帮派的弟子皆受其害，他们向来依附霸刀山庄，既然有所求，我自是不能不管。”
叶孟秋一脸茫然，他来这里也有一段时日了，从没听说竟有这等怪事发生。
“他们行事诡秘，本地官府又无能为力，是以不许声张，”柳风骨点破他的疑惑，“好在有个帮派弟子侥幸逃出报信，我才能追着线索来到这里。”
“你的意思是，这山中可能是他们的据点？”怪不得他会出现在此。
“照目前看来，应该不会错。想是他们掳掠之后，便将人囚禁在此，再听候上级的安排。若我所料不错，其余被掳之人就困在类似的牢房中。”
叶孟秋皱眉：“所以你不让我打草惊蛇，好借机混入这里？”
柳风骨点头：“这只是其一，那群手下看着武功不高，但经过邪术催眠后都是不知进退之人，与他们纠缠只会把自己累到筋疲力尽。何况，若当真伤了人再被捆来，就不是光扔进水牢这么简单了。”
“之前为何不告诉我？”叶孟秋还是有些不平，纵是对方有苦衷，但又一次把自己莫名其妙的卷进来……实在是想揍人发泄一下。
被指责的人无奈挑眉：“柳某不是提醒过了，怎奈少侠不信啊。”
此地不善，还需速速离去。
笑话，我凭什么听你的？
……这样说的确是自己的问题。叶孟秋脸色微红，好胜心发作：“谁教你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叫人怎能轻信？”
“是是，柳某所言不当，害少侠身陷囹吾，罪该万死。”柳风骨竭力忍笑。
一点诚意也没有！叶孟秋瞪着那张不正经的脸，想想还是以后再算账。由于身体总是维持一个姿势有点酸痛，他忍不住稍微转身换了个方向，不想这一动俩人反而挨得更紧，头顶马尾上的宝石尖差点蹭上柳风骨的眼睛。
“啊？抱歉了。”少年连忙低头避开。
“无妨的。”柳风骨不想承认鼻端被发丝擦过那一刻又有些许失神，叶孟秋的头发触感既软且滑，还有种淡淡的清甜味，那是长期用山泉和上等伽南香料洗发留下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 章
“话说，为何先前蒙药对你无效？”叶孟秋想起这件事，觉得有些奇怪。
“既要一探究竟，自是有备而来，”柳风骨微微一笑，“我有位忘年交好友，是个神医。他针对那位弟子所中之毒配了解药送我，所以才能安然无恙。”
“这迷香不仅能使人意识不清，中得时间长了连神智也会迷失，只能任他们为所欲为。幸好这解药未被他们搜去，不然被扔进这水牢三个多时辰，那滋味……”
“什么？”叶孟秋低声惊呼，他记得山道遇敌时还是申时，想不到已在里面耽搁了这许久，不由得脸色懊恼，“糟糕，这该如何是好？”
柳风骨不解：“怎么？你外面有急事？”
“那块玄铁……”
“……什么？”
“我说那矿石！我跑了几个月才找到品质这么好又大块的，这下铁定被别人挖走了！”叶孟秋想起自己正事，十分不爽地瞪着柳风骨：“这全都拜你所赐。”
“这……这片山四周极少有人来，不会如此巧合的。”他本想说这石头在那安静呆了这么多年都无人问津，也就你才把它当个宝贝。但看了下对方的脸色，决定还是少言为妙。
叶孟秋认真想了片刻，摆出自相识以来最严肃的表情道：“我们定个约吧。”
“啊？还请明示？”
“这次我帮你探险救人，作为交换，出去后你不能和我抢那块矿石。”
“……”
一向能言善辩的柳五公子头一次感到被噎住的滋味。他苦笑着刚想说什么，忽地脸色一变，悄声在叶孟秋耳边言语了几句，以手指了指对面墙壁。两人对视点头，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
片刻之后，对面墙壁上有片石板挪开，里面滑出一架梯子，接着走下来两个劲装大汉，打扮与掳走他们的那群人一样。柳风骨和叶孟秋做出昏迷的样子，坐在水中一动不动，直到对方走到跟前，点香在他们鼻前一熏，才装作刚醒来的样子，满脸呆滞茫然之色。
那大汉揪起他们的衣领，仿佛搬运货物似的将人扛在肩上，默不做声出了水牢。叶孟秋心中暗骂，却是无可奈何。大汉们顺着狭窄的通道前行，一路上昏灯如豆，幽暗可怖。肩膀上的二人偷偷睁开眼睛查看四周，发现这山腹内的道路被人重新修整过，弯来绕去，几个转折就全然迷失了方向，让人想记路线都困难。叶孟秋有些讶异，他涉猎书籍甚广，对易学术数也稍有研究，听着这人行走的方向路数，竟与伏羲六十四卦方位有所关联，不禁好奇起这神秘组织的来头。柳风骨眉头皱起，隐隐觉得有事情不太对头。
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大汉们来到一道石门前，将所扛之人放到地上，掏出钥匙打开石门。两人刚刚站稳，背后就被使劲一推，身体不由自主跌进门内，霎时间眼前一亮，随即变得呆若木鸡。
眼前竟是一个宽阔的地下殿堂，但见里面陈设华贵，满眼尽是珠光宝气，上头四周挂满水晶烛台，脚下踏着柔软的长毛羊毡，与之前所见的阴暗简陋完全不同。柳叶二人万万想不到山腹深处居然会有这般胜景，无不心中称奇。只是里面静得可怕，来来去去行走的共有几十人，却都是面目僵硬，眼神呆滞，仿佛提线木偶一般，衬着这华丽的背景，更显气氛诡秘。
叶孟秋只觉得四肢发冷，身体微微颤抖。江湖闯荡这几年，虽也见了不少怪事，但无一件可与今日的场景相比。这里压抑的环境令人喘不过气，待久了几乎有崩溃的迹象。殿内弥漫着浓郁甜腻的香气，与之前晕倒时闻的类似，更是让人一阵阵作呕。
柳风骨担心地瞥了他一眼，悄悄靠近握住他的手，只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