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吗?”罗茜往前走了一步,“你的好心再一次被当做了驴肝肺。既然她想寻死,那我们就成全她好了。何必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李欧,对有些不知好歹的女人,你该狠心一点,不然我们可是会吃醋的。”
爱若拉盯着她,“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杀了我。用你那三脚猫的法术吗?”
“你大可以试试。”
“我等着,女法师,来呀,照你说的,杀了我。”
“你们要毁了这艘船吗?”
“除了她,我保证你们一个人都死不了。”罗茜恼怒地冲他吼道,“懦弱的胆小鬼!”她的手飞快地捏了一个法诀,口中念唱出抑扬顿挫的咒语,一道火链从她的掌心激射而出,却被一面无形的屏障挡了下来。
“你就剩这点能耐了吗?”
“那你的魅魔血统呢?她还给你留下了什么?”罗茜讥讽着,“何不如脱掉你的衣服来诱惑我好了。说不定还会让我也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面,乖乖地束手就擒。就像那些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一样。”
李欧听得尤为刺耳,但他既无法阻止她,也没办法把手中长剑刺向爱若拉。无论哪一方,他都下不了手。“爱若拉,回去。”他只能不断地这样说。“否则……”
“……否则怎样?”
李欧看着她好一会。她脸上的表情无比坚决,淡金色的眼眸里毫不掩饰地透着她的渴望。她的意志不容动摇,李欧终于知道,无论他说的多么舌灿莲花,也无法光凭一张嘴巴说服对方。他掏出了热的发烫的龟形符石,在黑漆漆的云层当中,它亮的好似太阳。“我做过一次,自然还能做第二次,爱若拉,趁早离开。你得到了想要的。”
“那还不够。”爱若拉说,“洞察之眼意味着什么,你不会明白。”
“那就等我明白了再说。”
“只怕到时候就已经太晚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深意,而在李欧看来却仿佛笼罩在层层雾霭与浓厚阴影当中,他看不清,更猜不透,他实在不愿再猜了。他把龟形石攥在掌心,滚烫的热度让他下定了决心。“就算被绞刑架摆在眼前,爱若拉,也好过被束缚在铁处女里安度余生。”
“你要杀了我吗?”
“不。”李欧深吸一口气,举起了龟形符石,他用魔法语言高声叫道,“我令你离去。”
魔法的力量从符石当中狂泻而出,仿佛是夹杂着无数石块从山顶直泻下来的洪流。空气里弥漫着臭氧与烤肉的味道,符石炽热的温度让他的掌心一瞬间被炙烤得焦黑,他强忍疼痛,催动符石,束缚与神圣的能量凝聚成水流般的奇景,将爱若拉束缚起来。
“不,李欧,你竟然……”她忘记了抵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呆滞地看着魔法将她禁锢,神圣的力量给她带去了极大的痛苦,她在明亮的牢笼里挣扎,发出痛苦的叫喊。她的脸上出现了奇异的纹路,魅魔的特征若隐若现。
“要让我来杀了她吗?”罗茜蠢蠢欲动。
“不,开一个传送门吧,让她离开。”
“离开?”罗茜冷冷地嗤笑,“等着她再找上门来跟你共度良宵吗?”
“罗茜!”他叫了一声。
女法师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着。她的眼睛里全是嘲弄的笑意,隐藏着伤痛与醋意。“好啊,好啊。”她语调古怪地说,“说吧,你打算送她去哪?”
去哪?席里斯郡已然化作火海,庞贝德卡尔则成了废墟,遥远的千湖城邦更是成了幽灵与海怪的乐园。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地方。“寂静圣所。”他说,“送她去寂静圣所。”他想到了红袍僧侣,想到了那个有着奇特天赋的盲童。他们不会伤害她,只会将她囚禁……大概吧……他忽然没了什么信心。
然而罗茜却咯咯笑了起来。“他们会欢迎你的拜访的,老女人,我保证。”她幸灾乐祸地说,“他们乐意处置挑起事端,破坏圣所安宁的罪人与异教徒。你会受到额外‘优待’的。”
也许……李欧想到了圣所地下的小屋,那里隐藏着被他们不知不觉所崇拜的黑色太阳……在亚希伯恩与爱若拉之间,或者他们算不上……异教徒。
“不,李欧!”爱若拉尖叫道。或者说试图尖叫。但喉咙里面又干又哑,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更别提有条理地说话了。“别让我到哪去!你要放逐我吗?还不如把我扔到九层地狱……”她挤出来的那么一点声音似乎也被闪亮的符文吸收。
自龟形符石里散发出来的发光的丝线聚集成字句,浮现出她看不懂的文字。它们向她飘来,发出脉动的光芒。她拼命地尝试召唤出一些力量来抵抗这些魔力的符文……但力量不肯回应她。更糟的是,闪光的文字似乎开始从她的行动里吸取法力,也就是她在用本身的力量喂养它们,壮大它们……
“九层地狱?那真是便宜你了,魅魔。”她听见女法师开了口,“你还妄想跟魔鬼厮混在一起吗?好好向诸神祈祷吧。”她放声大笑。
随后,亮光完全消失,闪耀的文字熄灭了,周围忽然呈现出短暂的漆黑。她的眼睛没法适应剧烈的变化。她惊慌失措地伸手摸索,但手只抬起几寸就碰到了坚硬的障壁。然后……一个不规则扩张的传送门照亮了黑漆漆的空间。
“不!”她叫了起来,但是强烈的吸引力拉拽着她的身体,将她拖往蠕虫般的隧道。在光影的跳动当中,她看见了炼金术士的影子。“我会记住你的!”她失神地狂乱地尖笑起来,“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今天!”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连她的身影也消失在传送门当中。当传送门逐渐缩小,最后闭合的时候,魔力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迅速消散,风停雨歇,天空终于放了晴,一缕久违的曙光穿透了厚重的乌云,晒向海面。海上呈现出橘红色的美丽色泽,晕倒在地的妮安塔在绚烂的光柱当中渐渐变得平静。
李欧松开了手,一把粉尘从他的掌中飘落。他看着宛如神国的瑰丽景致,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他回过头,看着神形憔悴的少女,“我们回家了。”他笑着说。
第五卷 冰龙的狂舞
序章 旅者(上)
「终于开新卷了,上一卷太长,写到后面我都快疯掉了。」
月光照耀着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大地,使得地面上泛着一层让人感到心悸,忍不住想要逃离的、阴冷的银色光辉。一位旅人是这片死寂的世界里唯一活动着的生命。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蓬松的雪地上,脚下发出就像是骷髅架子晃动时咯吱咯吱的声音。
旅人只穿着一件不保暖的薄衬衫。被冰霜冻结了的衬衫紧紧贴着旅人的身体,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似的,依然固执地向前挪动着身体。他剧烈地喘着气,却没有白气喷出。他的脸上呈现出失温的铁青,仿佛是一具死亡已久的身体。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已经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他的精神已经透支了,迫切地需要休息。哪怕是躺在这足以把人冻成冰雕的雪地里,他也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觉。可是,他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疲劳,甚至连周围天寒地冻的冰冷也没有半点感觉。他的身体就像是安置了能量核心的炼金傀儡,仿佛是永动的机械装置,孜孜不倦地一路前行。截然相反的感官让旅人感到恐惧。他努力地想要找到恐惧的源头。然而,除了一些残缺的,意义不明的记忆片段,他实在想不起更多的东西。
旅人的心里充满了悲凉的沮丧。他感到茫然无措,像是被世界所抛弃。唯一能让他有所安慰的,是他空若无物的内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一个信念。他听不清那个不断响起的声音诉说着什么,但他依稀能感觉到,那是一个誓言。一个刻印在灵魂深处,已经成为了他身体本能的誓言。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才让旅人仿佛死去了一般的心重新焕发了了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当一个小时之后,旅人艰难地攀登上一座山丘的山顶时,他看到了让他欢呼雀跃的景色。
在黑漆漆的山脚下,有一团明亮的灯火。微黄的火光穿透了没有边际的厚重黑暗,压制住了令人屏息和绝望的银色月光,像是屹立在海边悬崖上的灯塔,指引着迷失者的方向。
灯火通明的旅馆里气氛正值高潮。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伴随着音乐舞动,发出愉快的噼啪声。穿着暴露的女招待来回穿梭,为男人们斟满一杯杯烈酒,而男人们则一次次高举着酒杯对台上舞动身躯的舞娘抱以最热情的欢呼。
“吱呀——”
旅馆老旧的大门发出难听的声音。猛然间灌进来的寒风使得待在门边的客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们打了个寒颤,恼怒地盯着从门外走进的家伙。
旅人站在门口。他的脸上依稀可见几道没有擦拭干净的血迹。残破的衬衫,几乎成了布条的长裤,以及呆滞的眼神,使得他看上去就像是被强盗光顾了的可怜虫。
“一个倒霉鬼。”旁边有人嘀咕着。
“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幸运女神保佑呗。”
旅人对他们的评判充耳不闻,好似雕塑般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维持着生机。他转动着眼眸,扫过人头攒动的旅馆,蓝色的眼睛就像死神的凝视般冰冷无情,令人不寒而栗。与他对视的家伙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了视线,在暗中畏惧得发抖。
唯有一名大大咧咧的家伙没有留意到旅人的异样,大声地冲旅人喊道:“蠢货!关上门!你想冻死,我可不想!”当旅人用僵硬的手指勾住把手关了门后,他依然咒骂了几句,然后才将视线重新投向大厅的舞台上。对他而言,还是舞娘妖娆的身躯更吸引他的眼球。
旅馆老板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在临近午夜的时候光顾自己小店的客人。他近乎本能地打算将落魄至极,无法支付房钱的旅人撵出去。然而,他一想到外面足以冻死人的天气,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肠。他走上前去。
“客人,您是第一次到小店来吧?”旅馆老板用尊敬的语气说道。他的脸上挂着生意人特有的待客的笑容,只是他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真诚,令旅人感觉不到虚伪和厌嫌。
旅人为旅馆老板的态度感到不解。“是的,你为什么……”他涩着声音,缓缓地说。
旅馆老板微垂的目光表示着尊敬,也能够令他在旅人察觉不到的时候,仔细打量着他。
在前一刻,眼光毒辣的旅馆老板就发现了旅人身份的尊贵。对方身上仅仅能用来蔽体的衬衫是由昂贵、柔滑的丝绸制成;扣在腰带上的剑鞘尽管满是泥泞和冰坨,但也能看出上面的纹章。这些都说明了旅人的身份与地位。
“我是这间旅馆的老板,沃伦。请问您如何称呼?”
沃伦微笑着,以询问的方式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我的名字?”旅人显然愣了一下。他的眼神趋近于呆滞,似乎陷入了某种诡异的状态之中。他的拳头紧握,青筋突起,冷汗不住地溢出,仿佛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感到自己的脑袋里就像是被塞入了不断膨胀的海绵,仿佛下一刻就会爆炸。过了好一会,胀痛才有所缓解,旅人难看的脸色也逐渐恢复如常。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夏……你可以叫我夏洛特。”
沃伦对旅人夏洛特骇人的模样面露畏惧与困惑,却明智地没有询问太多。他只是礼节性地问了一句:“夏洛特先生,您是遇到了劫匪?”
“是……吧……”夏洛特含糊地回答。
说实话,就连夏洛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他的记忆就像是一团浆糊。一团糟。无数破碎的画面没有条理地杂糅在一起,就像是被人丢弃在角落里的垃圾。
沃伦理解地点了点头。他以为夏洛特不愿过多谈论可怕的记忆。
“那么,夏洛特先生,请跟我来吧。”沃伦一边在前引导着夏洛特穿过吵闹的吧台,一边说,“您现在需要的是一件厚实的衣服,一杯上好的烈酒,然后便是充足的休息,彻底忘记您遭遇到的令人同情的劫难。”
“嗯。”夏洛特心不在焉地回应。他没有拒绝旅馆老板的好意。他在沃伦的引领下,走到壁炉旁边坐了下来。壁炉里,薪柴热情地燃烧着,调皮的火苗卷着令人满足得叹息的温暖将夏洛特包围起来。然而,夏洛特并没有感觉到火焰的热度,就像是他感觉不到寒冷一样。
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怪物。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即使在雪地里艰难跋涉,神智涣散,幻象丛生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软弱。他笨拙地想要将手伸进炙热的火焰中。但是,当他将手伸出一半时,周围放声的大笑令他打了个哆嗦。他飞快地把手收了回来,像是遮掩似地将手藏在了变得湿漉漉的,升腾着水汽的衬衫底下。他的脸上一片死灰。
暂时离开的沃伦很快拿着一些东西返回。他端着一只餐盘,胳膊上搭着一件厚厚的棉袄。
“夏洛特先生,”旅馆老板歉意地说,“因为这该死的天气旅馆的房间已经满了。如果您不嫌弃,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