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怎么办?她问自己。她遍寻心中的每一处角落,试图寻觅答案。她的老师,她的姐姐,还有她的恋人……灵光一闪间,她意识到唯有活着才有信仰:即使是再和善的剑术之道,也不过是为了生存,为了觅得生机。
“剑应该怎么用?”她记得她的老师在第一堂剑术课上这么问她。
她想起当初她是这么答非所问的回答的:“用来了保护弱小之人。”
然而她的老师用竹条抽打了她的掌心。“剑的用法,是用尖的那一端去刺敌人。”她的老师厉声说道,“那才是它的真正用法,别的都是谎言。”
她认为老师说的不全对,但是她现在明白了。她的信仰并没有动摇,她只是在绝境当中明白了真理。一味的帮助,那不是修行,而是愚蠢。她有些明白李欧的某些做法了。
陆月舞举起了银剑,如夜魔女所说的那样手起刀落。“愿你们安息。”她向沉默的诸神祈祷,向东方的仙人祈愿能收留这些可怜人的灵魂。如果有任何尚存的善良神灵,她知道他们一定会收留他们。陆月舞专注在自己的剑上,银剑又一次绽放光华,比任何一个时刻更加明亮。她在呼应她的意志,犹如龙鸣般的嗡鸣当中她在为她修行的精进而欢呼。
“不,你怎么会……”
“……我明白了剑的真义。我手中所持的是长剑,不是盾牌。”
夜魔女绝望地垂死挣扎,她咆哮,怒吼,发出黑色光箭,让傀儡们一拥而上……她使尽任何手段都无济于事。她逃不掉了。陆月舞刺出了长剑——这一剑对准了妮安塔的胸膛。
第七十一章 悬崖
“我以为你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了。”罗茜在黑暗当中讥讽。
他们在黑漆漆的树林里碰头。城堡的彼端,钟声响起。“巴顿死了。”陆月舞说。她检查过了亲王的房间,里面除了一滩碎肉什么都没剩下。“彻底死了。她杀死了他。”妮安塔昏迷了过去,她一副夜魔女的模样,但她在安详的睡着,宁静且美丽,就像精致的瓷娃娃,看上去没有半点危险。距离黎明还早,她会好好睡一会的。
钟声响起,缓慢而充满哀悼,咚,咚,咚。奥柏伦亲王去世时,他们也这样敲。
炼金术士靠在一棵树上剧烈地喘息着,他的胸口缺了块肉,用布条紧紧缠住,那枚昂贵稀有的龟形符石被他小心放好,贴身收着。烫手的温度能够驱散身体的寒冷,他在瑟瑟发抖,脸庞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全靠杀手的搀扶才能站立。
“人到齐了吗?”他虚弱地问。
“布兰德还没到。”
树林里寒风萧瑟,一株株挺立的棕榈树仿佛一名名沉默的卫兵在注视着他们。他们的眼神冰冷,满是怒意。他们也在为他们的君侯的死而感到悲伤与痛恨吗?在一片幽暗的影子里,城堡的灯火变得隐隐约约,仿佛是从遥远的彼世燃起的灵魂之光。
“再等等他。”李欧说。
所有人都聚在了他的旁边,等待他的决定。骑士与鸦人部族全副武装,长剑与战甲上沾染鲜血,他们一路杀了过来,这是他早已预料的方式,不过有学士小姐同行,他相信他们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能让人寻踪至此。在另一边,陆月舞的身上有些伤痕,却无大恙,他最担心的就是她,然而她的模样却显得轻松至极。她的眼中闪动着光彩,比之前的每一刻都更加熠熠生辉,充满活力,比天空的星辰更加美丽。她一定遇见了什么,李欧心想,然而此时……他只能将疑问暂且压下。他看了看天色,爱若拉一定还在沉睡……他不住祈祷。
“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罗茜皱着眉头说道,“我早就说过,不能相信他。”
李欧沉默不语,他没法也无力辩解。面对罗茜的质问他偏过脑袋,闭上了眼睛以逃避。“说话呀。”罗茜一再追问。他都死死闭着嘴巴,难道要让他说是因为她无法操控魔力吗?一看到她那头剪短了的、失去火焰光泽的短发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罗茜——”学士小姐欲言又止地开了口,换来她一声不甘愿的冷哼。
“——别到时候带来的是一整队士兵……”
“……我来了。”她的话音刚落,树林里就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三个黑影从棕榈树后面走了出来。布兰德脱下深色的兜帽,露出一张失去了半边肉的脸,在黑暗中好似鬼怪,尤为恐怖。“他们的咒语解除了。”他对李欧说。
侍卫队长亚汉拉着娜梅利亚公主的说,不住地安慰,“安全了,放心吧,我们安全了。”他摘下兜帽向李欧捶胸行礼,“您的大恩大德,我将永生铭记。”
李欧艰难地向他点了点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罗茜冷哼一声,她显得急促且焦躁。“逃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来开路。”侍卫队长抓着从卫兵手里抢来的长戟说道。
“用不着用不着。”杀手嘻嘻笑着,“还是赶快先换上衣服再说吧。”
从一株枯死的大树下面杀手拽出一个包裹。“穿暖和些。”杀手嘱咐,“选深色衣服。我们要上船。海上可是有着巨浪和冰山。”包裹里塞了满一定是他窃取来的衣服、斗篷,还有一双双大小不一的鞋子,方头平底,简单耐用。他们都没说什么,裹紧了斗篷,但没遮脸。
“走吧。”李欧用剑杵着地,“杀手,你带路。”
“我得走前面,跟他走在一起……”
“……不用,罗茜。”李欧制止了她,“带路吧,杀手,我相信你。”
杀手扭过头来看了他好一会。“很少有人这么相信我。”他收起那副嬉笑怒骂的表情,少有的认真说,“奈哲尔也从未如此。你是头一个,炼金术士。对曾恐吓敌对的家伙抱以全部信任。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愚蠢。”
“他是白痴。”罗茜恼怒地说。
没错,他也觉得自己像是如此。“我只是很懒。”
“懒人有懒福。”杀手轻笑一声,“我保证,李欧,你得到的会比你想象的更多。”他的话只说了一半,随后他便招了招手,“既然你相信我,而你们又都信任炼金术士,那就跟我来吧。法师小姐,我允许你把匕首顶在我的腰上。”
“用不着。”她咬牙说。
杀手耸耸肩,“那就跟紧了,别掉队。”他在浓密的林子中蜿蜒穿行,一会拐向东,一会拐向西,很快李欧就觉得自己迷失了方向。“别生气,逃命就该小心谨慎,我只是确保我们是在林子的最中间行走。这里不会有人发现。别的地方我可不敢保证在混乱中没人闯入。”
他说的很对,李欧示意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乖乖照办。
没走几步,全城的钟响了起来,处处都在回应。他们低下头,行走在阴影里,跟紧杀手。“出了树林,一切就得格外小心。把兜帽拉起来吧。”他们照做。选深色的衣服,他嘱咐他们,然而他自己却穿着老外套:下部为红粉相间的水平条纹,上部是银色的新月和金色的老鹰——一个贵族的纹章。“你干嘛穿别人的衣服?还这么显眼?”罗茜讥讽着。
“我想当上贵族,就这一次也好。”杀手轻笑着打趣。“其实,我现在就已经是这家伙了。请叫我唐托斯爵士。卫兵认得他们的头领:一个傲慢无礼,脾气暴躁,不容他人质疑的头领。真是完美的性格。跟我来,别说话,别多问。”
他们走出林子,面前是一栋残破的塔楼。“往这里走。”他轻声说。
走完一段蜿蜒的楼梯,随后穿越一个凹陷的小庭院。杀手推开一道厚门,领他们走进荒废的回廊。墙边矗立着一副副空洞的铠甲,棕褐色的金属片上蒙着尘埃。他们快步通过。所有人一言不发。李欧的呼吸急促,连连咳嗽。但是,疼痛在散去,他已经感觉好多了。
走下阶梯,来到一扇橡木和铁条制成的厚重门扉前。“还有一小段路,我们就离开这里了。”杀手举起铁闩,推开大门,一股冰凉的海风铺面而来,他们穿过十五尺厚的墙壁,发觉自己竟然来到了城堡外面,眼前就是悬崖。海洋位于身下极远处,天空在头顶无垠展开,两者皆为黑暗。
“往下爬,”杀手说,“到了底部,会有人撑舟把我们送到大船上。”
“我们会摔下去的。”娜丽雅惊叫。
“不会的。这里有梯子,秘密的梯子,刻在岩壁中。这里,你摸一摸,小姐。”杀手让她跪在悬崖边,领着她的手指去够岩壁上挖的凹洞。“和铁环一样可靠。”娜丽雅惊惧地发抖,她几乎瘫在地上。
“我下不去!”娜梅利亚公主在亚汉身边瑟瑟发抖。
“小姐,还是公主?反正都是女人。别指望了,只有这一条路。”杀手说,“留在上面成为傀儡,还是走上去获得自由?你自己选。”
女孩子们在一旁迟疑,就连几个战士也在绝壁上惊恐这高度。罗茜站在悬崖边往下看了一眼,她撇了撇嘴。“你怎么发现这条路的?”她扭头问杀手。“我很不信任你。”
“嘿,我可是杀手诶,杀手自然有自己的方法。”杀手摊开手,“下药,引诱,什么手段都用。当然,我是用不着,只需魔法就能让他们吐露实情。”他瞧着她的眼神总让罗茜感觉前者发现了些什么。
“你就是只老鼠。”她说,“哪里有洞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那是自然,贼行鼠道嘛。”杀手说。
城内庆祝的烟火已经熄灭,只有钟声一声高过一声。隔着厚重的城墙李欧也能听见士兵的奔跑,人们的喧闹和喊叫。留给他们的时间不过。“我们下去,如果不走,我们都会没命。”他深吸了一口海风,黑暗中的寒气让他的脑子清明。“你走前面,杀手。”
杀手耸耸肩,他跨过悬崖,试探了一下,直到够着第一个凹洞。“你们最好快点,船不等人。”他说,随后杀手便消失了。
“我先来吧,”鸦人费费多站了出来说,“我先下去探路,顺便盯紧他。看他究竟有没有玩什么花样。”
很快,费费多也失去了踪影,黑暗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快点。”李欧催促起来。
“坚强点,小姐们,这是件挺容易的事,只要不看下面,很快就能达到目标了。”学士小姐脸色苍白,但她努力安慰身边的女孩子们。“我先下去,你们再跟上好吗?娜丽雅,阿莎?”
“公主……”
“我不要从这里下去。”娜梅利亚公主哀求地说,“亚汉,求求你,我怕高,我下不去。”
“我背着你。”侍卫队长说,“你只用抱紧我的脖子。”
“娇气的女人。”罗茜讥笑着,“还站在那里干什么,都站过来……”
罗茜?
“……她喝下了药剂。”伊薇拉轻声说,“李欧,我不知道她还有……”
她疯了吗?她不要命了吗?“我不想变成你们眼中的废物。”罗茜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在他开口之前就堵住了他的嘴。“事已至此,你说什么也没用。”她笑着说,“所以拖后腿的女人们,滚过来,我开个传送门送你们下去。至于男人……你们自求多福吧。”
第七十二章 出乎意料
传送门内鬼哭狼嚎,风起云涌,最后毫不客气地把他吐了出来。炼金术士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的魔力控制有了问题,很大的问题。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要么会被困死在时空乱流当中,要么就会被传送到十八层地狱。
女法师掉出来的时候跟他摔作了一团,他们在满是碎石的沙滩上滚了几圈,直到撞上一块湿漉漉且冰冷的巨大落石才停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背部和手掌都被尖锐的石头刮破了皮,火辣辣的疼痛。他倒吸一口冷气,正想说话,就被罗茜死死堵住:
“别对我说话,李欧,”她一边从他的怀里爬起来,一边说,“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不是小孩子了。自怨自艾什么的还是等离开这里再说吧,到时候我任你处置。”
她知道他拿她没办法。事已至此,他再生气懊恼都统统没了用。他叹了口气,抓住罗茜伸来的手站了起来。“当然要惩罚你。”他全无威胁地说,“你等着吧。”
“没问题。”她嘻嘻笑着说。
仿佛一张血盆大口一样、闪烁着乳白色光晕的传送门不断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吐了出来。所有人都狼狈不堪,但还好他们都不用再征服陡峭的崖壁。
“有位法师真是方便。”杀手在距离地面还有三米来高的地方跳到了地上,冲着那不规则的漩涡意义不明地感慨。“早知如此,我何必多此一举了呢?真让人伤透脑筋。”他看着满地呻吟的女人们。“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女人缘了。”
男人们尽量绅士地扶起女士们。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在悬崖上方,钟声连成一片,密集得好像雨点,冰雹落下般的号角声,仿佛就连脚下的地面也在震动。“别发呆了,站起来,我们得继续走。”他们说着,拉起娇弱的女士。
李欧跺了跺脚。在月光下,他们脚下是一大片怪石嶙峋的浅滩。朝四周看去,黑水般的海浪狂奔着涌来,拍打礁石卷起冲天浪花,他们的衣服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异常难受。一些木头碎片,破烂木桶和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