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怕我与他兵戎相见反伤道心,陷入迷障,走火入魔。只是,族人于我,他于我,一开始,便不是同等。我向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朱雀淡淡地应道,情爱固然值得珍惜,却并非唯一,罗睺……或许以前真的曾经投注过情感,但与族人赋予的责任相比,与自己的责任相比——只为一己私情而不顾亲族,她无法认同,也无法纵容自己以爱欲为借口而忘却自己的责任。
罗睺反天,为的不过是一己私心,他想要的,是死寂的三界,而计都,那个花一般的女子骨子里的残忍更是残酷。
朱雀不能忘记,计都笑靥如花地看着她,手握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鲜血滴落在地,那是她族人的尸身……
计都对她说:“重黎姐姐,为什么挖了心,心脏还会动呢?幽壤就没这么没用的挖了心就倒下的东西。”
她不能容忍无法容忍,或许幽壤的特质造就他们兄妹对于生命的残忍,某种程度上可以称得上天真的残忍,但她无法理解无法谅解——计都既伤她族人,便是仇雠。
当日,祝融与计都一战,两败俱伤。
数年后,祝融族人与共工族人爆发战事。战事平息不过数年,祝融一族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幽壤夜袭,祝融亲眼见所剩无几的族人被罗睺屠戮殆尽。她冷笑一声,既然已无胜算,倒不如死得干净一些,便毅然跳入了玄阴池,至阴之水吞没了赤帝重黎,从此三界之中,再无祝融。
“若有来世,吾定然手刃仇人!安息吧!”前世的誓言回荡在脑海中,深锁于心口的无法压抑的情感瞬间澎湃得几乎淹没朱雀的理智,她甚至能察觉自己暗藏于身上的武器的躁动,不,她不能躁进,机会只在一瞬——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前世你躁进反天,落得身首异处,今世还是我看着安全点。”朱雀叹了一声,化光而走。
白虎虽然心内不满,却也知道一时三刻无法脱逃,便静下心来——数千年的姐弟,数千年的同袍,万余年的相处,他怎会不知对方的心性,正因熟知愈加担忧。
她与罗睺之间,是一场充满变数的局中局,计中计,互相算计互相提防……不死不休。
默然许久,他以秘术传音入密:“朱雀,既如此,我也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与族人复仇,算我一份。”
回答他的只是一句低沉的“胡闹!”
胡闹么?白虎难得沉静下来,竟有几分肃杀沧桑之意。静默半晌之后,他笑了——朱雀,你当真以为相柳的幻术能骗得过我们吗?
似是心有所感,朱雀蓦地抬首,对昆仑镜嫣然一笑。
镜中女子笑颜入眼,罗睺伸手触及镜面,一声低喃,宛如叹息。
“重黎……”
战事渐呈胶着之态。
这大大出乎双方预料,罗睺和杨戬均未想到天兵竟有如此能耐。而更出乎杨戬预料的是天兵对于战事胶着并未显现出任何焦躁,心态平和如战事初启。
杨戬端坐帅帐,凝视眼前沙盘堆成的地势图,陷入了沉思。白虎踪迹全无,他总有预感,此次白虎失踪,与朱雀罗睺有莫大关系,然则,为何他传信青龙,青龙竟似毫不在意?玄武伤势据说已然大好,只是伤势触动,神识自行选择龟息,虽无大碍,却显然是无法在此战起到任何作用。
四海中,东海传信,魔界蠢蠢欲动,蛟龙出世,于东海开战。敖听心用计,率部将敌军引入原定海神针即金箍棒封印之所,趁其不备,发动封印,将来犯者全数诛灭。
念及此,杨戬又想起洪锦之事,不由思虑更深,习惯性地欲展扇轻晃,摸了个空,哑然失笑,看来自己久疏沙场,这附庸风雅倒成了习惯了。
倏然,杨戬扬声道:“楚云。”
楚云掀帘入内,抱拳行礼:“元帅有何吩咐?”
杨戬视线落在帘帐之外,兵士操演的声音不绝于耳,盔甲碰撞的声音节奏清朗:“你观天兵军心操演如何?”
“这……”楚云略有迟疑,她本以为许凡御下太过松散,杨戬与孙悟空那宿敌时不时爆发的小规模战斗也实在是把战事当儿戏,但天兵的表现,军心凝聚和对待战事的耐性,实在是大大超出自己预料——若是我来领兵,也未必能有更好的成效了,“操演娴熟,军心凝聚,许将军之能为,远超楚云此前预估。”
“你对这场战役,有何看法?”杨戬似并不在意楚云的回答,又抛出一个问题。
“幽壤若如元帅与将士所说,罗睺志不在一隅,必有后招。围困亦只能困住一时,只是,三界何其浩渺,只怕察觉异动殊为难事。不过,成大事者往往立足于大处,疏于与小人物做小动作,只怕若有动作,必非不能察觉的‘小事’吧?”
杨戬勾唇,笑意从眼眸流露:“你与许将军拿我的信物,前往天庭一趟,拜见陛下娘娘,他们自能明白。”
“是。”
“许凡呢?何故传唤不至?”
“回元帅,许将军本要前来,被孙……额,孙大圣请去参详白虎星君的拳法,只怕一时间……”
……
杨戬表情波澜不动,只有极熟悉的人才会发觉他方才嘴角抽了抽微小的弧度,他按了按座椅扶手,扶手上已烙下一个浅浅的手印,招来这么一只猴子,究竟是智或不智?
“你与孙大圣(重音)说,杨戬稍后亲自拜会(重音)。至于许凡,因故误事,念其初犯且情有可原,让他按军规自行领罚。”
“楚云领命。”
楚云径直走向演武场,孙悟空拉着许凡指手划脚,饶是她见过多次,也忍不住扶额,这位传说中的齐天大圣听说了白虎和许凡皆与罗睺一战过,且二者是兄弟,就开始了……武者的执着,真是令人感叹的存在啊!
“孙大圣,元帅说稍后亲自拜会。许将军,元帅命我等尽速前往天庭。此外,许将军因故误事,念初犯且情有可原,元帅令你按军规自行领罚。”
许凡也是松了一口气,盘古大神哟,这是闹哪样啊,走了白虎老哥,来了个大圣,如果说白虎的爱好是敲许凡的脑袋,那孙大圣的爱好就只有一个——来和我打一架吧!眼睛闪闪的孙大圣和他手上同样金光闪闪的金箍棒实在是……威慑力略强了些,许凡自忖还未修成铜筋铁骨,实在是禁不住这神兵利器啊!他宁可去受那几军棍。
他对孙悟空抱拳道:“大圣,元帅武力修为着实在我之上。我等先行告退了。”还未等孙悟空答话,许凡拖着楚云一溜烟就跑远了。
孙大圣对着许凡带起的烟尘忍不住感慨了:“俺老孙的筋斗云,要追上许凡也是颇费工夫啊!”说罢,他转头问道,“是吧,杨小圣?”
“不知大圣打算在军营逗留多久?”杨戬只觉遇上这猴子实在是不知祸福,明明已经使了手段让他就近保护沉香,这猴子醒悟上当在他预料之中,但这猴子不知从哪儿听到罗睺武力超群,立马和昊天上帝老哥哥长老哥哥短地套来了一个虚位,这就让杨戬着实是进退两难了。在兵营中,杨戬是用孙悟空也不是,赶孙悟空也不是,索性放着孙悟空自生自灭——原先一招棋,被昊天上帝一搅和,成了烫手山芋,饶是杨戬冷静自持,也几乎破功想要先揍猴子一顿。
哪知这猴子乖觉得很,战时倒也规规矩矩,无有战事之时,要么是拉着哪吒切磋,要么是跑来帅帐阴阳怪气一番然后开始与杨戬“比武”,要么就是拉着战场上表现得好的小将“讨教”,如今竟还有将领因他误事……杨戬心中数个闪念,如何更高效地利用孙悟空已有腹案。
孙悟空金闪闪的火眼金睛滴溜溜地那么一转,笑道:“你可不能赶我走,老哥哥可给了我职位的。”
“杨戬不敢,”杨戬语调一如平素,淡淡说道,“不知大圣可有兴致沙场与人一较高低?”
哪知一贯喜好与人比武切磋的孙悟空一听沙场较劲,将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得,俺老孙几斤几两重俺老孙清楚。看个热闹而已,真要上场做那个将领,沙场杀敌,俺老孙可做不来。不过嘛——”拖长了尾音,孙悟空笑得很狡黠,看着不远处的哮天犬,“痛打落水狗的事情,俺老孙可是很乐意的。”
杨戬颇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孙悟空喜好热闹应会一口答应的:“大圣颇有自知之明啊!”
孙悟空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这个优点我就全盘收下夸奖了,杨小圣。俺老孙嘛,平时喜欢先打了再说,却不是没脑子的。疆场之上,哪里是谁打架厉害谁就能赢这么简单?”
杨戬不由一怔,重又打量宿敌孙悟空,似是要把他看出个花儿来。
孙悟空低声笑道:“杨小圣,不是只有你才有个好师傅的……”他遥望苍穹,一双火眼金睛竟有了几分水润。
师傅?杨戬虽然外表不显,却着实是吃了一惊,玉鼎真人他知根知底,绝对不会教孙悟空沙场之事,就连他自己,也是翻了半天才从玉鼎真人的藏书中找到兵法自己参悟了许久,或许——杨戬心中冒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想法,却又压下。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大圣说得这么明白了,那么,请大圣谨守军规。至少,莫要让杨戬寻将领不得。”
“一个月!俺老孙通杀!”孙悟空一听此话,顿时大喜过望,身形一晃便到了龙吉帐外,“俺老孙就说,杨小圣一个月才会说的嘛!你们太看不起他的耐性的,谁压的一天,啧!”
杨戬慢悠悠踱步到了龙吉帐内,顺手拿走孙悟空手中的战利品:“军营聚赌,全部没收,各自领罚去。”
而此时,东海龙宫陷入了一片忙乱,敖听心因敖红牵连需静养数百年,却因蛟龙来袭强撑退敌。全歼来敌后,敖听心便力竭倒地,交代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将此地情况速报司法天神。
敖广既怒且忧,怒蛟龙来袭以至于爱女伤势复发,忧敖春只怕经验不足不堪重用。他深知自己年事已高,已比不得当年,就连冲劲也已被时光侵蚀大半,守成固然是没有问题,但若此时只是先手,东海陷入战事的话,只怕是无法支撑。
思来想去,敖广只得抹了抹脸,硬着头皮准备前往龙神庙求助。然而,他正欲动身之时,倏然有感,袖扬,一道法诀砸向虚空。
“铮”——敖广面色一变,瞬间大喜,倒身下拜:“见过龙神大人。”
来者正是托辞拒绝杨戬的青龙。
青龙看向敖广:“有如此警觉,方不愧为龙族之首。起来吧!”
“龙神大人过誉。不过是活得久了,经历多了,便有了几分直觉般的警觉。”敖广起身,依然毕恭毕敬,即使是见惯了龙族俯首做小的神佛,只怕也为敖广此时毫不掩饰的恭敬小心咋舌。
“定海神针的法阵,破了?”青龙蹙眉,开门见山。
敖广苦笑:“当年女娲娘娘补天,天柱倒是补好了,只是天体常年无有支撑,早已有所倾斜,若不是龙神大人以扶桑木布阵,借来日精之力铸就的定海神针,只怕四海无存。孙大圣取走定海神针之时,扶桑木阵并无阻拦,也并未发生他事。没想到,前几日蛟龙来袭,听心动用阵法诛敌,扶桑木阵竟发生了变化,如今已成漩涡,只怕无法靠近。”
青龙沉吟半日,方道:“你也不必忧心,扶桑木属主生,使四海催生气体托天,如今已近圆满,日月星辰各行其纪,天体不会再有倾斜之虞。定海神针原只是辅助,那猴子既与定海神针有缘,也不必太过计较。按你所言,是敖听心催动阵法?”
敖广连忙拜倒:“请龙神大人体谅听心一片维护东海之心,莫要怪罪。”
青龙奇道:“我并未留下启动阵法的法诀,听心既有如此能耐,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怪罪?我观你面带忧色,敖听心可是有恙?”
“不敢欺瞒龙神大人,敖广正欲请龙神大人为听心诊治。”
“你带路吧!”
敖广连忙带青龙前去为敖听信诊视,所幸敖听心只是因为催动扶桑阵法,被扶桑阵吸取了生气导致一时昏迷,多加休息便可。
为保四海,青龙去了扶桑阵一趟,将原阵加以改进,又秘授敖广阵法之术,最后对敖广说道,“罢了,我此次前来,原是请扶桑木阵一用,如今四海更需要这扶桑木阵,也是天意。我留有一些藏书心得俱在龙神庙,你有空让你的两个丫头自己去拿,总归日后有些护身之法也好。不用送了。”
话语未落,青龙已然遁光远走。
敖广望着上古龙神远走的方向,心底竟蔓生出些许的不安,却又暗自笑自己实在是杞龙忧天。
数日后,敖听心醒转,她听闻敖广转述青龙之事,心内一突,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述,问道:“不知此事上禀杨元帅否?”
敖广面色一冷,显见对杨戬实在是无太大好感:“哼,为父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敖听心抿嘴一笑:“龙神大人既已出手,那四海暂时应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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