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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了一大早上的唾沫星子,李御姐护犊子也护得力不从心,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又给降了两级,成了七品翰林院修撰,好嘛,这下子左右四周一看,全特么是熟人,张开怀抱热情欢迎这只堕落的天使,饶了大半年的圈子,他跟今年的同年进士们回到了一个起跑线。
呜呼,谁说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来着,赢在起跑线上也没个卵用,照这个节节败退的画风,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卷铺盖回家卖红薯了。
“晦如,短短半月,连降四品八级,正三品的堂官,变成正七品的闲官,可是很有落差?”林卓在金水桥上波澜起伏长吁短叹,刑部尚书卿鹘从后面慢慢踱步过来,颇有意味的问了句。
“下官见过卿尚书,并无落差,下官升得快,降得更快,这才算公平,不寻常的事情,总要有不寻常的风险,下官能参得透”林卓淡然转身,向这位正二品的大上司施礼,刑部这个冷衙门,在卿鹘手中,焕了不一样的春情,算得是威风赫赫。
“哎,不必客套,张大人与曾大人都对你颇为看顾,此番未能出言,也是形格势禁的缘故,你莫要介怀”卿鹘不等林卓弯腰,就把他搀住,给他解释这次朝会他又被揍得遍体鳞伤的内情,这次围殴行动中,兵部尚书曾省吾和户部尚书张学颜都没有站出来给林卓撑台面,只有郑振声和隆庆二年的铁杆儿不遗余力嗷嗷叫,奈何官位普遍中层,声音不够大,回天乏术。
“卿尚书多虑了,所谓日久见人心,下官绝非浅薄之辈,断不会胡乱迁怒,来日方长嘛”林卓神情不变,脸泛淡笑,一派云淡风轻,话里也是不软不硬。
这本就是意料中事,张居正既然要狙击自己,不可能没有预先安排,曾省吾和张学颜虽然确实有所不便,但也未尝没有暂且置身事外,跟林卓撇清关系,观望风色的心思,毕竟林卓的下滑轨迹,太过骇人,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就此跌落谷底,再也爬不起来,还是那句话,都是人精,谁也不比谁简单,指望堂堂部堂大臣一直死心塌地,那也是妄想,不过也好,他们俩再加上暧昧摇摆的万士和,降到小九卿的何举,林卓在六部的高层势力,一夜间濒临消解,倒是省了再费手脚自黑的麻烦。
“晦如一贯睿智,明察秋毫,是老夫多心了,你这时候赋闲也好,可儿已有七个月孕期,多陪陪她”卿鹘拍了拍林卓的肩头,没有多说,负手离去。
林卓望着卿鹘挺拔的背影,略微摇头苦笑,有先知的优势,他一直自负看人看得很准,却接连走眼,头一个是郑振声,本来觉得他油滑古板,却不料在承天门事件中硬是顶天立地,以暴制暴,后一个是卿鹘,一直认为其人凉薄寡恩,不可深交,在即将滑落深渊的今天,却是今天唯一一个坚定支持自己的高层大佬。
张学颜也就罢了,本就是半路出家,交情不深,可是连一起从蜀中爬到京师的曾省吾都不看好自己了,这日子,还能过么?
“呵呵呵”林卓傻笑几声,摘下乌纱帽,挠了挠头皮,踏步离去。
这官服又得换了,五品的以前穿过,还有备份,七品的,哥们儿可是从来没见识过,是啥飞禽来着,那俩字,好像挺难写的,鸂鶒。
得了,小妹现在也有四个月的身孕,哈茗又忙着杀人放火,这事儿只能找清漪和沐焰了,求套官服穿穿,啧啧,这降官回去要官服,还真的有点羞耻呢。
转出会极门,碰着两个青皮小官儿,捧着厚厚一叠奏疏行色匆匆,抬眼看着他,战战兢兢拱手施礼,林卓眼皮子略微一夹,本打算忽忽略过,猛地一激灵,这不对,正经的,自己也是要穿青皮的人了,大家都是一个级别的,不能大意,这才又清咳一声,很有礼貌地躬身施礼打招呼,“见过两位大人”
“啊,啊……见过,不,参见林大人”俩小官儿吓懵了,下意识地要躬身回礼,却又觉得不能表达感情,溜溜的行了双膝跪地的庭参大礼。
“哎,使不得,使不得”林卓赶紧把俩人拉扯起来,但却绝没有再回礼的意思。
“多谢林大人,多谢林大人”俩人站起身,看看手里捧着的奏疏,再看看林卓,仓皇逃窜,那架势,跟见了鬼似的。
林大人咂摸咂摸嘴,心中颇不是滋味,破鼓万人捶啊。
第三百六十四章 好人必须有好报
?? 林卓臊眉耷眼的回家,心里盘算着怎么哄爹娘妹子和老婆,岂料家里人倒是知道他最近很不顺当,听说又给降了两品,也没人放在心上,反倒是集体反哄他。
萱萱拐弯抹角的给他顺心,话里话外都是哥哥是大英雄,哥哥是大宗师,萱萱最崇拜哥哥了,那个会做模型的张维贤只能排第二。
林泰来的反应也很是奇特,算是在京师狠长了一番见识,看穿了官场凶险,起伏险恶,趁此良机,劲劲儿的鼓动他趁早辞官,咱回蜀中乡下去,还文绉绉的拽了句,京师居,大不易。这话赢得了娘亲张婉儿的热烈赞同,很不差钱儿的表示,要是朝廷不放,咱给钱行不行?
林卓此刻正被可儿揽在怀里,轻轻侧耳,贴在她圆滚滚的大肚皮上,听自己未来的儿子或者女儿的动静儿,闻言瞠目结舌,“娘,您老这话说的,朝廷又不是山贼,还收咱们买路钱不成?”
这话一出,哄堂大笑。
一边儿拿着针线给林卓赶制官服的清漪前仰后合,一个不留神就扎到了嫩嫩的手指肚,鲜红的血珠子伏在雪白的手指上,非常扎眼。
“哎哟,这可了不得了”张婉儿见状,心疼不已,几步冲到清漪面前,“妍儿快些拿盐水来,瑾儿去取纱布,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
“呵呵呵,娘,我没事儿”清漪憨憨傻笑,不见了利落总裁的模样。
“怎么没事儿啊,这么晶莹剔透的手指,伤着了可人疼呢”张婉儿没好气地白她一眼,点了点她的脑门儿。
“嗯……”清漪拖了长音搁那儿撒娇,还扭了扭柔软的腰肢,跟个蛇精似的。
“来来来,先洗手,听话”张婉儿摁住她,给她净手,又把纱布绑上,本来纤细的手指硬是粗壮了好大一圈儿。
“夫君,好难看”清漪不服气,瘪着嘴,伸出手指对准林卓。
“咳咳,不要用这根手指对着我,不礼貌”林卓定睛一看,纱布缠着的,是明晃晃的中指,“不难看,娘亲的手艺很好的,胖乎乎的,多可爱啊,跟葵儿似的”
高葵可能是听到老爹在召唤,颠颠儿地从沐焰怀里挣扎下来,也要参观清漪姨姨的胖手指。
清漪玩心大起,举着手指左躲右藏,绕着林卓乱钻,就是不给高葵看,惹得胖小子叽哩哇啦的,东扑一下西抱一下,玩儿得开心不已。
“呵呵呵”林卓只觉得眼花缭乱,也跟着笑么兮兮的,哈茗走过来,俯在他的肩头,轻轻给他揉按着肩背。
“傻样儿……”沐焰咧嘴轻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说高葵,还是说她男人,顺手拿起清漪未竟的事业,接茬给林卓缝制官服,埋着脑袋,无比认真,林卓自入仕以来,除了李太后赏赐的那件蟒袍,所有的官服都是他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这次夫君还降了职,心灵受到了伤害,必须得好好安慰,就更不能假手他人了。
张婉儿忙活完清漪这边儿,就到耿小妹身边,跟她细细交待了些什么,让她的脸上腾起一团团美丽的红云,羞不可抑。
林泰来看着眼前场景,一时无言,悠悠然抿了一口茶水,只觉得醺然欲醉。
“公子,马容先生在外头呢,说是有急事找你”小贤莲步姗姗,走了进来,撅着嘴巴很不情愿地通传,这丫头已经换做妇人髻,她跟小婷,也成为了林卓收房的通房大丫头,足可以登堂入室。
“唔……好,爹,娘,孩儿去去就来”林卓拍拍哈茗的小手,站起身,跟爹娘告别。
“去吧去吧,你呀,现在官儿也小了,就别总那么费心费神的,让那些官儿大的忙活去,咱们好好养着身子才是正经”张婉儿叮嘱了一下,生怕自家孩儿做了亏本营生,被劳什子的朝廷捡了便宜去。
林卓慢悠悠出门,慢悠悠往外走,淡然浅笑,一点儿不急,等到绕过月亮门和假山石,花厅的烛光已然望不见了,他才眸光倏地一敛,脸色也阴沉下来,几大步就走出了二门。
“公子,今日未时,湖广巡抚和武昌知府的奏疏到了通政司,申时,河南巡抚和河南三司的奏疏也到了,全如公子布置,楚王因阴谋造反,又负隅顽抗,被阖府擒拿下狱,绥宁王以内侄冒充朱家血脉,涉嫌乱宗,已经被陈令臻派重兵软禁,河南地方还有很多奏折上来,都是弹劾仪封郡主的,什么侵占良田,滥杀无辜,一样都不少……”马容的神情很振奋,你们的连击咱都接下来,降职什么的,公子没二话,咱们的连击,就看你们有几条小命了。
“楚王,朱华奎,哼,这人倒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林卓念叨着,这个人在后世也是如雷贯耳,如果没有林卓乱入,后头的妖书案、劫杠案还有伪太子案,都跟他脱不了干系,把楚王一宗闹得乱七八糟,十余年不得安生,“让哈虎传话给朱华坻,楚王死,他可以活,甚至可能继位,楚王活着,他必死无疑”
“是,公子,我随后就安排”马容当即应诺,“对了,公子,河南巡抚陈令臻,还弹劾了开封知府李尤丰,说他勾结匪类,谋害重臣,直言努尔哈赤之死乃是李尤丰所为”
“哼,一个聪明人,很恶心的聪明人,太聪明了”林卓冷冷嗤笑,没有好脸色,“想丢个李尤丰出来平事儿,也太幼稚了,他,还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
林卓转念想起了什么,问道,“绥宁王内兄一家,现在谁手里?”
“在惜月夫人手中,目前安然无恙”马容回答道。
林卓闭上了眼睛,良久才深深叹气,重新开口,“不要伤害他们,让郭应麒去见周王,告诉他,京师的幕后黑手,就是许从诚”
“啊?这……”马容受惊不小,他自然不怀疑周王会帮忙制造证据,为了保住自己的弟弟妹妹,也为了自己不受牵连,他别无选择,但是让许从诚顶缸,这种皇家阴私事,绝对会牵连九族,是不是太残忍了点儿,这里头还有林卓的小徒弟许显纯呢。
“放心,显纯是忠良之后,又是我的徒弟,蓬头稚子,他不会有事,至于许从诚,他不无辜,至少他曾经帮了我一手好忙,还有那个田从义大人,都是大大的好人,好人,都应该有好报”林卓的话里带着血沫子的味道。
马容默然。
通政使司从来都是筛子,没有什么秘密,马容知道的,很快,满京师的人物,无人不知。
当天晚上,通政使田从义像一条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他去找许从诚,闭门不纳,不死心,又往来奔波,跑了京师中的很多家宗亲勋贵,无一例外地吃了闭门羹,恍恍惚惚归家,急怒攻心之下,晕倒在自家门口。
当天晚上,京师很多文武大臣的书房里彻夜亮灯,消化着雷霆万钧的消息,很多自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佬,无不惊诧万分,有人如遭雷击,呆若木鸡,也有人言语隐晦地喃喃自语。
“一出手就是两家藩王,天衣无缝,他是真敢呐”
“乱宗,谋反,这两顶帽子,这两顶帽子,何其毒辣,会压死人的”
“跑不了,都跑不了,这等手笔面前,都不过是过家家”
“够狠,够准,好一手翻云覆雨”
“哈哈哈,压抑了许久,此番天要大亮矣”
“备下笔墨,本老爷要上奏疏,上奏疏,上死他们”
……
当天晚上,宁安大长公主府,公主殿下疯狂饮酒,宿醉整夜。
第三百六十五章 恍恍惚惚梦一场
九月三秋,京师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卷走了仅剩不多的余温,凉气和冷酷取而代之,猖狂肆意,天高地远,四合寥落,却连孤身一个人,都嫌太多。 .
日上三竿,宁安大长公主府仍旧静悄悄的,经过这几天风雨交加的诡异天气,这座府邸由内而外散着压抑的气息,因为些许小事遭到处置的下人小厮不知凡几,现在唯一的主子还没有起床,内院儿的婆子丫鬟们战战兢兢候在卧房外,把耳朵高高竖起,在二门等候传唤吩咐的管事仆役们连呼吸都要努力放平,保证把声音降到最小。
粉红色的帷帐丝丝下垂,浅蓝色的流苏缓缓摇摆,宁安很不情愿地张开了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四周,偌大的圆形床榻,金兽香炉里心字檀香幽幽袅袅,粉粉嫩嫩的装扮,芳香四溢的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