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听到了一连串鹿角号声从裂谷的一端传来,在裂谷中环绕了好几声。无数幽幽的黑影,随着鹿角号声,排成一列长队,出现在裂谷尽头的雾气中。
一边的胖子脸色已经白了,似乎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嘴巴打结,好久才说全了:“阴兵借道!”
阴兵?
吴邪正疑惑着,被胖子捂住嘴巴,做了一个绝对不要说话的手势。然后放下手电,直往后退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头皮就麻了。
只见队伍前头的人,穿着殷商时代的破旧盔甲,手上打着旗杆,后面有人抬着号角。虽然看起来负重很多,但是这些人走路都像是在飘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速度也极其快。五官更是长得奇长,整个人脑袋的长度要比普通人长一倍,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脸色极度苍白。
队伍幽灵一般从二人面前通过,并没有发现他们,径直走进青铜巨门的缝隙之内,所有的士兵都是一模一样,好像是纸糊的一样。
这时候的任何一秒都是煎熬,正期望这些人快点过去。突然胖子的手一抖,吴邪立刻发现刚才在墓室里消失的闷油瓶竟然也穿着同样的盔甲,走在了队伍中间!他正常的人脸和四周妖怪一样的脸实在差别太大,一眼就能认出来。
难道闷油瓶死了,魂魄给这群阴兵勾去了?
吴邪几乎要叫出来,却被胖子死死抓住。
张起灵似乎注意到了这边,把头转了过来。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动了动嘴巴,说的是:“再见。”
接着他就走入了青铜巨门之中,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中。
阴兵一走完吴邪立刻就要起来,胖子眼疾手快打晕了他。
等吴邪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了。听小花说,后来是胖子背着他从原路折回,从那路的途中的一条山体缝隙里走的。走了一天才发现,那缝隙的出口就是当初大家从雪地上摔进去的入口处不远的小温泉池。而他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正在里面做休整的小花等人,这才得以平安归来。
“小花,小哥呢?”
“……”小花停下正在削苹果的手,沉默许久。
“吴邪,看开一点。不是谁都能这么好运的。”
张起灵,为什么偏偏是在你离开以后,小爷才明白我喜欢你!张起灵你个笨蛋,给小爷回来!
吴邪躺在床上,默默哭泣。
有些东西,不失去不会发现它存在。
虽然这次吴邪捞到了一只鬼玺,但他所丢失的东西,却远胜于此。
☆、第十五章
人总会长大,以各种各样的方式。
或自然而然的慢慢儿慢慢儿的长大,又或无力的被扭曲着长大,又或是突然之间立刻长大。
从云顶天宫回来后不久,不知什么原因。吴三省在一次倒斗中下落不明。他的手下们立刻躁动起来,气氛浮燥不安。
没有多余的时间给吴邪伤春悲秋,命运逼迫着他立刻面对。吴二白虽然不想他沾染这些,却知道这种时候让他不知道才更是真正的害了他。
长沙虽然是吴家的地盘,但吴邪从小被刻意远离,自读书起就大多住校,大学毕业后更是直接就在杭州的铺子里待着。要说长沙道上的事,远不如潘子知道的多。甚至还不如自家二叔茶馆里的伙计。
由二叔带着,吴邪开始接触家族事业。从基本的认人开始,这个是心狠手辣的伍爷,那个是笑面虎刘哥……一圈照片认下来,吴邪惊觉:三叔竟在这样如狼似虎的手下环伺中,稳稳统率了二十多年!!
吴邪,你要记着,想当虎狼的头领,你自己必须先得是比虎狼还凶的野兽!
回想一遍二叔的话,吴邪定了定神。眼神转也不转的看着眼前的人。
伍爷。
吴三省手下第一虎将。一嗅到吴三省有失踪的苗头,他第一个上门。
仗着手下兄弟多、掌握的盘口大,他是最有权力和实力问鼎吴家宝座的人。家中生意有近一半,都是从他手中而来。要不是吴三省与他多年相交的情义,出生入死恩威并施,现在长沙第一的就不是他吴家而是伍家!
“吴邪少不更事,怠慢伍叔了。这是今年新制的回风团雪,伍叔尝尝看。”
吴邪笑吟吟的,让伙计奉了茶。
澄绿的茶水莹白的瓷,碧绿的茶叶尖上一点白芯翻转起伏。
回风团雪。
听名字,或许你只以为这是种茶而已。但是,吴家的筷子头们都知道:吴三爷爱喝茶,各种各样的茶。
冬日红包喝祁门红茶,有小油斗喝龙井,年终查账喝普洱……。
而这回风团雪,则是代表平安无事,一切照旧。因其价格昂贵,能喝得起它,本身也代表吴家正春秋鼎盛。
现在吴邪既敢沏出这回风团雪,自是让手底下人放心,也暗里对伍爷加以震慑。
“回风团雪?哼,伍老头一个大老粗,识不得这些个雅物,还是留着小三爷自个儿喝吧!”
说罢,伍爷看也不看,手下人就把茶倒进旁边的盆栽里。
见他如此,吴邪气归气,心里却明了此行不过是伍爷的一个试探。如若不然,以他的脾性,这茶杯早该成了碎子。
想到这,吴邪倒放下心来。
招手叫人换了茶,仍放在他面前。
“来者是客。”
一个身量细小的伙计低着头,手捧一只黄梨木雕花的盒子慢慢走了过来。
“伍爷既然来到我吴、家,总不好一杯茶也没有。我吴家不是这样不知礼数没有进退的人。三叔时常说起伍爷的事情,今日既然您来了,就顺便把三叔留给您的东西一并带走吧。”
一句伍爷、吴家,划清宾主,一句不知礼数没有进退,更是以主位训,点名三步留下的东西,迫他不看不行。字字句句,吴邪都得要左思右想才能说出口。
伍爷自然明白话里行间的意思,可傲归傲仍按捺着看向小伙计奉上的盒子。只一眼便吓白了脸色:那小伙计的手背上,一个巨大的蜘蛛刺青赫然刺目!
“小三爷,伍老儿还有事,就……”伍爷立刻起身告辞。
“伍爷连茶水都不喝一口就要走吗?”
伍爷怔住,面色转了又转,似乎要发作起来,却又按捺下去。一口把茶水灌下去,放下茶杯抱拳走了。
手下人莫名其妙,也跟着走了。
直到他走得都没影儿了,吴邪这才松下劲来大口吸气。吴二白从角门走了出来。
“吴邪,干得不错。”
“二叔,那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
“哎?!什么都没有?这……”
“这一招,只对他有用。”
“为什么?”
“你爷爷生前曾经有一队人专门用来对付叛出家门的人,以手背上的蜘蛛刺青为证。他的父亲曾经就是其中之一,他自然知道厉害。”
“哦——所以,二叔才让小六刺刺青啊。那为什么最后一定要让他喝下那杯茶?”
“就因为小六儿是假扮的。”
只有“自家人”才会在一起“喝茶”。伍爷喝下了这茶,将来就不好反口,否则他大半生经营的名声就尽毁了。时局多变,哪怕只早一时半刻把势力收拢来都是好的。
吴邪没有接触过,但他并不笨。
“再者,他往后要是反口,那时再诓他说茶里有毒也是可以的。”
吴二白端端正正的说着不可以明讲出来的“阴谋”,吴邪惊愕之下看到了自家二叔一点点腹黑的边角。
☆、第十六章
吴三省在长沙的所有盘口主要负责两个业务:一个是下地拿货,另一个是分销。下地拿货的盘口,一般叫做“喇嘛盘”,分销的盘口被叫做“马盘”。三叔这样的人,被称为“铁筷子”,是产业链的剥削者,他们垄断着最好的资源,包括古墓的信息、探墓的知识、冥器的鉴定。这些铁筷子把自己掌握的古墓位置和朝代信息交给下面的喇嘛盘。接着,铁筷子会出一个“筷子头”,带着信息,领着喇嘛盘里夹来的喇嘛们,一起下地取货。这就是俗称的夹喇嘛。
潘子就是三叔手下很有名的筷子头。同时,喇嘛盘会有熟悉的“马盘”,早就等候在一边,在东西刚出锅,还没“凉”下来时,马盘就联系好了买家、设计出运输路线,之后就在当地直接交易。东西一凉,马盘直接拿走,整个盗墓活动也就结束了。
吴三省手下的喇嘛盘有四个领头人——赵兴、刘哥、马头、伍爷。
这四个盘口的人都是亡命之徒,个个和潘子一样凶悍不讲理。敢跟他们玩欠账赖皮什么的,可能你第二天就不见了,到八百年后,你的尸骨不知道从哪个古墓里被挖出来,那时已经烂成渣了。有钱的怕不要命的,所有人都很忌惮他们。但是他们同时又舍得出人、敢进生死关,有一股子狠劲儿。
都说富贵险中求,这帮人就是不怕死的代表。
而伍爷又是他们之中的老大。所以,搞定伍爷,在很大程度上稳定了局面,吴邪心里略略放松。
有句话叫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喇嘛盘似乎平静了,马盘又闹腾起来。领头闹事的是一个叫王八邱的,他手下有好几笔大账数目都不对。
平常马盘过手的钱虽多,但大多都要上交,真正进自己腰包的没有多少。前段时间吴三省失踪,马盘们可是大进了一笔。现在吴邪想要撑起这份家业,那被私吞的钱,自然是要吐出来的。
已经吃进肚的肉,被逼着要吐出来,谁愿意?
但是这钱,却是必须得追回来的。不说喇嘛盘的分红在里面,光是追回钱款这件事本身,也是许胜不许败的。否则不光制不住想造反的马盘,连已经安定的喇嘛盘也会失去。吴二白跟他说得很清楚,等到那个时候,等着吴邪的,只会是切切实实的一无所有。杭州的铺子长沙的老家,连个喝水的杯子都不会留下,更甚至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长沙以外还有霍、解两家虎视耽耽的盯着。
对外,吴二白说的是吴三省让继承人吴邪出来历练,自己做甩手掌柜。但是纸包不住火,虽然吴二白从中斡旋,道上各种消息流传间,渐渐也有了风雨欲来的味道。吴二白带吴邪查看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有些盘口的伙计,脸上浮现出一种不安又带些轻蔑的神色。有痞一些的,更是直接把不屑表露得明明白白。虽然气愤,但却无可奈何。
潘子说,三叔生气的时候一般很喜欢骂人,但当他暴怒到极限的时候反而会很沉默。他会把有问题的账本拿出来,让问题账本所在盘口的人在外面等着。如果解释得体,他就放下,如果有问题,他会把账本摔出来,那个人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三叔说,在地里办事情的人,长得再怎么歪瓜裂枣,看一眼一辈子忘不了都没关系,但是在人堆里混的出货伙计,最好是哪儿都能看见的那种人。从死人手里拿东西方便,从活人手里拿钱最难。
二叔说,今天收鳞,就按着潘子跟你说的那样做,不要急,要冷静。万一出事,就要像你三叔一样事不过夜、雷厉风行,绝对不可以犹豫!
一遍遍回忆吴二白和潘子的叮嘱,吴邪笔直的坐在雅间里喝下铁观音等着众人的到来。
不一会儿,潘子走了进来,摆好桌椅眨了眨眼就站在了吴邪左边。跟着四个喇嘛盘的领头人进来入了座,再接着就是各马盘的头领。
其中,有几个人要特别留意。最左边的是个大个子,他穿着胶黄色的T恤、西裤和套鞋,看着神似菜市场杀鱼的小贩;最右边是个中年妇女,有点胖,穿得倒是非常体面,看得出年轻时应该颇有一些姿色;还有一个少妇模样的姑娘,看气质应该三十多了,但是保养得非常好,身材皮肤俱佳,扎着马尾,显得很干练的样子。但那个闹事的王八邱却没有来。
这三个人,鱼贩子老六是王八邱的死党,同进同退。‘这个人一定就是王八邱在这里的内应。对于这个人,耍什么手段都没有用,直接放弃就可以了,’潘子说。
中年妇女阿红则是王八邱的姘头,性格异常泼辣,除了三叔这种软硬不吃的家伙,长沙这一行里基本上没有人能吃得住她。她管的盘口和王八邱的盘口是几乎相邻的两个村子,王八邱经营能力很强,阿红擅长搞关系,两个人在一起,多半也有利益上的考虑。这几年两个人在一起,可能暗中也赚了不少。对她,潘子的意思是小心为上,静观其变。这行里的女人绝对比男人精明,只要不是爱王八邱爱得死心塌地,那她最后站在哪一边也是很难说的。
而那个少妇模样的姑娘,看着十分顺眼,却是最麻烦的一个。因为,她很可能之前和三叔有过一段那种关系。潘子并不敢肯定,只说这姑娘入行之后发展得非常快,从清水塘一个小铺子的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