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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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凰断歌-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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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少人都涌到了门口向西远眺,只见西边苍穹一片赤色,浓烟滚滚甚是骇人。
  之后陆陆续续有人从冷宫出来,有的是蹒跚走出,走的是被人抬出,有的侥幸活命,有的已是面目模糊的焦炭。
  太妃仁慈,允许冷宫逃出升天之人暂时歇脚于明悠宫。他们中不少是半疯之人,被长年的绝望折磨的神思憔悴,又经这场火一吓,更是疯疯癫癫,需得要太监几个将其合力捆住才行。本就嘈杂的场合因此更是混乱。
  绾绡现在靠前的位子,她看见了炭黑的尸首。殷谨繁厌恶蹙眉示意宫人将其抬远以免晦气,但绾绡还是在风吹起盖在尸上白布时清楚的瞧见了死者狰狞可怖的脸,黧黑中夹杂着血肉,令人作呕。
  陆充媛,陆充媛很可能也是这样,这样大的火,一个怀着六月身孕的人想要逃脱何其之难。何况冷宫四面都是高墙封闭,周遭多草木枯叶——所以火势才如此凶猛。
  绾绡势不希望陆充媛死的,不仅仅是因为陆充媛为人和善颇得她好感,更是因她不愿曲滢独大。
  曲滢野心勃勃这她是知道的,当初助曲滢争宠时她满以为自己能够制住曲滢,现在她却不这样自信了。她深深看了曲滢隆起的腹部一眼,陆充媛一死,最大的获利者无疑是曲滢。若今夜这场大火的做甬者当真是曲滢,那这女人的歹毒便可见一斑。用这么多条人命去给一人陪葬,这样的事她都做不出来。
  “快、快看呐!”绾绡听到有人呼喊,声音似惊似喜,“那是陆、陆充媛么……”
  曲滢面上陡然涌现出惊怒惧交加的神色。
  绾绡向西望去,果然可以看到有人正远远而来。大约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旁边还有一个搀扶。
  待那一行人走近了,所有人都看清那被人背负着的确是陆充媛无疑。她鬓发凌乱,衣衫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头无力垂着,是否母子平安尚不得而知。在一旁的是她的宫女竹贞。而背着她急急往前逃生的,却是个陌生的老妇,蓬头乱发衣衫邋遢。
  太妃看着那老妇,缓缓吐出了三字,“陆淑容……”
  绾绡顿悟,原来这便是陆充媛的姑母,无怪她觉着眼熟。只是这陆氏似乎神志不清,竟能将自家侄女从冷宫背出,委实令人惊讶。
  走近了可以听见陆充媛有气无力的惨叫,目光下移,只见水色长裙上艳红刺目。
  “还不快去救人!”殷谨繁对着几个愣住的太医一脚踹去。
  “是、是。”那几人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上前察看陆充媛脉象又急切吩咐宫人将陆充媛抬进内殿救治。
  “你说那孩子能保下么?”白淑容凑近了绾绡,低声。
  “不得而知。”绾绡摇头,“看那样子怕是动了胎气,是否会小产还得看她的造化。”
  白淑容讥诮莞尔,“陆充媛若是小产,她的孩子便会是皇长子了罢?你瞧她那模样,怕是欢喜得糊涂了呢。”
  绾绡瞥了眼曲滢,后者一脸欣喜与恐惧掺杂的复杂神情。陆充媛失子,无疑有利于她,可陆充媛却并未死在火中,只怕她会有麻烦呐……
  绾绡方意识到这一点,竹贞便蓦地扑跪在了殷谨繁与太妃脚下,哭喊道:“皇上,太妃娘娘!求您们给充媛做主啊!”
  绾绡知道,好戏来了。
  曲滢浑身颤抖了一下,而殷谨繁扶起竹贞道:“好好说话,什么做主不做主的?”
  竹贞抽泣,“有人要害主子!”她哆哆嗦嗦看着曲滢,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咬唇道:“曲充仪、曲充仪竟欲纵火,取充媛性命!”
  一片哗然。
  曲滢奔上前两步,恶狠狠瞪了竹贞一眼,跪下凄楚道:“皇上!臣妾不曾——这贱婢、贱婢她污蔑臣妾!”
  “奴婢没有!”竹贞毫不退让,“分明就是充仪蓄谋纵火,奴婢绝没有说谎!”
  曲滢拧眉冷笑,“谁知道——怕是你家主子清楚龙胎不保,临死前想扯我做垫背呢……哈,说起来还是你家主子自己违背宫规偷偷去冷宫那个鬼地方,运气不好怨得了旁人么?”
  竹贞以手指天,“皇上,奴婢发誓,奴婢所言皆是实话!”
  殷谨繁目光里看不出什么喜怒犹疑,轻轻飘过曲滢与竹贞,对太妃道:“太妃,您这生辰怕是过得不太顺意,朕先赔罪了。” 
  太妃淡淡勾唇,“无碍,查明真相正后宫风气要紧。竹贞,知道什么就说罢。”
  “是、是。”竹贞忙磕头,“先前开宴时,冷宫的牛嬷嬷匆匆过来说是陆老主子……先帝废妃陆氏突发旧疾。充媛幼时多蒙陆氏照拂与之甚是姑侄情深,实在忧心不过,便私下前往冷宫探望。谁知……”她顿了顿,意有所指似的瞥了曲充仪一眼,“谁知陆废妃竟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当即主子便觉着不对,匆匆向外走,却发现冷宫大门已然锁死——接着奴婢与主子就听到有人在门外下令浇油点火——那声音,像极了曲充仪身旁的密儿。”
  曲滢主仆具是面色一白。
  竹贞定定注视于她二人,继续道:“大火很快蔓延,主子是有身孕之人自然逃不脱,冷宫里也是乱做一团,主子有好几次险些被人冲撞。好在冷宫后墙开有偏门,平日里不甚打眼又因傍山,火竟没有烧到那里去。于是奴婢便想领着主子从偏门逃生。谁知主子受了惊吓更兼奔走之故,动了胎气以致无力行走。那情形委实凶险万分,奴婢眼见着大火存寸逼来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可万幸的事,陆废妃虽神智混沌却依旧认得主子这个亲侄女,竟在当时危急之下凭一人之力背起了主子。主子、主子这才得以逃出升天呐!”
  曲滢冲上去对着竹贞便是一个耳光“污蔑!皇上,这贱婢信口雌黄!”
  “曲充仪!你这是在做什么。”殷谨繁蹙眉,“如此放肆像什么妃嫔!”
  “皇上恕罪。”曲滢忙跪下叩首,“臣妾是听她竟胆敢欺君,一时愤愤才……”
  “是啊是啊。”回过神来的密儿亦拼命点头,“竹贞满口胡言,奴婢……奴婢方才一直在明悠宫,中途只因内急离去了片刻。纵火之事,奴婢全然不知!”
  竹贞捂着脸,不住的磕头,“奴婢句句属实,求皇上为主子讨回公道!”
  太妃从容道:“凡事需讲个证据,你们各执一词叫哀家与皇上如何定度?这样罢,你们都说说你们都有什么凭证。”
  密儿忙道:“奴婢有证据,奴婢方才是与宫女紫桃一同去如厕的。”
  竹贞毫不客气,“紫桃亦是醉烟居的宫人,自然是听命于曲充仪,她的证词怎可信?”
  密儿反唇相讥,“那你倒说说你有何证据?有谁能为你作证?”
  竹贞语塞。
  冷宫人虽众,却大多是些疯癫妇人,如何能出面作证?
  一直冷眼旁观的淑妃却在此时开口:“冷宫莫非全是疯子?臣妾记得还有几个清醒的,找来问不就是了”
  殷谨繁闻言,示意钟尽德依淑妃吩咐照办。
  很快那些侥幸逃生且神智尚可的妇人就被领了上来。不多,也就两三个,皆是蓬头垢面神色惶恐。
  “朕问你们,冷宫起火前,你们可曾听到有人在宫门外下令倒油点火?”殷谨繁温声问。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具是噤言。
  她们没疯,所以她们会害怕,害怕位高者的报复。曲滢怀有身孕,即便因谋害陆充媛而获罪,可她腹中尚有皇家血脉,谁又敢真的杀了她不成?一旦皇子诞世,曲滢又年轻貌美,复宠不算太难。反观陆充媛……内殿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怕是皇嗣难保,将来如何能为她们撑腰。
  竹贞见她们不言,心里已隐隐猜到了几分她们的打算,立时急了,扑到一个人身上,“孙氏,平日里主子待你不薄,每每给给陆老主子送衣食时总不忘了你一份,如今你怎可——”孙氏躲闪着目光用力摇头,竹贞又揪住另一人的衣襟,“冯氏,你素来心好,求求你……”冯氏忙不迭躲开。
  曲滢于是扬眉得意道:“还说不是污蔑,连个证人都没有。好刁毒的贱婢呐!”
  “皇上明鉴!皇上明鉴!”竹贞死命磕头,额角叩在坚硬的石砖上鲜血直流叫人目不忍视。
  曲滢起身,怒不可遏的在竹贞身上重重一踹,“下作东西,胆敢陷害于宫嫔!皇上,如此心思深沉的贱婢,奴婢恳请立时处死以儆效犹。”她咬牙切齿,“区区奴才如此胆大包天,身后必有主谋,臣妾,请彻察陆充媛!”
  说人狠毒,最狠的却非她曲滢莫属。绾绡暗暗感叹。这般反咬一口,陆充媛怕是凶多吉少。
  殷谨繁显然为难,迟迟为做决定。
  竹贞知强辩无用,犹自不死心的叩首。
  而陆充媛的惨叫从内殿传来,分外凄厉。
  人人都以为曲滢必是赢家,漠然旁观的眼相互窃窃换着眼神。陆充媛一倒,这宫里最是得意的人想必会是曲滢了罢。
  成败逆转却在下一瞬。
  沙哑而清晰的声音带着果决的意味响起,只短短几字,便让曲滢所有的春风得意都成了空。
  “废妇洪氏,愿为竹贞姑娘作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说话者的身上,那是个瘦弱苍老的妇人,如同每一个冷宫弃妇一般形容枯缟仪容邋遢,但她的目光却是冷定的,无所畏惧。
  “你,是说……曲充仪确是纵火之人?”就连殷谨繁都有些惊讶。
  “不是的!皇上!”密儿忙尖叫,“这个贱人,她、她帮着竹贞一同来污蔑奴婢——”
  洪氏话语从容:“废妇不知纵火之人是谁,废妇只在火起听到墙外有人高声命令浇油——那声音,似乎和这位姑娘有些像。”
  曲滢脸色瞬间煞白,“不可能!你这老妇……你,你定是陆充媛买通来的!”
  洪氏冷笑,“废妇乃永业一朝的才人,幽囚至今已有八年,怎么,这位主子您还以为银子这东西在冷宫还使得么?”
  曲滢辩无可辩,只得气急败坏的一脚踹向密儿,“混账东西,尽知给我生事端,好端端的名声都让你给毁了!”
  “呵,曲充仪息怒。”姁妃讥诮笑道:“仔细动了胎气。已经伤了别人家的龙胎了,自己的总该心疼些。”
  淑妃目光冷利,“洪氏与陆充媛并不熟识,她的证词,总比紫桃的要真。既是如此,那密儿便极有可能是纵火之人了。若仍不愿招……皇上,臣妾请将密儿押送慎刑司审问!”
  慎刑司的酷刑甚是骇人,传闻进了那里的人纵使能活着出来大多也是废人。
  密儿刹那间便面容失色,“不要啊!奴婢招,奴婢这就招……不要把奴婢送到慎刑司去!是曲充仪指使奴婢纵火的……是曲充仪……”
  “你!”曲滢气急,蓦地从头上拔下簪子冲着密儿刺去,“没良心的!你!你敢害我!”
  “放肆!”太妃喝道:“这里是你行凶的地方么!还不知罪!”
  “我、我……”曲滢直直跪下,“太妃饶命!皇上饶命!”
  “纵火行凶,谋害皇嗣。曲氏,你倒是心肠歹毒。”殷谨繁缓声,话语有如寒刃。
  猜到了殷谨繁将要说的话,曲滢瞳孔尽是绝望如死灰,她膝行上前死死扯殷谨繁的袍角,“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冤枉呐……臣妾,臣妾腹中怀有皇嗣,皇上就算不怜惜臣妾,也该怜惜未出世的皇子啊……”
  于是最后几个字触到了殷谨繁的心,他紧蹙着的眉松动了几分。
  淑妃见殷谨繁有犹豫之势,忙道:“呵,曲氏你腹中的孩子是皇子,陆充媛腹中的便不是了么?好大的笑话。”
  曲滢浑身都在颤抖,她死死拽住殷谨繁的衣料,目光哀戚。胜负变得太快,她陡然失去了所有,这让她恐惧的以为这只是场噩梦,她原以为可以凭借冷宫的一场大火烧死陆充媛及其腹中皇嗣,谁料陆充媛竟让她那个疯疯癫癫的姑母救了出来,更让她始料未及的事前去放火的密儿居然让竹贞抓住了把柄而有人又自愿为竹贞作证——这不算最坏,抵死不认的话形势也许还有转机,毕竟一个洪氏的证词也无法让人彻底相信,最坏的,是密儿的胆小与贪生怕死。
  锦绣前程,尽毁于一介奴才之手,曲滢气得胸口发闷,腹中亦隐隐绞痛,她只能哀求的望着殷谨繁,以期殷谨繁会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垂怜于她。毕竟,若是陆充媛孩子没了,她肚子里的,可就是现下唯一的皇子。
  她仍不死心的抓着最后一线希望。
  偏生这时太医欢欢喜喜的从后殿奔了出来,“恭喜皇上!龙胎已无大碍!”
  “什么!”曲滢双目瞪圆。
  辛辛苦苦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曲滢再也撑不住,一口气没理顺晕了过去。
  “妹妹!”绾绡眼见情势不对,忙站出来扶住昏迷的曲滢,跪下道:“皇上,皇嗣无辜!”
  “朕也知道皇嗣无辜,可这毒妇如不严惩,恐难服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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