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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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凰断歌-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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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谨繁将敏元公主抱于怀中,也仔细端详着她,“朕觉着敏元似乎比前次见时胖了不少呢。”
  “皇上流连花丛,哪有心思涉足臣妾的映柳宫?公主怕是已有半余月无幸得见父皇了。”
  “茗黛可是吃醋?”殷谨繁掐了把敏元的粉颊,偏过头来望着淑妃。
  “臣妾不敢,只是公主日夜见不到父皇,哭得伤心,臣妾亦不忍睹。”淑妃半是嗔怪半是打趣,“臣妾翻了八月的《彤史》,熟料这些天来竟都是柒妹妹与谢妹妹随君伴驾。唉——两位妹妹好福气啊,改明儿皇上将敏元赐给她们抚养好了,省的跟臣妾这无宠的母妃一同受连累。”
  “还说不是吃醋。”殷谨繁咂了咂嘴,“朕承认最近是过分宠爱阿染和绾绡而忽视了你们母女,现在不是特意赶来了么?”
  “其实若两位妹妹能侍奉好皇上那倒也不打进,臣妾只愿皇上能常展颜欢喜。”淑妃体贴的替敏元整一整锻帽,“皇上只消每月来探望公主几番臣妾也就心满意足了。两位妹妹如何?皇上觉着可还称心?”
  “阿染率真,绾绡素雅,各有千秋,朕一时也不知该偏颇于谁。”殷谨繁支着下颌认真想了一会子,“但到底是阿染相处日子久些,情分稍浓,故而去她宫中的日子总要多几天。可绾绡与朕相知时日尚短,却似早便熟识了一般,一言一行皆能知朕心意,不可谓不是红颜知己,也让朕舍不下。”
  “呵,佳人如此,难怪在皇上心中举足轻重。”
  殷谨繁握住淑妃玉手,“你在朕心中自是也有地位的。阖宫之中,为你最贤,诸事打点,全赖于你。”
  “皇上可别这样说,还有贵妃姐姐呢。”淑妃故意道。
  “贵妃怀有身孕,不便操劳——”殷谨繁慢条斯理道,凤眸倏尔一转,幽幽望向淑妃,“你也不用在拐着弯儿试探朕了。有些事情,心中清楚便好,无需朕来说第二次。”
  淑妃暗自舒了口气,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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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璎华宫到了。”肩舆落地,王福忙不迭伸手来扶住绾绡,眼角眉梢尽是谄媚之色。
  “嗯,你在外头候着吧,我前去同落才人说会子话。”绾绡故意只携了云嫣而将王福排除在外,意思很是明显。
  王福不敢多言,垂首立于一旁,眼中分明有怨恨凝结。
  “璎、华、宫。”绾绡仰头,看着宫门上方用楷书所写的三个大字。想来年岁已久,金漆都有些剥落,叫人分辨不清。原先住这倒并未过多在意,现下看来却有些刺目,“回头叫杜维安找人来修补一番,这未免也太破旧了。”
  “只怕除却这里,还有许多地方要修整呢。内务府的奴才一贯轻慢无宠位底的主子。”云嫣淡淡道。
  绾绡不语,缓缓前行,只觉恍若隔世。璎华宫一切如故,碎石径缝里青苔翠绿,飞燕檐上悬着的青铜铃随风摇曳,老旧窗纱上贴着的红药窗花鲜艳夺目。眼中种种,与记忆里的影像重合,却又似有不同。庭院深处,秋兰悄然盛放,清雅幽静。
  “绾绡,你来了。”落荫正巧要出门,一眼便看到了绾绡,欣喜惊呼。
  “这半月来周旋于诸多事宜之间,一直未得闲前来探望,你不会怪我吧。”绾绡噙了抹微笑,亲昵道。
  “放心,我并不介意。毕竟你现在是宠妃,不比往昔。”落荫口气自然,听不出半分妒意或是落寞,这让绾绡稍一安心。
  进厢房细细品茗,又寒暄了会子后,绾绡总算斟酌着字句与她谈及了此番前来的目的。
  “风欣阁地僻简陋,与我那祈韶居又来往颇为不易。不如我去求皇上下旨替你迁宫与我同住可好?”
  落荫沉吟片刻,却出乎意料的果断摇头,“罢了,我不喜欢钟怜宫。”
  绾绡一愣,拈着桂花糖蒸栗粉糕的手略顿,“为何?钟怜宫不知比璎华宫宽敞舒适多少倍去了。莫非是阿荫嫌弃绾绡,不愿与绾绡日日相会。”
  “怎会。”落荫忙解释道:“只是钟怜宫地处繁华,离皇上居所颇近。周遭住着的也多是些位高宠深之辈。”
  “所以……”绾绡蓦地心中一紧,“璎华宫偏远荒凉,你住这,可不利于获宠呐。”眼波深沉似水流过垂眼默然的落荫。她身穿碧色弹花挖云上裳,系着如意百褶裙,外罩一件百蝶穿花长衣。螺髻松绾,缀有蝴蝶珍珠银钗。素净中不失雅致,融着胡汉血统的面容自有一番别样的风韵,美得令人感概。
  “无宠又如何?”她一扬脸,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落荫从不稀罕这些虚名假爱。步入宫闱已是身不由己,还不许我安宁度此一世么?”
  茶盖轻叩瓷盅,声响突兀。绾绡毫不掩饰的将诧异的目光投向落荫,张了张嘴,却终只是将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叹息。落荫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的。初识时,她曾惊艳于落荫的丽色,亦曾故意与她交好以便为日后铺路。但日子久了,也渐渐察觉到了落荫的不驯与桀骜。她本是草原儿女,有着如同野狼一般的绿眸,怎会甘心为黄金囚笼所困,又怎会屑于寻常后妃间的争名逐利?落荫的回绝,她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回复的这般干脆绝决,竟是半分荣华也不求。
  落荫见她愕然,复又温声道:“我知你眼下初获恩宠,根基不稳,急需个帮手方能在污秽的后宫站住脚。但绾绡,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些善于争宠献媚的女子。要我讨好那个所谓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我做不到,也做不好,反会拖累于你。”
  “我明白。”绾绡深吸口气,平静放下茶盅,“女人之间的斗争太肮脏,你不愿涉足也是应该的。”心莫名放下,这样,也好……
  “但你我永为挚友,毕生不改。”落荫郑重握住绾绡双手。
  绾绡深深颔首,“既是如此,只要我谢绾绡有一日风光,就必会保你无虞安宁。若我不幸……”
  “那落荫与你同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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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别后的重叙畅谈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小兴子跑来通报了皇上将临钟怜宫的消息。
  绾绡赶着回宫侍驾,于是只得匆匆告别。肩舆沿御清河一路向东疾奔。
  流水潺潺,绾绡望着涟漪层层的河水似笑非笑。粼光池就在不远处,御河水注入其中,而就在不久前的几个月,她还毫无还手之力的任沈修容等人将她撞入池中。
  “不承想落才人竟会回绝主子,这该如何是好?”云嫣快走几步,与绾绡并行。
  “这也未尝不好。”绾绡淡淡道:“好歹免去了有朝一日反目相争的可能。况且——咱们布下的棋子又不止这一枚。曲选侍去请了吗?”
  “小兴子已去了。”
  举目远眺,钟怜宫的琉璃翠瓦在阳光折射下熠熠生辉,流光溢彩令人神往。不知有多少人情愿赔上一世身家性命去争一个金玉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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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大的帝王仪驾至钟怜宫时,前来迎驾的众人中以外的,没有出现那个现今深受圣宠的女人。
  “你家主子呢?怎没见着她。”殷谨繁倒也对此无礼之举不恼,只笑着问绾绡的贴身侍女展翠。
  熟料展翠却是一脸哀戚模样,“回皇上的话,主子她染了风寒不能接驾,望皇上恕罪。”
  殷谨繁闻言脸色一变,“朕不过昨日去柒昭仪那没来见她,怎就染了风寒?你们这些做奴才的是如何伺候主子的!她现在病情怎样,太医来看过了么?”
  展翠忙不迭道:“奴婢知罪,是奴婢未能照看好主子的衣食起居。方才已请了太医,说是不打紧,服些汤药也就好了。请皇上宽心。”
  殷谨繁烦闷的冲她一摆手,径自大步迈进殿内,还未至暖阁,便已闻得药香缕缕,不免又忧心了几分。然而却又有一线飘忽的乐声隐隐约约响起,叫人好不生疑。
  乐声低沉悠扬,是埙曲。可从前也不曾听说绾绡会吹埙,况且既是在病中,又怎会有精神吹埙?
  殷谨繁侧耳聆听片刻,掀开了弹墨金流苏软帘。
  茜纱合欢镂花扇窗洞开着,仲秋金阳铺满整个暖阁间,有那么一瞬照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窗外秋景正好,满苑枫叶尽染红,与秋阳相辉互映,让人心生暖意。红木贵妃榻置于窗下,青衣美人卧于榻上,秋衫薄薄,乌发垂肩,捧着白瓷药碗,柳眉轻蹙。身旁站着的是淡蓝衣裙的少女,梳着精致的元宝髻,发髻两端各是一支琉璃制的枫叶簪。不施粉黛,装束简单,颇为娇俏清新,有股子少女浑然天成的韵味——方才的吹埙者,显然是她。
  见殷谨繁掀帘进来,她先是一怔,继而镇定,放下手中的鸳鸯埙,落落大方的屈膝请安,“臣妾选侍曲氏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曲选侍么?”殷谨繁一面快步上前止住要下地请安的绾绡,一面偏过头去打量着这个可人,“朕先前似乎也见过你几次,无怪瞧着眼熟。”
  “曲妹妹与臣妾同住,皇上自然是见过面的。”绾绡笑道。
  “见是见过,只是今日这般素面朝天到更显纯真烂漫,让朕眼前一亮。”往日曲选侍为博圣心,总是穿金饰玉、披锦着绣,委实庸俗不堪,反令殷谨繁无心多看。
  曲选侍闻言羞涩一笑,绞着帕子不做声。
  “朕听闻你病了,可严重么?”殷谨繁抬手轻触绾绡前额,见绾绡眼眶泛红,更是又惊又怜,“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哭过?”
  曲选侍抢道:“姐姐今儿早上还好好的,回来时便这样郁郁不乐了。也不知是何人冲撞了姐姐。”
  殷谨繁秀眉微蹙,叹道:“你素来最是傲气,能令你如此伤心委屈的只怕不是小事。是柒昭仪她又给你难看了?唉——她便是那样跋扈的性子,有时就连贵妃都少不得要对她有所忍让,你且消气。”
  “皇上请放心,臣妾知皇上希望六宫安宁,少生事端,故甚少行争风吃醋之举,待人接物更是处处谨慎,万万不会与昭仪生出什么乱子的。”即便伤心欲泣,仍是吐字清晰,言语沉稳,“臣妾之所以如此,只因今儿见了一位故人,一时怅然伤怀罢了。”
  “哦?有趣,究竟是什么人可以让朕的危险这般上心。”微凉的指尖轻划过眼眶边的红晕,“瞧,都快哭了。这样可怜又可爱的神情朕倒是头一次见。”
  “是患难之交。”绾绡一字一顿,尤为咬重了“患难”二字。
  “何谓患难之交?”
  “同食敝食,同居陋屋,同遭轻慢,同受责罚,同哭同泣。”
  殷谨繁不禁感慨:“啧,倒是可怜。只是你们身为后宫妃嫔,怎也会落得如此地步?”
  绾绡喟然一叹,“皇上不知,后宫中无宠位低的的女子何其微贱,常是奴才不恭,病无人问,月俸不足——这道还不算什么,如果同那深宫冷苑中的幽寂比起来的话。臣妾都不知那段岁月当初是怎么一点一点熬过来的。那时常常感叹命途,望着狭小的宫室静听落花坠地声,以为自己也会似枯花一般悄无声息湮入尘土,终其一生都要困死在那偏僻荒芜的地方直至红颜白发……那时的恐惧与苍凉,现今犹记。若没有同住一宫的姐妹相互慰籍,相依为命,只怕早生绝望之情。眼下臣妾承蒙皇上垂青,得以位列充仪恩宠备至,自是万幸。可与臣妾同患难的姐妹还只是一从六品的才人,居于深苑,清苦度日。臣妾晨起自觉病势稍缓便前去探望于她,发现她宫内的器皿陈设俱有所缺损,但内务府的奴才却对此置之不理。更见她衣食简陋,于是不免为她伤感。望皇上不要介意。”所言倒是句句属实,宫中底层的女子,本就是这般辛苦生存。有些傲慢的嘴脸,她至今仍不能忘。
  “你重视姐妹之情,很是难得。”殷谨繁赞许一笑,替他拨开颊边一缕垂发。沉吟片刻后,缓缓又道:“只是不想宫中奴才竟狂到了不将主子放在眼里的地步。该下令好好惩治一番才是正经。”
  “可不是么。”曲选侍撅着杏色樱唇,“皇上从前总不来看臣妾,这钟怜宫冷冷清清的叫人怕。臣妾位分又低,日子久了,就连宫人都不将臣妾放在眼里了。”
  绾绡接口道:“这也是常情,某些奴才背后有位高权重的主子撑腰,自然肆无忌惮,忘了自己的身份。或是对位低无宠的主子喝三吆四,乱嚼舌根;或是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她这样淡淡说着,却让人无故想起了宫中势力颇盛的部分人物,“内廷风气败坏,经费冗多,便是缘由于此。淑妃娘娘每每与臣妾谈起此事,都甚是忧心。”
  “朕会留意的。”殷谨繁笑意敛去了几分。“改日朕便同淑妃说说此事。”殷谨繁冷哼一声,“既然贵妃以往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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