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吴春平就闷闷的坐在廊下发呆,琢磨着到底走还是不走,小梁都尉忽然慢悠悠地走过来,笑着冲他叫了一声:“吴大哥。”吴春平倏地站起,小梁都尉忙按住他的肩微笑道:“吴大哥不可如此,你是若雪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以后不要这样子拘礼了。”吴春平陪笑点头,小梁都尉仰头看了看天空,笑着向吴春平道:“吴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求。”吴春平慌忙道:“不敢不敢,小梁都尉有事尽管吩咐。”
小梁都尉笑着牵住他的手,道:“吴大哥能否安心在府里先住着,不要急着走,再等一等,你看,”他忽然抬手向府门的方向一指:“从这里到那个门外,只有短短的距离。”吴春平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只听小梁都尉低低地道:“有一天,小弟我连这段距离都走不回的话,你要走,记着带了若雪一起走。”
“你,你说什么?”吴春平惘然道。小梁都尉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径自出府而去。
走出府门不远,便遇见了宁王府的一个侍卫,那侍卫小跑着来到他的面前笑道:“小梁都尉,殿下正找你呢!”小梁都尉笑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这么早出来,想必兄弟你没有来得及吃东西吧,”他随手拿出一块银子丢过去:“随便去买碗酒喝吧!”那侍卫笑嘻嘻地接住谢了,低低道:“等到殿下登了基,都尉你就高升了,到那时别忘了跟殿下说说把兄弟我调到你的部下啊!”小梁都尉笑道:“没有问题,我求之不得。”
到了王府,他是被宁王特许进出无需通报的,直接进了府门便向内走去,王府内侍在中庭恭敬地迎候指点道:“王爷在内书房。”小梁都尉点点头,解下腰间的佩刀递给了那名内侍,背着手慢悠悠地穿过王府的花园往内书房而去。园中草木一片萧瑟,池中枯荷,遍地落叶,秋意深浓,初冬的光景渐渐流露出来。忽然一名内侍急匆匆的跑过,几乎与他撞个满怀,小梁都尉顺手扶住他,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红漆封的函笺,笑道:“这么急,是要去捞本钱啊?”
内侍向他笑道:“加急加急,赶着送出去,哪里有空再赌!”小梁都尉笑道:“什么好事啊,告诉兄弟知道知道。”内侍皱眉道:“好个屁!”他低声道:“前太子伙同谢太尉已经起兵了,接连攻下了好几座城池,直逼京都。”小梁都尉不动声色地笑道:“这是大事,小弟就不便多问了。对了,上次你输了钱押出去的那块玉佩,小弟让人从当铺里给你赎了,待会儿派人给你送过来。”内侍眉开眼笑的谢过,匆匆走开,小梁都尉静静地站了片刻,唇角蓦地掠过一抹神秘地微笑,暗暗道:“时机到了。”
当日午后,京都发生了一件大事,掌管六都禁军的右卫将军突然遇刺身亡,两名刺客当场被拿下,送交大理寺审讯。那两个刺客原本死咬着什么也不肯说,经过一夜的严刑拷打之下,终于熬不住,招认出幕后指使,竟然是贺兰明!宁王大惊,立即命小梁都尉带人将贺兰明抓了起来,小梁都尉将贺兰明狠狠绑缚的如同一个肉粽子,丝毫不管他大声叫冤,又派人搜他的住宅,贺兰明叫道:“你搜吧搜吧,我对殿下的忠心天可明见!”
不多久,司文德忽然托了一匣珍贵的明珠走了出来,珠匣内竟然还有一纸谢太尉署名的信函,小梁都尉冷笑一声,拆开来当着贺兰明的面缓缓读道:“幸得贺兰都尉允诺相助,日后太子收复江山,既往不咎,明珠一匣为谢,莫要失约。”
贺兰明的脸色登时青白,嘶声大骂道:“这是谁他妈的给老子栽的赃啊!!”小梁都尉冷冷道:“哦?是栽的吗?那就请贺兰兄亲自去向殿下解释吧,带走!”
这边刚抓了贺兰明,那边大理寺传出消息,两名刺客竟然又招出数名宁王的得力部将,都与此事有关,并且招供完毕后说无颜见贺兰明,相继咬舌自尽。宁王惊怒之下令小梁都尉按名单全部围定拿下,果然从他们府上都搜出了明珠一匣和内容如出一辙的密信一封。
证据确凿,宁王的惊骇难以形容,若在平时,骤然出了这样的大事,他许是会斟酌一番,可此时正是谢太尉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之时,不由他不信,不由他不防,他本又是个疑心极重的人,看着搜出来的这一匣匣珍贵的明珠和那几封信笺,忍不住向小梁都尉道:“本王待他们不薄啊,为何如此背叛我!”
小梁都尉静静地看着他道:“殿下言重了,要说这也是人之常情,不必过于气恼。闻说前太子起兵的风声,他们肯定是想求个自保,倒也不一定就真的为背叛殿下你,这些人聪明的很,万一有什么变故,不过是要给自己多刨几个安身的坑罢了!”他这番话听起来是劝解,却让宁王听了刺心,他盯着小梁都尉不语,森然道:“那么你呢?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
小梁都尉坦然笑道:“不瞒殿下,卑职倒真的想这么做,只可惜,卑职为殿下杀了那么多的人,还大都是些紧要人物,殿下以为,卑职回到他们那里会有好果子吃吗?所以请殿下放心,我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宁王点了点头,仰头看了看天空,喃喃道:“再有一天,本王就要登基了,到那时谁又能耐我何?到那时我是天子,他们才是谋逆!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都杀了吧。”小梁都尉提醒道:“殿下,这都是原先跟了你一起谋事的人,殿下还是慎重一些为好,不妨亲自去再审一审,那时再杀不迟!”
宁王恨道:“本王还不了解他们!都是些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徒!我不想再见到他们的嘴脸,兵临城下之时,他们绝对是一帮卖主求荣的贼子!统统杀了!自今日起,六都禁军尽由你执掌,各部大小统领由你来选人担任,敢有不服,就用我赐予你的逍遥剑斩之!”宁王转脸看着小梁都尉,目中蓦地有几分沧桑,缓缓道:“梁超啊,本王相信你是最没有理由背叛我的,因为,你牢牢地跟我捆在一条船上,挣也挣不脱。”
小梁都尉静静地道:“是,卑职完全明白!”宁王挥手令他去了,颓然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见到司文德,司文德用询问的眼神看他,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做了个肯定的眼色,司文德松了口气,暗暗向他竖了竖拇指,两人率军直奔大理寺提人,将贺兰明和那几位宁王部下将领通通斩杀于市。杀到贺兰明的时候,小梁都尉突然拿了一杯断头酒走过去,微笑着蹲下,向贺兰明道:“贺兰兄,这杯送行酒,是看在你我昔日同僚的情分上,小弟敬你的!”贺兰明抬起在大理寺被刑具折腾的血肉模糊的脸,盯着他嘶哑的低声道:“梁超,老子就快要死了,你就给老子透个实话,说,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
小梁都尉不答,抬手将那杯酒直灌入他的口中,站起身让行刑手退到一旁,亲手拿过了行刑手的刀,笑道:“贺兰兄,小弟亲自送你上路,日后黄泉相见,你我继续切磋斗殴,小弟真是怀念以前跟你打架的日子啊!”贺兰明拼命瞪着眼睛,挣扎着嘶声喊道:“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小梁都尉微笑着看他,无声地张口做出了一个“是”的口型,没等贺兰明明白过来,刀光一闪,他的头颅已经被砍了下来,在地面滚了滚,那张嘴兀自嘟囔了一句:“……是不是你……”
自此日起,京都的禁军银枪都、金枪都、虎卫都、云骑都、龙武都、鹰扬都尽归小梁都尉统领,上下各级军官都由他选银枪都旧部执掌。除宁王亲军外,京都有过半的兵权都落入了小梁都尉的手中。
宁王急急忙忙地登基称帝,来不及册封群臣,先以天子名义昭告天下将士与前太子的反兵相抗,许诺平叛后论功册勋。然而,各地响应前太子的越来越多,城池接连失守,谢太尉亲自率兵直往京都扑来。
“梁超,下一步怎么办?宁王的羽翼几乎被我们剪除一半,我们不如直接率军杀进宫中去?”司文德向小梁都尉急急地悄道。小梁都尉没有回答,想了片刻,道:“我忽然不想用兵变的法子了,那实在不是个万全之策,宁王不是傻子,他的亲军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稍有风吹草动便前功尽弃。就算兵变围攻,不仅一日两日解决不了问题,还要让京都再落得个水深火热,那岂不是殃及池鱼?”
“那我们……”司文德困惑地看着他。小梁都尉笑了笑,忽然问道:“那两个兄弟的家眷都安抚好了吗?”司文德点头道:“早已安全送出京都,生活的各方面需求也都已打点好,他们不会有什么困难的,都尉放心。”小梁都尉叹道:“没有这两个兄弟的视死如归,你我焉能成事,他们的忠义肝胆,我将没齿难忘。”
言毕,小梁都尉默默地执笔蘸了浓墨,细心地在纸笺上写了京都的兵力布署,以及各处防守薄弱之处,并言明铁蹄响时必为内应,落款却签上了司文德的名字,然后,用油蜡封好成团,交给司文德轻道:“派个你的体己之人悄悄出城找到大军,给谢太尉送去吧。”司文德不解的道:“为什么要派我的人?”小梁都尉微笑不语,将蜡丸放入他的掌心,低低道:“我已经想好办法了,还有最后一注要赌,你我需全力以赴!成与败,尽在此一举!”
第56章 灭 王
宁王如愿以偿的登了基当了皇帝,却并没有多少欢喜之色,他仿佛预感到什么,脾气变得更加多疑暴躁易怒,在朝堂上坐不了多久便咆哮众臣,回到后宫一天之内因为小事鞭死了四个宫中内侍,搞的内外都惶惶不安,唯恐出了差错丢掉性命。
此时他又在因为宫婢上的茶水过热而大怒,“陛下,小梁都尉求见,”宫中内侍忽然禀道。宁王一愣,连忙道:“宣他进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见小梁都尉就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也安稳许多。小梁都尉走进来刚要跪拜,宁王就过去将他一把拉起,换了一副笑脸:“梁超啊,怎么想起进宫来见朕?”
小梁都尉微笑道:“微臣这几日看见陛下心情烦躁,特来相关心问询。”宁王长叹一声,没有说话,过了片刻道:“朕坐了江山,却发现并没有原先以为的那么快活,烦恼事实在太多,取天下易,安天下难,此言果然非虚。”小梁都尉低头思忖,道:“那么,微臣斗胆想知道,兵临城下之时,陛下有何打算?”
宁王转头盯着小梁都尉,道:“朕也想知道,你有何打算?”小梁都尉抬起眼睛,正色道:“微臣当然为陛下尽忠杀敌,全力死战!”宁王看了他片刻,满意的点了点头,背着手慢慢踱了几步,听小梁都尉又道:“微臣只是想,凡事必要考虑周全,万一反兵来势凶猛,陛下是否考虑过一条后路,微臣也好有所准备。”
宁王冷笑道:“后路?成者王,败者寇,当初逼宫朕就没有给自己留什么后路,我岂能受阶下囚之辱。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哼,这座城自我得之,若要再自我失之,朕宁可走之前一把火将京都烧为灰烬,给他们留个废墟和几块烧焦的骨头!”小梁都尉讶异道:“难道陛下是要与京都共存亡?”
宁王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道:“梁超啊,你究竟是年轻,哪知道朕的想法。留得青山在,谁会自寻死路?朕的意思只是说,我不会低头认输,但朕要让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夺回的京城,只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有,你懂了吗?到时候你随我一起离开,离开之前,给我把全城杀的一个不留,再烧的干干净净,我看他们是哭,还是笑。”
小梁都尉静静地听着,突然笑道:“陛下烦闷,何不到右三军马球场去,让微臣陪你痛痛快快地打一场马球,既解了烦闷,又振了六军的士气?”宁王眼睛一亮,笑道:“说的是!朕一直想看你的球艺,难得今日想起,那就让他们摆驾右三军马球场吧!”
“是,微臣这就去让他们准备接驾!”小梁都尉说着正要转身,宁王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目光中掠过一丝狡黠,道:“不用了,到那里再准备也不迟,你和朕一起去吧。”小梁都尉笑着道:“微臣遵旨。”
宁王谨慎地穿了软甲出宫,带着他的亲军约有千骑,浩浩荡荡一路来到了右三军马球场,却见军士们已用水在一遍一遍的泼湿地面,避免扬尘。宁王转头目光锐利的盯着小梁都尉道:“你早知朕会来这里?”小梁都尉笑着道:“微臣哪里敢断定陛下会来?只是今日原本就要在军中来一场击鞠赛,顺便训练训练骑兵,以备来日决战。忽然想起陛下你喜欢这个,便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相请陛下,至于陛下会不会驾临,倒真不敢想。”
宁王释然,在看台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