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珏等几个没受伤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在战场上转悠,活着的自己人救走,活着的敌人送走。
“哎,咱们这是打到哪儿了?”一个步兵问道。
永珏想了想:“咱们几日前过了额尔齐斯河,一路打过来,这两天敌军越来越多,我估计是快到塔尔巴哈台,等咱们占领了塔尔巴哈台,休整两天,就该联络西路军,合围伊犁了。”
海兰察惊异的扫了永珏一眼,他一直觉得这种又白又娘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家伙都是白占功劳的,靠不住,没想到他居然对战事了如指掌。
战场清理的差不多了,永珏提溜着刀走在后面,之前开战的时候他闪着腰了,但没什么外伤,他总不可能拖着腰主动要求休息,只好硬扛着。
越走越觉得没力气,和前面的人渐渐拉开了距离。
眼见天色暗下来,隐隐还有要下雨的样子,永珏不禁加快了脚步,这边三月还是冬天,晚上冷的说是呵气成冰也不夸张,硬是把有点洁癖的某人给逼进帐篷里了╮(╯_╰)╭
没注意脚下踩到一块土坯,脚一歪,永珏踉跄着向前栽倒了,闭上眼睛前还不忘想着爷英俊的脸不能伤着。
预料中混着血的土地没有到来,反而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咦?”永珏奇怪的抬头,“海兰察?你不是走了吗?”
(某菊:的确,人家是走了,不过偶尔一回头见你没跟上,过来看看而已。)
海兰察背对着他,弯下腰:“上来。”低沉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了,我还——嘶!”永珏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怒瞪着某人,“你戳老子腰干嘛?”
海兰察小麦色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快点上来,等会儿天黑回去就没饭了。”
一句话戳中了永珏的软肋,他实岁刚过16,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少吃点晚上都饿的睡不着,更不用错过一顿饭了。
吭吭哧哧的爬上海兰察后背,永珏还没想好说点啥感激下他呢,就被某人一路健步如飞的速度给惊住了。
“你、你……怎么这么大力气,”永珏结巴了,“你吃什么长大的?”
“不是我力气大,是你太轻了,”海兰察走的极为轻松,还掂了掂永珏,毫不费力的样子,笑称某人:“还没只熊重。”
永珏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要不是这会儿被对方背着,他真想揪住海兰察的衣服狂摇一通,吼上两句,卧槽你当老子是什么呀,比熊轻?
你特么给老子找出个比熊重的人出来啊啊啊!
海兰察可不知道某人的火气,沉默了半天,突然开口道:“对不起。”
“啊?”永珏纳闷了,“我没嫌你走得慢啊?”
“不是这个,之前看你长得白白净净,手上没有茧子,吃饭睡觉挑三捡四,我一直觉得你是来军营里混功劳的,”海兰察解释,“没想到你功夫好,脑子也灵,今天要不是你带头砍马腿,大家都想不到的,步兵对上骑兵一直很吃亏,谢谢你让那么多兄弟活下来了。”
海兰察汉语讲的很差,磕磕绊绊不说,还夹杂着满语,蒙语,在尚书房装惯了怂货的某人差点没反应过来,不过其中包含着满满的热枕,让永珏趴在他背上一直咧着嘴笑。
“这么见外啊,你是不是不把哥们当兄弟?”他大力拍拍海兰察肩膀,对方没什么反应,倒把他的手震得发麻。
海兰察居然很老实的来了一句:“以后不会了。”
卧槽,这憨货……
永珏拳头握的咔吧响,要不是担心自己手更疼,他特想照着某人脑袋来一下。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了军营大门,一股饭香幽幽的飘出来。
“哎哎,把我放下。”永珏直拍他胳膊。
海兰察照做了,却很是不解:“我背你进去不就好了,你不是腰疼吗?”
十多年深宫生活,永珏一直过得谨小慎微,力求绝不得罪任何人,到了军队里他也没改变这习惯,解释道:“上面的吩咐我去清理战场,我没受外伤,却让你背着回来,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队长他不长眼睛,居然叫个伤兵去劳累,打人家的脸么?”
海兰察粗糙惯了,听到这么谨慎做人的话不由一愣。
“行啦,几步路我还是走得动的,”永珏大咧咧一笑,“闻到饭味,我力气马上就来了。”
他加快几步冲进军营,却没有看到背后,海兰察望着他露出了疑惑又探究的表情。
放开胃口大吃一顿后,得到通知,军队原地休整一天。
永珏躺在斜坡上,一阵夜风吹过,冷的他一个哆嗦,往坡下避风处蹭了蹭。
“你就那么闻不惯帐篷里的味道?”有人在他旁边坐下,学他的样子枕着手臂躺下来,侧着头看他,好笑的说,“宁可在这儿吹冷风也不去睡觉?”
永珏撇嘴:“腰疼,睡不着。”
“是吗?”海兰察不置可否,“我还以为你怕自己又梦到被马粪淹没的样子才不肯睡觉的。”
永珏猛地坐起,还没开口,怒气冲冲的表情立刻变成难以言喻的扭曲,捂着腰躺下了,哼唧道:“胡说,爷才不怕那味道!”
不对啊,永珏忽然反应过来了,狐疑的扫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梦到什么了?”
“猜的……”海兰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挑眉:“你果然梦到了。”
要是下午那会儿,永珏估计会为了清白跳起来跟海兰察决斗,不过冷风一吹,他脑子很清醒,似笑非笑的说:“不是猜的,是你梦见过,才会那么说,小样,还想套爷的话?”
某人在星光下挑眉得意大笑的样子很耀眼,海兰察看的愣住了。
“喂,被我说中了?”永珏笑的白牙闪闪。
海兰察小麦色的脸上一路飘红,尴尬的扭头望天:“没有。”
他这会儿正混乱的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着一个男人发呆,还觉得他格外好看?
永珏也不在意他口是心非,哼着京城里正流行的小曲,欣赏着以前很少关注,或者说没有时间关注的星空。
青草香,风声,和小曲儿混在一起,在空旷的草原上徘徊。
海兰察侧耳听了很久,在永珏停下来的时候,突兀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一着急就是爷不离口?而且,给我一种……”
他皱皱眉,似乎在想措辞,“很矛盾的感觉?”
“哪儿矛盾?”永珏挑眉,“咱们旗人都是爷来爷去,有什么奇怪的?”
“不一样的,”海兰察异常固执的坚持己见,解释道,“他们只是对旗人身份感到自豪,一种把自己和蒙古兵汉兵区别开的称呼,而你不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骄傲,却混着……混着……迫切的、弱小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形容道:“就像是在强敌环绕里拼命想变强的小海东青。”
永珏看海兰察的眼神已经完全不是之前听说他是海拉尔地区最好的猎手时那种欣赏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异和错愕,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大字不识一箩筐汉语都讲不利索的家伙居然不到三个月就把他看穿了。
真不愧是出色的猎手,他就是哈姬兰说过的那种有着野兽一般直觉的人吧?
永珏抬起下巴,哼了一声:“你想太多了,要是爷有那么好的身份,还用得着混在兵营里闪了腰都没人搭理?”
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闭上眼睛享受夜风,仿佛这段对话没有出现过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被马粪淹没、被人看穿的未来皇上,您一路走好……
☆、生擒达瓦齐
这里是一处水草丰茂的原野,六月的凌晨,天还没有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湿气,和草木的清香。
遥远的东方,地平线上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海兰察和永珏等人的小队已经在这儿潜伏了一天一夜,还有很多像他们这样的小队,隐藏在伊犁周围茂盛的草原里,等待着不知踪影的准格尔大汗达瓦齐。
五月底,大清铁骑就扫荡了这里,班第指挥着西北两路大军进攻伊犁。
可惜,清军攻陷王帐的时候,达瓦齐早已设下圈套,派了与自己长得相似的属下迎敌,他本人却逃之夭夭。即使后来班第派大量人马地毯式搜索,也不见达瓦齐一丝踪影。
“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一个小兵耐不住了。
他话音刚落,几声咕噜噜就配合着响起。
“噗——”众人低声笑了起来。
“我这儿还有点干粮,你赶紧垫垫,”永珏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扔过去,幸灾乐祸的说,“可别等会儿咱们打杀起来的时候,你那肚子又不给面子了。”
小兵使劲咽下干粮,哼道:“叫他们笑,笑完老子送他们上西天!”
“快点吃,其他人不要放松警惕,”海兰察提醒道,“达瓦齐南逃去乌什的可能性很大。”
众人严肃的点点头,焦躁的心情再次平静下来,伏在草丛里静静的等待着。
海兰察看到永珏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斩杀了无数敌人的大刀也微微颤抖,便紧紧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别担心,只要达瓦齐从这儿过,咱们就一定能捉住他。”
永珏点点头,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了。
东边的光亮越扩越大,眼看太阳就要探出头了。
突围最忌讳被敌人发现踪影,就在永珏他们个个如临大敌,紧张的不行之时,海兰察突然趴下,耳朵紧贴着土地,皱紧眉头听着。
永珏侧耳一听,隐隐的马蹄声越靠越近了。
“注意!”海兰察握紧兵刃,低声喝道,“他们快来了,所有人戒备,听我号令!”
永珏在裤子上蹭掉掌心的汗水,握刀的手紧了紧,成败在此一举。
不一会儿,众人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支马队,他们边跑边注意着周围,戒心很强。
“不行啊,海兰察,再靠近些他们就发现咱们了,”永珏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他们有马有弓箭,一旦加速咱们铁定跟不上的,强追只是送死。”
眉头蹙紧一瞬,海兰察问道:“那我们就只能趁乱下手了,你箭法如何?”
小爷可是尚书房第一!
永珏自信的咧嘴:“看我弄不死达瓦齐!”
说罢,永珏反手取下背上的家伙,张弓搭箭,锐利的箭头闪着泠泠杀意,瞄准了马队里最中间的那个身影,猛地松手,离了弦的箭撕开空气,朝着达瓦齐飞去。
“大汗小心!”有人反应过来,一把推开达瓦齐,自己中箭,倒下了。
可是,心思缜密的永珏会想不到有人挡箭么?
就在达瓦齐等人被这一箭弄得愣住的时候,早已有另外三箭飞出草丛,箭箭直取达瓦齐要害。
护卫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达瓦齐拉起马头,挡住两箭,马儿嘶鸣一声软倒在地。
达瓦齐也跌倒了,螺纹箭深深扎进了他的腹部。
就在第一箭射出的时候,海兰察已经带着队员们起身奔袭。
所有人顿时厮杀在一起,此时,天生神力的海兰察就凸显出自己的优势了,别人最多一对一,他可倒好,单挑保护着达瓦齐的两个蒙古大汉。
永珏拎着弓箭也准备加入战局,突然看到侧跪在地的达瓦齐捏起地上的长矛向海兰察掷去,立刻一箭射去,打偏了那矛,海兰察一刀劈断那两名护卫的矛,双脚横踹,那两人哇的一口血吐出来,拄着断矛单膝跪地。
打偏了那矛后,永珏毫不迟疑,又是三箭连发,达瓦齐连滚带爬的躲开。
只是这次很可惜,永珏已经算到了他闪避的方向,一箭穿透大腿,一箭射中肩膀,叫达瓦齐无法动弹。
他飞奔上前,将刀架在对方脖子上,扯开嗓子喝道:“谁敢再动老子宰了达瓦齐!”
护卫们立刻老实了,一致的怒盯着永珏,生怕自家主人血溅当场。
永珏正想叫人来帮忙,就看到海兰察脸色一变,扑了上来:“小心。”
他本能的侧开身体,腰上一阵冰凉,原来是达瓦齐趁其不备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朝他刺来,要不是海兰察那一嗓子,估计永珏就该见努。尔哈赤去了。
海兰察一把捏住达瓦齐握匕首的腕部,只听咔嚓一声,健硕的蒙古大汉顿时哀嚎起来。
海兰察竟一下捏断了他的手腕?!
该捆的捆,该杀的杀,一切归于平静后,海兰察不顾永珏的反抗,掀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口。
皮肤白皙,入手细腻如锦缎……
海兰察顶着一脸火烧云,淡定的松手。
永珏撇撇嘴:“都说了只是擦伤,你非得叫爷露一回肉是吧?”
火烧云变成了晚霞,某人干咳着:“一时着急,吴扎库兄弟你多多包涵。”
永珏龇牙,要不是挂了彩,他非揍这憨货一顿不可。
生擒达瓦齐,海兰察小队立了大功,还得到了班第等将帅的关注。
仔细问了他们擒拿达瓦齐的过程,班第听得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