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生听了道:“噢,这事情容易得很。皇后与朕君临天下,她死了可以算作大丧吧;毛太傅、梁车骑、梁仆射都是遗命辅政大臣,这三个人可以算是重臣吧!”于是命武士把毛贵、梁楞、梁安押下大殿,砍去脑袋。过了一会儿,武士捧着三个红盘,托着三位顾命大臣的头颅上来。百官都吓得魂不附体。苻生却大笑道:“你们怕什么啊?朕为众爱卿阻去灾祸,众爱卿应当高兴才是!”于是在太极殿设宴庆贺,命令辛牢做监酒。百官都害怕酒后失言,不敢多喝。苻生大怒,骂辛牢做酒令官不负责任,骂完之后,就亲手把辛牢杀了。结果所有的人都吓得立刻大口喝酒,晚宴结束后,没有一个能自己走回家的,全都大醉。苻生见百官这个样子,反而十分高兴,回到宫中,正看到梁皇后前来迎驾,他借着酒意,一刀砍死梁皇后,大笑道:“好,这回大丧也有了!”
苻生每回上朝时,都要带着刀、锤、钳、锯、凿。只要觉得哪个大臣说话不中听,甚至长相不顺眼,当即就杀。在位还不到半年,上至后妃、公卿,下至奴仆,被他亲手杀死的有五百多人;被他砍去小腿,割去耳朵什么的,更是不计其数。凡是有机会见到苻生的人,无不自危。
苻生又因为自己是独眼,不许人说“残、缺、偏、只、少、无、不具”之类的字,只要有人不小心说了,那就立刻杀死。太医令程延曾经给后妃开安胎药,苻生嫌药中的人参细小,程延说了一句:“参质虽细,未具人形,但已可合用。”无意中说出“未具”两个字,苻生便命剜出程延的双眼,枭首示众。
苻生又喜欢活生生地剥掉牛、羊、驴、马、猪的皮,活活地拔掉鸡、鹅、鸭的毛。甚至,以每十个人为一组,剥掉人的脸皮,让他们跳舞。牲畜、禽兽和受刑的人在殿上哀号痛叫,惨声不绝。苻生却坐在殿上高兴地拍手。
除了残忍,苻坚还十分猜忌。他十分宠信赵韶、赵诲、董荣三个人,用他们来掌管朝政。但这三个人以权谋私,大搞贪污腐化,闹得很不像样子。雷弱儿是前秦极有地位的大臣,而且曾救过苻健的命,是苻健遗诏中的第一辅政大臣。他看不惯这三个人的行为,就常常在上朝的时候公然批评他们。这三人由此痛恨雷弱儿,向苻生诬陷说,雷弱儿经常说苻生的坏话,并且图谋作乱。苻生也不调查,直接就把雷弱儿满门抄斩了。雷弱儿及其九子、二十七孙。雷弱儿是羌族首领,在羌族中很有威信。雷弱儿被杀,羌族人便对苻生也有了恨意。
司空王堕曾经说过董荣是鸡狗不如的东西。董荣知道后,也找机会报复。正好出现日食,董荣便说:“我算了一卦,日食出现,是上天发怒,应当诛王姓中显贵的大臣来挡灾。”苻生道:“王姓中最显贵的大臣当数司空王堕。”于是便让董荣去杀王堕。王堕临刑前,董荣笑道:“你今天还敢把我董荣比做鸡狗么?”王堕大骂董荣,死不闭目。
苻生有时候问左右的人:“朕自君临天下以来,你们在外边都听人们说我什么?”有人回答:“人们都说您是圣明之君,赏罚分明,天下太平。”苻生大怒:“你是拍马屁哄我!”让人拉出殿外杀了。过了几天又问这个问题,有人改口说:“陛下的刑罚有点儿过头了。”苻生又大怒:“你这是诽谤我!”又让人把他拉出殿外杀了。再过几天问这个问题,没人再敢说话了。苻生又很生气:“皇帝说话你们敢不搭理?”一齐推出去杀了。简直让人受不了,后来大家干脆在上朝前先抽好生死签,谁抽上死签就轮谁回答苻生的问题。
有一回从潼关一直西到长安,出现大批的狼群,到处吃人,十多天内已经吃掉七百多人。上报到苻生这里,苻生大笑道:“这也算个事?野兽嘛,饿了当然要吃人,吃饱了就不吃了!再说,上天哪儿有不爱天下百姓的?可为什么上天会派一群狼下来吃人呢?肯定吃的是有罪之人,这是帮助朕清理天下啊!”群臣一听全傻了,这混蛋逻辑亏他想得出。
太后的弟弟、苻生的亲舅舅左光禄大夫强平说:“这哪儿是上天派人帮您啊,这明明是天灾。天降灾异,是因为人祸的缘故。所以还请陛下对老百姓好一些,崇德修身,才能使灾害减少。”苻生听了很生气,骂道:“你以为你是国舅,我就不敢杀你么?”苻生随身带着很多杀人的家伙,这回他选了一个凿子,拿着这个东西揪住强平,一凿子就凿入了强平的脑袋,强平顿时脑浆迸裂而死。苻生的亲生母亲强太后得知,当时气死。
因为杀的人太多了,底下人议论纷纷,苻生很不服气,还下了一道诏书为自己辩解。诏书大概意思是:我自从继承皇位以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竟然天下有这么多人诽谤我!我才杀了不到一千个人,就说我是残虐!你们去长安的大街上看一看,行人还是那么多,并没有比我继位前少啊。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也不客气了,我要真正地使用严厉的刑罚来治理你们,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苻生这么一说,人们都不敢说话了。苻生听不到人们的抱怨,很高兴,干脆连朝也不上了,天天不是饮酒,就是杀人,除了这两大爱好别的事从来不管。饮酒的爱好倒也罢了,大不了多酿些酒就是了,杀人的爱好,实在是太恐怖。很快苻生身边的人都杀得差不多了,大臣们活一天算一天,每日在生死的恐慌中度过。
王者苻坚
这时凉州牧张重华已经于晋永和九年(353)十一月得重病去世,年仅二十七岁,其十岁的儿子张曜灵继位。张重华的庶兄(不是皇后生的儿子)长宁侯张祚早就和张重华的宠臣赵长、尉缉等人交好,并结为异姓兄弟。张重华临终前召酒泉太守入京做辅政大臣,却被赵长、尉缉将诏书压住不发。等张重华死后,张曜灵刚刚继位。张祚在赵长、尉缉二人的帮助下,带兵入宫,废张曜灵为凉宁侯,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凉公。
张祚登基后,又杀掉张重华的妃子裴氏,再杀谢艾,于公元354年称帝,改元“和平”,把死去的弟弟张重华封为明王。这时正好桓温入关伐秦,前凉秦州刺史王擢也以晋朝藩国的名义举兵响应东晋,进攻陈仓(今陕西宝鸡市东)。王擢同时派人告诉张祚,桓温入关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张祚称帝,脱离晋国,所以桓温讨伐完前秦之后,就要进攻凉国。
张祚听了很害怕,收拾好东西,随时准备逃往西域,后来看桓温撤兵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秦州刺史王擢归附东晋,并威胁自己,认为王擢一定是背叛了自己,便以牛霸为秦州刺史,率兵去攻王擢。王擢刚和前秦打了败仗,被前秦赶回秦州,损兵折将,实力大损,所以与牛霸一战,再次大败,只好投奔了前秦。
第二年,河州(今甘肃临夏西南)刺史张瓘打着复立张曜灵的名义起兵。张祚急忙问尉缉、赵长怎么办。赵长说:“既然张瓘扬言要复立张曜灵,那就把张曜灵杀掉,张瓘没了主子,就无法进兵了。”张祚于是立即杀张曜灵于东苑,埋于沙坑,对外宣言,张曜灵暴病身亡,谥为哀公。
但张曜灵不过是张瓘进兵的幌子,他死了张瓘还是继续进兵。敦煌的骠骑将军宋混、宋澄兄弟也起兵讨伐张祚,这回起兵的理由换成了为张曜灵报仇。张祚一看,对方进兵的理由还很充分,自己白担了杀侄的名声,只好派遣大将易揣、张玲率骑兵两万去迎击张瓘。张瓘在黄河南岸列阵,等易揣、张玲的兵马渡过一半的时候突然发起冲击,易揣、张玲大败,带着几十名士兵逃回姑臧。
张瓘的军队和宋混、宋澄的军队刚到城下,张祚的部将赵长、张涛便拥立张曜灵之弟张玄靓为新王,士兵全部倒戈。赵长带兵追捕张祚,张祚逃到万秋阁,被万秋阁的厨子徐黑用菜刀砍死。
由于张祚荒淫无道,严刑峻法,城中百姓自发地砍下张祚的首级示众,又将尸体抛于路边,路人投石、践踏,以泄心头之恨。张祚虽博学多才,勇武善战,且有政事之才,却无治国安邦之德操。自立后荒淫无道,残杀宗室,暴虐百姓,遭万民痛恨,其下场罪有应得。张祚篡立三年而亡。
张瓘和宋混、宋澄入城,立张曜灵的弟弟张玄靓为凉王,自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尚书令、凉州牧、张掖郡公,以宋混为尚书仆射,继续使用东晋的年号,并重新向东晋称臣。这时候张玄靓年仅七岁,凉州大政遂由张瓘掌握。
前凉这么一折腾,国力大损。苻生便打算去攻凉国。赵韶、董荣认为国家刚和桓温在国内打了一次大仗,又遇旱灾蝗灾,加上苻生治国无方,国力现在很弱,根本支撑不了这么一场大的战争,所以劝苻生不要轻易动兵。
苻生对这两个宠臣还是比较信任的,但还是不甘心,说道:“坐失良机,岂不可惜?”
董荣道:“不如这么办吧。派个能说的使臣,去说降张瓘。说成了当然好,说不成也没有损耗国力。”
苻生便派征东大将军、晋王苻柳参军阎负、梁殊出使凉州。
两个人见了张瓘,说明来意。张瓘自称晋臣,绝不事二主。阎负道:“你离秦国近,而离晋国远。何苦要舍近求远,去向晋朝称臣呢?”
张瓘道:“我们凉州向晋朝尽忠,到现在已经六世了。我们重的是一个义字,一个忠字。所以只能向晋称臣。”
梁殊道:“那以前凉国的先王也曾向赵国称臣,你怎么解释?”
张瓘道:“赵国是个骗子,所以我们也骗骗他们。”
阎负、梁殊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威胁道:“我们秦国很厉害啊,比当年的赵国要厉害多了。你不投降可是要考虑后果。”
张瓘笑道:“秦国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先取江南,再攻燕国,那时候不劳你们再来,我会主动向你们投降。”
梁殊道:“我们皇上认为,打江南必须用兵,而取河右则可以用德,所以才派我们来此。如果你不称臣的话,江南等过几年再打,不过打你这里却快得很。”
张瓘这下害怕了,遂请示张玄靓以后(张玄靓只有七岁,张瓘手握大权,这种请示也只是做做样子)再向秦国称藩。
秦国不动一兵而得一藩国,苻生很高兴,当即封张玄靓仍为凉王,张瓘原职如故,却忘了赏赐外交功臣阎负和梁殊,把两个人气得够呛。
那个曾经击败殷浩,导致殷浩政治垮台的姚襄仍占据着两淮,这时候他已经成为一股割据势力,表面上为晋臣,但东晋的法令和命令都无法在他那里实施,俨然一个独立王国。因为他的士兵都是陕甘流民,并不习惯南方的生活,很想念家乡,有人多次劝姚襄带兵西还。姚襄一开始不同意,说陕甘之处一直由秦国所占,一路上要经过的河南、湖北等地又是东晋的地盘,一路杀到秦国,再和秦国死战,岂不是自寻死路?
姚襄后来听说秦国的苻生无道,国力衰微,再加上部下苦求,便决定西行,带领所有人马离开了两淮。
桓温的部下都请兵去拦截姚襄。桓温笑道:“姚襄留在两淮也是一个割据势力,现在他走了,我们一兵未出而白白得了两淮的地方,这是好事啊。再说姚襄是要去和秦国打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们的实力受损,也是好事。既然对我国只有好处而无坏处,为什么要去阻拦他呢?”
于是姚襄在晋国的领土上一路畅通,从河南兰考东南部向西行,经过许昌,又由许昌进军西北。路过洛阳的时候,姚襄突然改主意了,要在洛阳扎根,然后与秦晋争雄。于是率部把洛阳城围了,日夜进攻,洛阳守将周成急忙向桓温求救。桓温一看,这姚襄要赖在河南不走,于是派督护高武从鲁阳(今河南省中部鲁山县)出兵,辅国将军戴施从河上(今山东观城县东北)进军,自己率大兵从江陵北上,去伐姚襄。
姚襄打了一个多月也没能攻下洛阳。长史王亮说:“咱还是赶快离开这个危险之地吧,洛阳城这么长时间攻不下来,将士已经很疲惫了。若有援军到了,我军必败!”姚襄不听,仍一心一意要攻下洛阳。
又攻了一个星期,桓温率大军来到,姚襄急撤洛阳之围,然后选三万精锐之兵埋伏在伊水(洛阳城南边的一条小河)北面丛林中,然后向桓温请降,请桓温先退军三十里。
姚襄的意思是等桓温退军,然后乘势掩杀,但桓温并不上当,他告诉来使,如果姚襄诚心要降,让他自己来,不过就是二十来里路的事情,何必派个使臣来!
桓温强渡伊水进攻姚襄。姚军已经连续作战将近两个月了,十分疲惫,桓温的兵力又多出姚襄数倍,姚军很快败退。姚襄拼命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