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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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4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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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咏人望高,能服众,对皇帝却忠心耿耿。因此,呼延忠与他的一百余部下,亦是他此时可以放心倚重的力量——他也别无选择,若是连殿前指挥使班都背叛了,那可真是大势去矣。但可惜的是,轮值的人数太少,只不过一百余人。
  但仁多保忠与他的西夏班,就没那么值得信赖了。石越与仁多保忠一家打过太多的交道,仁多保忠当年还不是深得秉常信任,但照样为了部族利益,首尾两端。仁多保忠无论文韬武略,都远胜于呼延忠,乃是西夏人中的佼佼者,但此人素来畏威而不怀德,若能向他展现出强大的实力,无隙可乘,此人便是得力的帮手;但他却绝不会站在失败者一边!
  皇帝对这个西夏人如此信任,实是失策。
  但幸运的是,今晚是石越在宿卫!党项人与沿边的许多蕃部一样,有其可爱之处,对于能够征服他们的强者,他们便心怀敬畏。当年王韶开拓河湟,杀人如麻,但当地西蕃却都对他敬畏有加,其威信流布,直至今日,他的儿子王厚还在当时享有盛名。石越统帅大军,攻破西夏,令得夏主仓皇远遁,但党项人对石越却没有怨恨,只有敬畏。
  只要将仁多保忠与他的西夏班留在视线之内,那么石越便可赌一赌他在西夏人的威望!此事固然极为凶险,但此时石越手中兵力有限,一兵一卒都弥足珍贵,也只能冒险一试。
  而除了眼前这二百多人以外,直正可以让石越信任的,便只有殿前侍卫班这三千六百余众的“羽林孤儿”。但殿前侍卫班的军营在皇宫北面,它的本意是作为一只皇帝可以随时调动的常备亲军,在皇帝亲征或者出行时,跟随皇帝身边,保卫皇帝安全。虽然白天经常也会参与禁中轮值,但晚上却是从不在宫中的——原本从安全的角度来说,亦无此必要,外三重有皇城司、天武军以及御龙弩直、御龙弓箭直的护卫,宫里有任何异动,殿前侍卫班都来得及驰援。
  谁又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皇城司、内殿班、御龙右直、御龙骨朵直、御龙弩直、御龙弓箭直,这许多军队,竟已无一支可以信任?原本固若金汤,护卫森严的皇宫,一夜之间,竟变成了处处都是敌人的大陷阱。
  负责护卫太子的御龙左直此刻多半已经自身难保,其余的侍卫在皇帝死后,受太后影响太大,敌友难分。石越此时还能够寄望的,只有第二重的天武军——天武一军两个营十个指挥,混在一起排班轮值,每晚有五个指挥的兵力。或许是因为指挥过禁军作战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两府对禁军的影响远大于班直侍卫,相对而言,石越在心理上更加信赖禁军……所有这些问题,在电光火石间闪过石越的脑海,他马上在心里下了一个大胆的决断。
  “二位将军想必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石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镇定、从容不迫,又能带上一点威压,此时此刻,他绝不能让任何人怀疑自己的威信。“守义侯,本相问你,你要多少人才能守住这福宁殿?”
  仁多保忠愣住了,他没想到石越会问这个问题。他抬起头想看看石越的眼神,但是对石越的忌惮,这时忽然间便破土而出。这忌惮,还是他在西夏时,便已在他心里面生根发芽,不曾想过了这么多年,虽然时移势转,亦依然牢不可破。
  他终于没敢抬头直视石越,只低着头回道:“禀石帅,若有三百精兵,无论有多少叛贼,末将亦能坚守至天明。”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口误,但“石帅”这两个字,却是从仁多保忠心里很自然的冒出来的。仁多保忠忽然觉得能成为石越的部将,竟能令自己莫名其妙的安心。
  “本相没有三百精兵给你!”石越一直盯着仁多保忠,只须他流露出丝毫不妥,他便要立时下令呼延忠将之格杀。“这福宁殿内,连宫女、内侍一共二百余人,再加上你的西夏班,便这点兵力。本相令你坚守到天明!”
  “这……”仁多保忠霍地抬起头来,望着石越,眼神中全是惊愕之色。开什么玩笑,内侍、宫女也能打仗么?他嚅嚅道:“今晚风雪太大,拉弓不易,更易失准。西夏班所长,全在弓矢……”
  呼延忠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这时正欲替仁多保忠解释几句,石越已用眼神止住他,“难不成西夏班没了弓矢,便不会打仗了么?!还是你仁多保忠不会带兵?”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动怒。
  仁多保忠自会走路起,便已在马背上学着拉弓射箭,在西夏亦是有名的将才,这时被石越如此羞辱,哪里忍耐得住,当下冷冰冰的回道:“末将只怕叛贼是乌合之众!经不起冲杀。”
  “那本相便等着看你带兵的本事!”石越板着脸,转向呼延忠,“呼延将军,本相令你率本部班直,去东宫接应太子。确保太子安全后,将军不必急于回福宁殿,可率部先往东华门,看能否出宫。若能出宫,将军立即领兵往殿前侍卫班大营,召兵平叛;若出不了宫,便去联络天武军。此乃本相的印信,到时将军可以此为凭,召集援兵。”
  “相公……”呼延忠难以置信的望着石越,他心里根本不信任仁多保忠与他部下的西夏人,但石越如此,却等于是将圣人与他自己的性命,交到了这群狼子野心的人手里。
  石越见他迟疑,立时沉下脸,厉声喝道:“将军速速领兵去东宫,休得延误!若太子有个万一,你我皆无颜再见先帝,更为天下社稷之罪人!”
  “末将遵令!”呼延忠再不迟疑,朝石越行了个军礼,便大步走到殿门口,高声喝道:“呼延国、高坚!”
  便见两个带甲侍卫大步走殿门前,欠身道:“属下在。”
  “你们随我来。”呼延忠领着二人,又转身回到石越跟前,抱拳道:“相公,这是犬子与甥男,末将请相公准他二人跟随相公左右。”
  石越望了二人一眼,点点头。
  呼延忠见石越答应,转身对呼延国与高坚厉声道:“我家祖宗三代死于王事,一族清名,休要给我毁了!”
  “是!”二人欠身抱拳应了。
  呼延忠再不多言,将头盔戴好,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石越注视着呼延忠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之中,才转过头来,对仁多保忠说道:“圣人与本相的性命,便全交给将军了。”
  “请石相放心。”仁多保忠哼了一声,正欲告退,却听石越又对呼延国、高坚道:“本相不用人保护,你二人便去听仁多将军差遣!”
  呼延国与高坚相互看了一眼,方想拒绝,却见石越朝他们打了个眼色,二人一愣,石越已板起脸来,道:“此乃军令!”
  那呼延国显得甚是机灵,悄悄拉了拉高坚,欠身应道:“是!”
  仁多保忠自然知道石越的用意,不过监军事属平常,无论西夏、大宋皆然,他也不以为意,默默的欠了欠身,戴上头盔,转身出殿,去安排防务。呼延国与高坚也连忙跟上,竟是不离他三步之外。
  一直在旁边没作声的李向安这时见石越向他递了个眼色,也心领神会,紧抢几步,跟上仁多保忠,尖着嗓子安慰道:“守义侯不必担心,福宁殿的内侍宫女,也不是弱不禁风的,这里的内侍多少都会点弓马……”
  石越背手站在殿中,望着外面越来越肆虐的风雪,心里越发的茫然。赌注已经丢下了,这时候亦只能听天由命。诚如李向安所言,大宋朝的内侍,若不能立功,积劳到了一定的位置,便不能再升迁,而军功则是最常见的晋身之途。因此很多内侍都会点弓马,有少数人还身手不错,甚至连宫女也并非如后世一样弱不禁风。石越早已算到了这一点,才叫仁多保忠率内侍、宫女坚守福宁殿。但是,石越心里也明白,内侍、宫女,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得上精锐班直侍卫。只是他不能不冒这个险,他既不坐以待毙,消极的等待援兵,更不能去冒太子出事的风险。而这种形势下,派一两个使者出去,也不保险。既然如此,他便只好拿自己的性命来赌一赌!
  右银台门。宫门紧闭。
  童贯指挥着五六十个内侍,拼死抵着宫门,在宫门的那一侧,不知道有多少叛兵,正组成人肉撞木,狠命地撞着宫门。每一下撞击,都撞得巨大的宫门不住的晃动,发出“嘭嘭”的巨响。在风雪之中,还可以看见许多叛兵架成人梯,正准备翻墙而过。童贯手里拎了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断椅腿,一面紧张的观察着墙上的形势。在他的身后,还有十个御龙弓箭直的班直侍卫,或者爬在树上,或者便站在横街上,都弯弓搭箭,目不转瞬的盯着墙上。
  一个侍卫又冷又紧张,全身不住的颤抖,童贯听到他低声对他的同袍说道:“张哥,这么多叛贼,俺们能打赢么?!”却听那个张哥一面发着抖,一面回道:“俺们好歹是班直侍卫,总不能不如这些人吧?”
  童贯当然知道他口里的“这些人”,指的便是内侍。这一什班直,是巡逻路过附近,临时加入他们的。许多班直侍卫,从未经过战阵,眼见着敌众我寡到了这个程度,害怕亦是人之常情。其实童贯心里也很害怕,但口里却高声吹嘘道:“叛贼人虽多,不过是乌合之众,没甚好怕,援兵马上就到,到时候大伙便等着立功。俺老童别的不行,却也去过一趟河东,和折太尉谈过兵法的!大伙可别看这门简陋了点,那宫门没有一千斤也有好几百吧?他们就撞得开?叛贼也是人生的,肉长的呢!只管防着他们爬墙,这么大风大雪的,这墙没这么好爬,几位班直大哥,看准他们在墙上露头了,五个人射一个,乱箭射去,总有几箭能射死狗娘养的……”
  “童高班说得有理!”那队班直侍卫的什长大声接道,“待会大伙便这么干。老张,你们五个以你为首,你射哪大伙射哪,俺们这边便跟着俺。”
  那些侍卫稀稀拉拉应了。童贯又高声道:“要有哪个狗娘养的漏网掉下来了,俺老童这里还有条木腿侍候它。”
  先前那低声说话的侍卫看了一眼童贯手里那根又细又长的断椅腿,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童贯却丝毫不以为意,兀自吹道:“这些个乌合之众,顶个屁用!”
  其实童贯此时不过是个小小的内侍高品,他因为讨得王贤妃与入内省都知李向安的欢心,才有机会在睿思殿听差,竟然被皇帝记住名字,派到河东公干。回来后,便被分派了看管右银台门这么一个差使,才管着四五个小黄门,也没什么油水,只是因为右银台门南面那条街巷的街东有两府、门下后省,街西有龙图、天章、宝文等馆阁,平素宰相们、侍从们晋见皇帝,或者去往崇政殿议事,多数都会经过这条街道,右银台门更是必经之门,因此,李向安才把童贯派到这里来。了解每日有哪些大臣经过右银台门,对于如李向安这样的大宦官来说,实在是一门必修课。揣度皇帝的心思,分析宫廷政治的气候,了解外朝的宠辱升降,乃一种非常细致的本领。李向安这样的大宦官,并非整天跟着皇帝的屁股后面拍拍马屁,便可以当好差使的。
  原本童贯只需在这里安安稳稳干上一两年,自然便会另有升迁。没想到上任没多久,竟会碰上如此规模的兵变。若是寻常内侍,此刻只怕早已弃门而逃。但童贯不仅没逃,反而连哄带骗,半威胁半利诱,拦下了几十个往右银台门的小黄门、内侍黄门,竟准备死守宫门。
  右银台门并无门楼等可以居高临下防守的建筑,仅仅靠着五六十名手无寸铁的内侍,自然毫无胜算。童贯并无为国尽忠之意,他却觉得这件事情,正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个重大考验。
  若什么事情都不做,就这么仓皇逃走,当然不会被治罪,但以后他在石越与李向安的心目中,就可能永远都只是一个平常的内侍。而且童贯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与其他的内侍不同,将来必定飞黄腾达。
  若留下来,与叛贼周旋,虽然冒的是奇险,但纵然失败,将来亦是有功之臣;侥幸成功,更是不世奇功。无论成与不成,在内侍纷纷只顾着逃命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内侍高班却不惧死亡,与叛军周旋,从此他就能与其他内侍区别开来。这天晚上的经历,将成为他生命是最重要的资本。
  但前提是他能够从这场兵变中活下来。
  虽然只是个内侍,但童贯比许多正常的男子更有魄力胆识。他认定了石越不会被场兵变击垮,便愿意拿自己的脑袋来随他赌一把。而这队御龙弓箭直侍卫的加入,更让童贯相信自己的运气很好,这是天下掉下来的筹码!
  “那边!那边!”一个侍卫忽然高声叫起来,童贯忙循声望去,东边宫墙上,两个叛兵已经露出了半个身子。他回头正要叫侍卫射箭,便听身后弓弦响过,十枝羽箭已经射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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