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惊醒的时候,时钟显示才凌晨五点多。杀生丸的心脏跳得很快,“扑通!扑通!”,简直像要跳出胸腔!他飞快地起身下床,跑进了花园里。凌晨五点时分的安静花园,天还刚蒙蒙亮,有一层非常阴冷沉重的雾气笼罩在花园中,好像那黑白梦魇中挥之不去的死寂,深深的恐惧与无助也随之渗入了杀生丸的骨髓。他不费劲就找到了雪花在梦中反复向自己暗示的地方,其实就是那一片金盏花圃,花的颜色已经冻僵在灰色晨霭中看不清晰,只是在瑟缩着,一片一片地无风自摇。少年跪在了地上,就藉由自己的双手,拔起了那些花。土壤很松,好像前不久刚被动过,少年一边哆嗦着一边发疯一样往下刨。事实上,他没挖多深,手指就碰到了那个东西。当他慢慢将那一整块金盏花圃都挖开,那整个东西曝露在他面前——少年踉跄站起身,剧烈呕吐起来!
雪花——从外观他绝不敢承认那是雪花,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它——就那样身体诡异扭曲着,僵直地躺在冰冷的土壤之下。四肢被折断,舌头长长伸出了嘴巴外面,失明的左眼,血还干涸在眼眶,右眼,眼珠则不正常地向外暴出着,好像正盯着杀生丸看,愤怒的向杀生丸述说着自己的冤屈!
是——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害死了你!!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受伤!!如果不是我为了一己之死隐瞒了你受伤的真正原因,你也不会孤零零被丢在花园!!!——是我、是我害死了你!!!!
再也无法忍受那右眼注视的一秒!杀生丸一个转身——却撞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杀生丸抬起头看向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在看到男人的面容时,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地迅速涌了出来!
“我……总算见识到你能残忍到什么地步了……”开口,沙哑的声音却都已经好像不属于自己。
那个人并没有回答,一只手将全身颤抖的少年强行搂到了怀里。而那双隐藏在阴冷雾气后的黑色眼睛,没有人看见里面的惊疑。
杀生丸彻底病倒了。他像着了魔一样,从早到晚不吃不喝,睁大眼睛面无表情瞪着天花板。然而在男人出现时,他会忽然回过神来,歇斯底里地大哭大闹,把目之所及的一切东西砸向男人,直到男人离开视线他才会再次平静下来。
——为了病人的好,你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每次换一个医生都得到这个诊断,让寒牙觉得他自己都要得歇斯底里症了。可是暴躁过后,他还是无可奈何地得接受医生的安排,只有在少年彻底“被沉睡”后才能悄悄进入房间,看一看少年苍白削瘦的睡颜。即使在睡梦中,少年的眉毛也一直皱着,好像在忍受着回忆的折磨。
那一晚,又是那个梦,像哑剧一样凌晨寂寞阴冷的花园,一个人也没有,他独自站在金盏花坟墓的边缘。花儿都被他连根拔起,花儿的根须却都长到了那具尸体里,藕断丝连的,怎么也去不尽。雪花瞪着他,用那唯剩下的一只眼睛,暴凸的眼球,斜斜瞪着他,控诉着他的无情。
他忽然觉得自己又要吐出来了,喉咙却被什么东西掐住,连气都喘不过来!他不由得张开了嘴,吐出了舌头,大口大口想要喘气——却在那一瞬间,他被猝然醒悟的极大惊悚攫住!——他在一瞬间明白雪花是怎样死的了!雪花那诡异的姿势,和自己现在一样:嘴巴大张,舌头伸出来,无力地喘气,甚至眼睛都因为压迫而暴出——雪花、雪花就是被、就是被……
“呜——咳咳咳!!!——呜……”
陡然从极度恐惧的梦境中跌出,少年的窒息感却没有得到解放!脖子——脖子依旧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视线一片模糊,喘不起来气来!少年开始无意识的挣扎起来:一个黑影正在自己的上方,铁爪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可怕的力气,他根本挣不脱!
——是谁?!是谁想要置他于死地!就像置雪花于死地一样!
说不出话,呼救不出,连意识都越飘越远、越飘越远……恍恍惚惚中,他听到了那笑声,愉快的,癫狂的,“咯咯咯咯咯咯”地响起,那是真正的恶魔的笑声!说不出话来,连思维都快停止运转,杀生丸却在那一瞬间、比其他任何时候都雪亮地认清了真相——派人袭击自己的人,杀死雪花的人,还有此刻、正为杀死他而兴奋不已的人!
自己……错怪了那个人……可是,再也没有机会去向那个人道歉了……
杀生丸无力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慢慢沉入黑暗……
就在那最后一丝意识都要被吞噬的时候——脖子上的束缚忽然被解除了!空气一下灌进来,求生本能使杀生丸开始大口大口喘气起来!
“——我、要、杀、了、你!!!!!!”
他听见了那个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熟悉声音,和那陷入疯狂的女子笑声混杂在一起,好像还有东西被碰掉在地的声音,一片混乱。杀生丸的眼睛依旧睁不开,双手却不由自主摸索向自己还有一道勒痕的脖子,眼泪,突兀的从闭着的眼睑下面源源不断流了出来。
——果然,果然,有伤害自己的人,那个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如果有敢于伤害自己的人,天涯海角、挖地三尺,那个人也会替他讨回来……
——可是自己、可是自己却……
☆、Untouchable……Chapter ten(17)
“杀了我呀!杀了我呀!来杀我呀——妄图谋杀自己的妻子,别以为我不敢告你!!!”
这一刻,彻底化身为恶魔的女人癫狂的大笑着,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把整个杀宅的人都从睡梦中惊醒了。仆人们都三三两两聚集在客厅边缘,看着彻底陷入疯狂的女主人倚靠在走廊的栏杆边缘,把走廊装饰的瓷器全部摔下楼,一边笑得直不起身:
“你以为那个小房间能关得住我?笑死我了!告诉你,外面的一切我了如指掌!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你那宝贝儿子,你以为你保护的多到位吗?上一次要不是那畜生跳出来坏我好事,你现在就对着你儿子遗像哭吧!至于那坏我好事的畜生,弄死他更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看它在我手下挣扎,一点一点死去,实在是一种享受!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妈妈,妈妈……!!!”
犬夜叉也被吵醒了,看到女人如此可怖的一面,他吓得跪在地上,哭着求女人恢复正常,可女人完全不理睬他。
“——抱歉,你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了。”
陡然响起的冷静到冷酷的声音。全场在瞬间安静,只听男人没有感情的静静道:
“十六夜。从这一刻起——我们条约解除。离婚。”
——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连女人一时间也静了一静。可是就这么几秒后,还是女人发出了几声嚣张的笑声:
“呵呵,解除婚约!寒牙,你以为你说解除就解除?!你以为我的家长会善罢甘休?”
谁知寒牙也裂开嘴,盯着面前疯狂的女子,一抹比之更加令人恐惧的森然笑容浮现在了他的脸上。男人一边无声笑着,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一边一字一句道:
“正合我意,你大可以现在就回去,问一问你的家长,谁拥有主动权,他们敢不敢为了你这么做——立刻从我这里滚出去!”
全场人都被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压迫之感镇住了,诺大的杀宅,一瞬间鸦雀无声!
难耐的寂静中,十六夜目光渐渐呆滞——猝然捂住脸哭了出来!这一下更加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在瞬间从一个残忍的恶魔变成了一个仿佛受尽欺压受尽委屈的弱女子。十六夜一边哭着,一边忽然喊了旁边的男孩子:
“犬,犬……”
完全没有从女人又哭又笑的表现中回过神,犬夜叉怔怔地抬起头,望着女子,一脸茫然:
“妈妈……?”
“他们想要害死妈妈,妈妈要被从这里赶走了……”
“谁……?谁要害死妈妈?……”
从手掌中抬起脸,女人陡然又露出一抹极其诡异的笑容。女子没有回答他,身体摇摇晃晃,往后又退了一步,女子肆然的流着泪,又笑着,语无伦次地道:
“你一定,要记住那个负了妈妈的人……我、饶不了他……那个……”
大厅一片死寂,只见那个颤颤巍巍的身体又哭又笑,一步步,慢慢地向后面的栏杆靠近。当寒牙已经觉察到一丝异样,想要冲过去时——那个身影已经向后一倾,翻过了栏杆——如断线纸鸢一般的身体从楼上直直坠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晌死寂之后,大厅四周响起尖叫声,彻底撕裂黑夜的伪装!
男孩子茫然地盯着女子身影消失的地方,最后那个呼唤疑惑的出口:
“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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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向警方出示病例,这次事件纯属一次自杀事件,自杀者患有长期的精神分裂症,你不用承担法律责任……”
简单致谢,送走了那人,男人疲惫走回大厅,一个人站在大厅边缘。大厅的灯全部被打开了,象牙白的地板在人造的雪亮灯光下反着刺眼的光,光洁得看不出一点污渍,也不会有人想到仅仅几个小时前,那里曾被大滩鲜血浸染!
十六夜从走廊跳下来,正跌在了她之前摔下楼的陶瓷残片上,无数刀片一般锋利的碎片瞬间刺穿了她的身体。
那血溅当场的画面,站在客厅中亲眼目睹这一切发生的仆人们,其中承受能力差一点的,当场就哭了出来,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最后还是救护车来,专门人员把那句身体骨架扭曲得不正常的身体抬上了担架。
寒牙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静静看着这一切。却在这时,那个之前好像都被吓傻了的男孩子陡然从二楼冲下来,一下子撞在了寒牙身上!寒牙丝毫没有防备,居然差点被撞倒!男孩子却并没有放开寒牙,他好像小兽一样撕咬着寒牙的衣服,对寒牙拳打脚踢,一边嘶声吼道:
“——还我妈妈!!!是你害死了妈妈!!!!!!!!!!”
男人轻松就挥开了犬夜叉,同时对着身上被抓咬出来的痕迹微微皱了皱眉头。犬夜叉被推开后并没有放弃,他的双眼红红的,好像一只饥饿的小兽一样恶狠狠瞪着寒牙,眼看着又要冲上来,却被左右的仆人一把架住!
“你这个凶手!!!是你害死了妈妈!!!还我妈妈!!!!”
男孩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奋力在仆人的手臂中挣扎。那些人刚刚把十六夜抬出客厅,有仆人来打扫地上的碎片和鲜血,寒牙看着那满地鲜红,觉得一阵烦躁,根本无力再去理会男孩子的取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就让仆人把犬夜叉送回了房间。
如此人去楼空,几分钟前的那一场闹剧草草落幕,大厅一时间冷清了下来。几个仆人在忙忙碌碌的打扫着血迹,寒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的动作,忽然目光不经意一移——捕捉到那藏在客厅边缘黑暗中的一个小身影,正看着这里。
在捕捉到那双眼睛中的感情后,寒牙一凛:他希望他没有看见那双眼睛中的感情,那是——深深的忏悔。为什么面对女人的死,那个人会露出如此的表情——难不成,他以为女人的自杀,是自己的缘故……?
谁知那个小身影也好像发现了他,陡然转身,跑上了楼。
寒牙刚想顺势追上去,谁知冥加匆匆跑了进来:
“老爷,医院那边……”
寒牙停下了脚步:也罢,也许现在还是不要再用这件事情去刺激那个人的好,给那个人一点时间自我冷静一下。
果然到现在,自己内心深处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个人。寒牙在心中无奈喟叹一声,道:
“我这就去医院。”
刚刚转身,忽然又听到一阵哭喊声,从二楼走廊尽头传来,寒牙的脚步不由得滞了一滞。
“老爷,那孩子他……”
同样听到了犬夜叉的哭声,冥加陡然紧张起来:如今,犬夜叉就是这里最敏感的人物。十六夜自杀,犬夜叉一口咬定寒牙就是害死她的凶手,冥加完全想不出对小孩子缺乏耐心的寒牙会如何处理那个孩子。
“……随他折腾去,他会停下来的,不用理会。”
寒牙的表情冷冷的。停了一停,又加了一句:
“不要让他乱跑。”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杀宅。
没想到,处理女人的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麻烦。医院宣告抢救无效死亡,紧接着,一大堆繁琐的事情就上来了:配合警方调查,应付小道记者,还有牙家借机敲诈一般的纠缠。直到事发当天晚上七点多,寒牙才精疲力竭地回到杀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