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不自在地避开他调侃的眼神:“现在……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以为你是在帮我?别忘了,我也是在帮你。”阿霆递了支烟给他,“烟?”
陵越皱皱眉,推开:“我不抽。”
“哦,对不起我忘了,你是好人来的嘛。”阿霆笑。
“别说这些,找我出来,究竟有什么事?”
第11章 第 11 章
(十一)
“没事就不可以找你出来聊天?我们长这么像,你就不怀疑自己有一个失散的双胞胎兄弟?看到我,你难道不觉得亲切?”
陵越听他满嘴胡扯,一下子就生出厌烦来。他本来就不喜欢与古惑仔牵连不清,现在也没心情跟他瞎扯,转身就作势要走。
阿霆见状,伸手一把拉住他:“喂,算了算了,一点玩笑都开不了,我看你也不像是跟我一个妈生的。”
陵越转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只讲自己想讲的正题:“我听说最近外面风声很紧,火爆明和子健在到处找你。”
阿霆哼了一声:“还不是拜你们所赐。差佬这么疯狂扫场,他就跟班叔父告状说是我搞出的事,要把我绑起来交给警方。其实呢,呵,还不是找借口断我后路。要让他抓住我,哪里还有命能活着进差馆。”
“你要是现在跟我回去,或许还有机会洗脱罪名。”
阿霆不屑地笑了笑:“算了吧,阿Sir。你们警方查了那么久,什么线索都没找到,我进去不是等死?还是靠自己稳妥些。现在社团的叔父们盯得紧,跟我的兄弟们全都被尾巴跟住。看来,我也只有靠你来帮忙,才能早日摆脱这鬼日子。”
陵越皱眉打量他:“听你的口气,已经有线索了?”
阿霆有些得意,眉眼弯起来,故弄玄虚地歪嘴一笑,神秘兮兮道:“死掉的那个卧底有个相好,你们警方知不知道?”
陵越低头沉吟。
“呐,看你的样子也不知道的啦,那女的是个凤姐,他堂堂一个差佬,怎么好意思把这件丑事上报?要是被上级知道了,还不画花他的档案?”
“这件事跟卧底的死有什么关系,难道这凤姐当时在场?”
“她在不在场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子健那班人一直在刮她的下落。而这个凤姐从差佬出事的那天起就人间蒸发了。你说这两件事是不是有关系?要是她不知道些什么,他们用得着这样找她,她用得着这样躲躲藏藏的?”
陵越并不完全同意,阿霆的语气轻浮,总让他觉得难以相信。
他扫了眼天台上破烂的杂物,见到那公厕一样的小屋子里亮着灯,门还半掩着,便猜想这是阿霆暂时的藏身处。大约这几天来阿霆都是藏在这里躲避火爆明和子健的追捕。于是陵越反唇相讥:“你说自己跟这单案子没关系,还不是一样躲躲藏藏的?要是同理推断,你既然没做亏心事,何必不大大方方走出来说清楚。”
“陵越阿Sir,你好像对我偏见很深啊。”阿霆歪了歪头,皱眉看看陵越,然后忽然后退一步,脸上转了凝重的神色,用一种不像他的口气淡淡道,“要是连你都不信我,就真的没人能帮我了。我这条命,也只有到此为止了。”
他严肃起来的样子与陵越格外相似,连声线都很难区别。陵越看着面前倒影一样的脸孔,一时怔了怔。一股奇妙的力量将他的心拨了一拨,令他的脑海中忽然有了画面,仿佛能亲眼看见阿霆倒在血泊里的模样。而那场景毫无疑问地令他不快,难受,甚至焦躁。
这一刻陵越无端想起阿霆先前玩笑的那句话。
——我们长这么像,你就不怀疑自己有一个失散的亲兄弟?
“要怎么帮?”陵越沉声道。
“简单,我已经查到那条女的下落。她也算会藏,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借着她几个小姐妹的庇护,竟然躲在子健看管的一间马栏里。我们想办法把她救出来,那卧底是怎么死的,一问她,自然就会真相大白。”
陵越道:“你也知道她藏在子健的地方,凭你我,又不能亮出警方的名号,要怎么救?”
“一个我当然不行,两个‘我’的话就不一定了。”阿霆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笑。
“两个?”陵越一时还没明白过来,脑筋转了转才意会出他话中的意思,“你是说要我扮成你?”
阿霆点头:“子健他们这么着急抓我,见到‘我’出现一定会集中精力追来,顾不上其他。这时候真的我再出马把那女人带走,不就是出其不意,声东击西了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引蛇出洞?”陵越冷笑一声,“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但我是警察,又凭什么做你的挡箭牌?”
“阿Sir,要是你熟悉马栏,也可以你去救人。只是……恐怕那种地方你去都没去过几次吧,那里的路哪一条通哪一条,你知道吗?”
“怎么没去过,我穿制服的时候也……”陵越一时不服气,想说自己当巡警的时候也曾经查过几次牌,但想想自己越是较真就越证明没有经验,可不是正中阿霆的下怀。
阿霆只是抱着胳膊笑而不语。
陵越最后还是没再与他争辩。两人现在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他想要是阿霆敢说谎话骗他,自己堂堂一个警察自然有办法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何况陵越的直觉告诉他,阿霆虽然看上去圆滑世故,但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骗他。甚至他还觉得,阿霆从一开始遇到自己,就没有说过谎话。
“跟我来吧。”阿霆指了指那间小屋。
陵越一愣。
“不是长得像就够的,要扮成我,总要知道我是什么样才行吧。”阿霆伸手将自己的T恤短袖向上掀起一点,露出肱二头肌上的纹身,“你以为就靠一张脸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别人就会叫你一声霆哥?连社团的规矩和切口都不知道,你就等着被劈成肉酱吧。”
陵越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复杂,听他说得严重,心中也是一凛。
阿霆住的那间小屋看上去不过百十来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大的空间里床、衣柜书桌,椅子一应俱全,甚至还隔了一间迷你的卫生间,马桶的上面支了个花洒,浴帘一拉就可以冲凉。
陵越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些陈设,发觉东西都并不新,柜子和衣橱上堆了不少杂物,有些还积了灰,并不像是临时收拾出来的避难所。
“这里是……”
“这里是我家。”阿霆知道他想问什么,主动接话道。
陵越挑了挑眉,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个捞得风生水起的新晋古惑仔会住在这么破落的地方。
阿霆了然地笑笑:“这是我小时候的家,直到四年前我都还住在这里,社团里面除了阿祥阿栋,没有人知道。”
他走到床边,指着床头的吊在墙上的一个书架:“呐,这些就是我读中学时候的课本。这些,还有这些,是我读书时候的奖状。”
他从一叠旧书底下抽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彩纸,上面是有校长签名的嘉许状。还有几本装帧精美的奖状,阿霆翻开,陵越见到里面的油墨还没有褪色,看上去都还像新的一样,仿佛那样辉煌的过去就在昨天。
阿霆颇有些自嘲地道:“我小时候读书可也是很厉害的。只要去考试,没有不拿第一的。”
“只要去考试?”陵越觉得这说法有些奇怪。
“要是社团吹鸡,要跟着大佬出去打架,当然就考不了试了啊。”阿霆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脸上带笑,仿佛普通的年轻人在回忆小时候的恶作剧一般,一脸满不在乎。
不知为什么,陵越想起家里另一个同样读的一番好书的年轻人。在他自己的家里也有这样厚厚一叠的奖状,当中一部分是他自己赢的,还有更多是屠苏的。
从小到大,陵越就是拼着自己打工缺课也不会耽误了屠苏一堂课一场补习。他觉得有天分就不要浪费,屠苏记性好反应快,是天生的读书好苗子,要是荒废了课业简直天理不容。
近年来坊间补习课盛行,中学生不参加课外辅导几乎就没办法通过考试。陵越于是拼着自己节衣缩食,也要一期不落地给屠苏交足学费,凡事别的学生有的,他什么都不会少了屠苏。
阿霆显然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他生活的环境甚至比陵越和屠苏都差上百倍,这样的境遇会误入歧途,其实回头想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小的时候……没有人照顾你?”
阿霆把刚才翻出来的奖状又一张张塞回去,一面头也不回地答:“有啊,我妈,小时候她在女人街卖橙。不过到中五就没有再卖了,那些陀地保护费收得太狠,再说她身体也不好。我中六的时候她住了一年医院,然后就过身了。一直都是大佬文和兄弟们互相帮忙,大家你帮我我帮你,不就这么长大咯?喂,喂,你怎么了?”
陵越像块木头一样站在屋子的中央,目光定定看着前方,视线聚焦在一点上,像有什么东西吸引他看得出了神。
阿霆以为他听自己的身世听得动了情,扯扯嘴角:“用不着这样吧,我又不是韩剧女主角。”
孰料陵越仍是一动不动,阿霆觉得这反应未免太过夸张,顺着陵越的视线望去,才看到对方的视线是落在了床头的一副相框上。
这时连阿霆也默默地住了口,挺起腰来,静静地看着那副相框。
那上面是读中学时的自己与母亲的合照。母子两个虽然穿得简陋,笑容却非常灿烂。少年阿霆手上拎着奖状的一角,母亲拎住另一角,两人的头靠在一起,眉眼弯得都挤得快要看不见,好像全世界的阳光都照在他们脸上。
陵越看着照片的表情与其说是出神,不如说是感伤。他那一贯冷硬紧绷的脸就像是坚硬的岩石终于露出缝隙,开始一点一点露出无法武装的柔软来。
这张照片让他联想到了太多,他想起小时候一次次领过奖状时一个人在镜头前强颜欢笑的遗憾,想到看着别人的家长揽着孩子有说有笑的亲热,想到自己看到那孤零零的第一名宁愿与别人有父有母的第二第三名对调的心酸。
——可是这一切,他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他是拳馆里的大师兄,拳馆里还有许多像他一样的孤儿,他的家里还有一个与他身世同样可怜的屠苏。所以他不能说。不但不能说,他还要有大师兄应该有的样子,不能有一点点的失落,一点点的忧郁。
他要告诉别人,没有父母一样可以很优秀一样可以做出成绩,哪怕有人会说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这是你母亲?”陵越怔怔地走向那张照片,情不自禁地伸手。
阿霆在他拿起相框之前一把夺了过去,用手臂抹了抹相框上的灰尘:“是啊,像不像?”
陵越点头:“像。”
“可惜她死得早,没有机会问问当年是不是只生了我一个孩子。”阿霆意有所指地看看陵越。
“不重要了。”陵越的手放下来,像是从梦骤然醒过来,下定决心似的转过身去,“反正现在……都不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真的有人看吗?怎么感觉除了几个姑娘根本没人要看的样子呢,是脑洞太奇葩了咩?
第12章 第 12 章
(十二)
屠苏开学就在这两天。这几天里陵越为了工作天天忙到不见踪影,报道的当日只有芙蕖陪他同去。
芙蕖名分上是屠苏的师姐,实际两人年岁相差无几。他们一个在男校一个在女校,算起来也是同一届上的。只不过芙蕖没轮到提前录取,现在还要备考入学试,等到成绩合格方可入读大学。
俊男靓女的组合走到哪里都分外惹眼,两人一出现在校园里立即就引起了同龄学生的注意。凡是两人经过的地方就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地猜测他们是不是情侣。
少年男女们一面从各种蛛丝马迹来推理他们的关系,一面向他们接触过的一切人等打听两人的信息,好像这两人所到之处就有股小小的龙卷风刮起,而他们就是这龙卷风的中心。
屠苏向来对自己以外的人和事都反应缓慢,从小除了师兄,其他人的声音在他耳中都像是隔了一道屏障,统统会被自动过滤清理。所以他自顾自地走路,任凭身边响起何种尖叫都没有改变步伐。
这一路从校门走到领取资料的院系大楼,他居然没留心到旁边有多少女生为他停下脚步,又有多少台手机偷偷对着他按下快门。芙蕖稍微比他正常一些,没过多久就被那些痴汉一样的目光吓怕了,意识到周围的瞩目越来越明目张胆,便越走越靠近屠苏,还偷偷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小声问道:“屠苏,他们都在看什么啊?”
屠苏一脸茫然:“啊?”
芙蕖见他一副木头木脑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撅起嘴:“算了算了,问了你也是白问。要是师兄能陪我们来就好了,哎呀都好久没有见师兄了,好想他呀。”
屠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师兄说最近警局很忙。”
“你知不知道,他们当警察的忙,准是没有好事的!”芙蕖又是担忧又忍不住八卦,明明语气是在八自己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却因为眨着一双漂亮而灵动的大眼睛而见不到一丝市井气,“我听拳馆的师兄弟们说,师兄办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