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的对话可算是不欢而散,李翊宸和黄芪心底皆是明镜。
待到黄芪走了,李翊宸便站在窗前,目光缓缓落定在院中的人身上。执剑的男人就这样站在院中,周遭尽是清冷。许久,似乎是有个小丫头过来低声言语了几句,那姿态好看的紧,看起来亦是极有风雅韵味的,半晌叶孤城方才淡淡笑了一声,眼底眉梢原本的寒意褪去,慢慢添了几分温色。
不知为何离着这么远的距离,李翊宸亦是微微怔了怔。
这是李翊宸第一次见到叶孤城的笑。
那笑清如远山,却是轻而易举地刻入了心底,带着有力的笔锋弧度。
半晌,李翊宸方才掩上了窗子,那声音并不算大,然而下面的人却还是微微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李翊宸转身的背影,良久,叶孤城唇角的笑意却是微微凉了几分。
这一切李翊宸并没有看到,他只是将整个人沉在床上,然后慢慢阖上眼睡了过去。
梦中金戈铁马,挥斥方遒,是最向往的生活。
第二日一大早,李翊宸便在前厅迎上了叶孤城,让他有些惊讶的是,这客栈上上下下每个人对于叶孤城的态度都是极为谦恭的。叶孤城似乎是看出了他心底的疑问,索性淡淡解释道:“这是叶氏的客栈。”
黄芪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心底却已是翻江倒海起来。一直以来都知道白云城的商业繁盛,然而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白云城的商业做的这么大,这么久以来,甚至于连每次纳捐的时候都用叶氏产业的名义交代过去,从来没有人将这无孔不入的生意与白云城联系在一起过。
这样的白云城主,蓦然让黄芪觉得有些心惊起来。
李翊宸面上也现出几分讶然来,笑意现到眼底添了几分真切:“城主高才。”
叶孤城的目光缓缓定在李翊宸脸上,只觉这人的语声竟是恳切的很,索性便难得微微笑了一声,示意丫鬟将马车门打开:“请。”
李翊宸没动,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多谢城主,李某惯于骑马,这马车怕是坐不惯。”
“马上见英雄,”叶孤城想起李翊宸的长枪便道了句歉意:“抱歉,是孤思虑不周了。”
饶是这样的一句话,被叶孤城这样道出来,便也添了三分清贵模样。
李翊宸没有在意,只牵过黄芪从马厩中带出来的马一跃而上,姿势潇洒自如,带着几分军旅硬气。
长枪背在背后,映着朝阳如火,平添了三分军中良将特有的意味。
叶孤城看了他良久,眼底便添了些许探寻,一翻身上了一匹骏马淡淡言道:“少将军果然青年才俊,只应策马沙场,埋没此处怕是可惜了。”
这句话有些深意,只是李翊宸听在耳畔,便也只是缓缓笑了笑不曾接下去。
他们便这样并肩而行,竟似是多年修来的挚友一般,不多时便行到了城外。
李翊宸离得近便,便也看清了叶孤城唇畔之上的两撇胡子,那胡子看起来泛青色,增了几分沧桑感,映着这人如玉的面孔却是有几分违和了。他就这样看了一会儿便默然笑了笑:“我以为城主不骑马。”
“今日难能得闲,与君策马而行,何尝不是趣事。”叶孤城并未再就着适才的话题说下去,将马缰微微一勒径自启程。
“城主平日事务繁多,想必……”李翊宸话音未落,神色便是蓦然一凛,将长枪疾穿而出策马行至叶孤城马前一挡厉声喝道:“什么人!”
李翊宸的声音孤零零地飘散在风中,继而没什么人的路上竟是默然冲出来一行人挡在叶孤城和李翊宸一行人正前头——
“可是白云城主叶孤城?”为首的那人围着一块黑面巾,那料子亦是极好的看不清下面半点模样,只闷闷问道。
李翊宸没动地方,整个人带着马立在叶孤城身前,仿佛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浑然不顾后面的黄芪已然泛了白的脸色,只冷声问道:“来者何人?”
那为首的男子冷哼一声,剑已出鞘:“索命的!”
自始至终,叶孤城都是平静无比地坐在马背上,看向挡在身前的人,眼底便显出些许冷然来。
那冷然之中似乎还有些许莫名的情绪一闪而逝,谁都不曾在意过。
第六章 阴谋诡计无穷现
天色正凉。
李翊宸的衣袂被风卷动着;落在马鬃上带出凛冽的弧度,那一瞬间仿若一袭红衣战袍一般。
叶孤城看了李翊宸良久,最后微微侧过头去。
李翊宸却是浑然不觉;他只是盯着前方的人,碎魂在手,就好像握住了一整个天下。
很显然;对面的人是没有在意李翊宸的存在的;甚至于他们的目光都不屑于与李翊宸对视,这些人的目标只有叶孤城;然而叶孤城却是一副浑然未觉的神色;甚至手中都没有执剑。他的神情十分平静;恍若闲庭信步。
这一切李翊宸只觉理所当然,他单人独马;无声地挥了挥手中的长枪问道:“再问一遍,你们现在还有退路。”
“呵,小人!纳命来!”为首的黑衣人厉声一喝,旋即那几人竟像是训练有素一般立时动了起来,将一行人团团围住。
叶孤城定睛看了一会儿,便对李翊宸淡淡言道:“这是个阵法,你右前方的那人便是阵眼。”
李翊宸在这一点上是全然相信叶孤城的判断的,老实说他并不了解这边的阵型,他只觉自己的戒指微微一动,藉着这短暂的时间一阖眼,只看到一个新的任务蹦了出来——
“恭喜侠士开启主线任务【破解·阴谋重重】——破解阵法,任务奖励:玉佩一枚。”
李翊宸看完了只觉有些啼笑皆非,这任务奖励实是太不靠谱了些,想到之前第一个来的唐子期有里飞沙可以骑,到了叶枫就成了闪电,现下自己这第三个想必也就剩个龙子。可是龙子也比现下这一匹好得多啊,哪怕给个主城素月呢!
只是不管如何,面前这阵法是定要破的。李翊宸将神色一收,便低声对叶孤城说道:“城主且稍候片刻。”
话音未落,李翊宸单枪独马便冲了出去,那马长嘶一声,带出一些嚇人的气势来!
为首的黑衣人蒙了面,也就只剩下一双冷如寒星的眼露在外头,看起来肃穆得很。
见李翊宸往前冲便一抬手挥了挥,似乎是在布阵提醒。
李翊宸本就不懂这些诡异阵法,他微微一挑唇却是寒意:“鬼蜮招数,若无诸葛之才,奇门遁甲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他这话往这儿一放,人却已经闪电一般冲了上去,朝着面前的阵眼就是一个“断魂刺”!那人手上急速动了几招,后面的人便藉着这时候往前一围,显然是要将李翊宸围在正中了。
然而李翊宸岂能让这些人这样轻易得逞,他手中长枪一卷面上亦是戾色,往后狠狠一个回旋带出暴风骤雨的弧度,将后面那人径自卷到前头,马蹄一扬便踏了下去!
这是沙场的招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地上那人眼瞅着马蹄踏下来面色已是惨白,此时也来不及站起来躲藏只好向侧面狠狠一滚试图躲过去,李翊宸眉峰一扫便将长枪往前一送径自递到那人喉前,他的神色平静的很:“何人所遣?”
那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高高扬起的马蹄,复又看向喉前的长枪,喉结滚了几回似乎是要说些什么,却见李翊宸身前那人不知何时竟是跃到了地上那人身侧,一把暗器往下狠狠撒了下去!
这一回地上那人是彻底没了躲藏的地方,哀嚎一声便无声无息地将头往旁边一歪死去了。
饶是李翊宸亦是不禁为这支队伍连同伴都不放过的狠绝微微一惊,却也由衷心凉。他将长枪一卷径自往前一甩,那阵眼之人立时便被挑在枪头,马蹄往下一踏的瞬间,他看到那个男人的面巾掉了,露出一张平静无比的脸。
丝毫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
以一个现代人的思维,其实是很难理解这些死士的。毕竟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是怎样的勇气和忠诚才能死而不悔?
长枪抵在那人颈间,李翊宸却是不曾动,他的神色看不出几分悲悯只冷然问道:“白云城主本身并不经太多世事,我想不出你们杀他的理由。”
那人看了李翊宸良久,神色却是缓缓掠过一丝诡异的弧度,李翊宸神色立时一凛,打马回头的一瞬,却只见一人已是无声无息地冲到了他马后,手中的短剑几乎靠近了无知无觉的马背。李翊宸将长枪一甩径自送出,血花从那人的胸口溢出来,穿胸而过。
再回头的时候,李翊宸发觉身后的阵眼之人已是死了,一柄剑插在他胸口,叶孤城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旁,白色的衣袂随着风悄然落定,丝毫不曾染尘。
李翊宸看了叶孤城良久,忍不住由衷赞道:“好剑法。”
叶孤城神色平静地抬起头来,半晌方才淡淡颔首:“少将军不遑多让。”
李翊宸看着阵中所剩无几的几个死士,便是挥了挥长枪郎笑一声:“战场杀敌尚可,放到江湖亦是谈不上真功夫的。”
叶孤城看着李翊宸面上毫不掺假的朗朗笑意,不知为何却是微微偏过头去:“余下几人,少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李翊宸眉心微蹙:“全由城主安排。”
只可惜,已经不需要安排了,因为那几人见阵眼已亡大势已去,竟是一个一个咬破了口中之毒径自死去了。
李翊宸心底不甘,一跃身下了马蹲在地上翻弄着尸体的衣物,从外面到夹层一个都不曾放过,可惜这些人想必来的时候就抱了必死之心,身上竟是半点都没有查得到身份的东西。
似乎是看出了李翊宸不甘的模样,叶孤城忍不住负着手问道:“少将军何必如此执着?”
“这些人对城主不利,想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李翊宸硬朗的眉峰蹙着,语声中有显而易见的关切,站起身的时候脚似乎是有麻了,微微打了个踉跄。
叶孤城忍不住伸手拉了他一把,冰凉的手指覆在李翊宸腕际,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淡淡言道:“刺杀之事本就是寻常,少将军不必过多担忧。”
闻言李翊宸却是良久沉默了,腕际的温度似乎是久久不曾消散,那寒意悄无声息地渗进骨子里,就像是眼前这人一样,便是离得这么近,却也永远透着几分清冷与不近人情的味道。
旁边的小丫鬟跟着搜完了尸体,悄声站定在叶孤城身侧递过一条丝带:“主子。”
那丝带微微染血带尘,不知为何李翊宸只觉这东西实在是不适合面前这人拿在手里,所以他不动声色地接了过来放在手中细细查看着。
这东西看起来有些眼熟,李翊宸一时半会却是想不出是从哪里见过了。
不远处的黄芪遥遥望了一眼,脸色立时就有些难看起来,他的目光在叶孤城和李翊宸身上打了好几个转,最后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小心地对李翊宸问道:“少爷,这东西让小的收着吧。”
李翊宸眉心依旧蹙着,只将那丝带往叶孤城面前探了探问道:“城主可认得这丝带主人?”
叶孤城的目光在丝带上淡淡掠过,最后不动声色地言道:“孤只觉似曾相识。”
李翊宸淡淡颔首,复又将丝带递给黄芪,任人将东西细细包好收到一个小匣子里头:“李某正有同感,”他翻身上马顺势递给叶孤城一只手:“启程?”
叶孤城看着李翊宸的手有些讶然地瞧了一会儿,便似笑非笑地牵过自己的马:“好。”
李翊宸这才发觉自己动作的诡异之处,最终只好将这一切归结于自己因着太倦了产生了幻觉,低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握住冰凉的马缰:“走吧。”
然而叶孤城的目光却是久久停在李翊宸面上,白玉似的面庞上掠过一缕若有所思,复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便翻身上马:“自然。”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倘若除去地上那些尸体,就好像是从来不曾有过这样一场风波一般。
就在这行人走了没多远,适才的地方便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些黑衣人,那些黑衣人除了没有蒙面,竟与地上的尸体全然没有半点区别。
一个绸衣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停在那些尸体旁边,也不嫌地上的污秽俯身翻了翻,眼瞅着那条丝带已是不见了便了然地笑了笑:“叶城主也是煞费苦心。”
“父王,城主这场戏安排得可是生动极了。”一个年轻一些的人跟在那锦衣华服的男人身旁,小声言道。
“哈哈哈哈,自然自然,”锦衣华服的男人唇边的笑意丝毫不曾掩饰,似乎是满意的很:“所以说与聪明人办事,便是这点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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