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顺着一条清溪向前,走着走着,却见前方溪旁俏生生坐着个女子。她微微垂着头,似在沉思着什么,漆黑的长发披散于肩头,一袭轻衣皎白如雪。
老大夫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苏姑娘。”
那白衣少女闻言便回过头来,这一回头,满谷香花似乎顿然失去了颜色,只见她眉目如画,娇靥如玉,玲珑的嘴唇虽嫌太大了,广阔的额角虽嫌太高了些,但那双如秋月、如明星的眼眸,却足以补救这一切。
她也许不如铁心兰明艳,不如慕容九清丽,不如小仙女妩媚……她也许并不能算很美。
但她那绝代的风华,却令人自惭形秽,不敢平视。
此时,她盈盈起身,对老大夫回了个礼,问道:“齐老一向可好?”
老大夫笑着道:“都好都好……这便是我信中说道的朋友,我医术浅薄,实在治不了,所以只能来麻烦你了。”
那苏姑娘朝江玉郎和花无缺望了一眼,而后便移开了视线,若换了寻常女子,见到他们如此相貌的青年男子,纵使不面红心跳,也要或明或暗地多瞧上几眼,可这位苏姑娘却似乎完全不将二人放在眼中,而走上前拉着老大夫的手,娇笑着道:“齐老言重了,您是苏樱的授业恩师,有事只管吩咐,哪里有‘麻烦’一说?”
老大夫慈爱地笑了笑,道:“既如此,老夫便将这二人交予你了。”说罢又向江玉郎和花无缺告辞。
苏樱依依不舍地将人送走,才转过头,将刚刚对长辈的乖顺可爱尽数收起,对二人淡淡道:“你们谁要治病?”
此时花无缺还窝在江玉郎怀里,明眼人一看便是他腿脚不便,苏樱此问完全是多余,无非是在表示对二人的淡漠。可饶是如此,江玉郎还是恭敬地答道:“是我的这位朋友,他的腿曾被极细的马尾针所伤,暗器取出之后双腿仍不能行动,烦劳姑娘帮忙看看。”
苏樱点点头,依旧淡淡道:“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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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穿花拂柳,走进了一间宽大的屋子,这儿四面都有宽大的窗户,满谷醉人的花香,都随着温暖的晚风自窗外飘了进来,令人心旷神怡。
没有窗户的地方则排满了古松书架,上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书册,大大小小的瓶子,有的是玉,有的是石,也有的是以各种不同的木头雕成的。
但这屋子里却有个古怪的地方——偌大一间屋子里,竟只有一张椅子,而这张椅子也奇怪得很,它看来既不像普通的太师椅,也不像女子闺阁中常见的那一种,而像是个很大很大的箱子,只不过中间凹进去一块,人坐上去后,就好像被嵌在里面似的。
而苏樱已在那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江玉郎只有抱着花无缺站在一旁,自如地打量了这屋子一番,而后真诚地赞道:“这屋中摆设看似零乱,实则极为雅致,怕是就算最俗的人走了进来,俗气都会被洗去几分。”
苏樱却似是没听见江玉郎的话一般,连句话也不回,径自伸手在那箱子里一拨,面前的地板忽然裂开,一张床自下而上缓缓升起,她朝江玉郎扬了扬下巴,江玉郎会意,便将花无缺轻轻放在了床上。
苏樱看了眼还在站着的江玉郎,道:“我这儿没有多余的椅子,你要么去外面坐着等,想留下就要站着。”
江玉郎赔笑道:“无妨,在下站着就好。”
苏樱不再理会江玉郎,而是又伸手在箱子里一拨,只听书架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水声,接着,木架自动移开,一个小小的木头人缓缓后面滑了出来,手中端着个茶盘,盘中有三只玉杯,杯中水色如乳。
苏樱道:“抱歉,此间无茶,但这百载空灵石乳,勉强也可待客了,请。”
江玉郎赞道:“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其巧妙也不过如此。”
苏樱淡笑道:“孔明先生的木牛流马,用于战阵之上倒是好的,若用于奉茶待客,就未免显得太霸气了。”言下之意,竟是连诸葛武侯也未放在她眼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书架里虽有铜灯,但还未燃起,花无缺突然开口道:“姑娘不用动手,也能将灯燃起么?”
苏樱道:“我是个很懒的人,懒人常会想出很多懒法子……”她的手又轻轻拨了拨,铜灯旁的书架间,立刻伸出了火刀火石,“呛”的一声,火星四溅,灯瞬时被燃了起来。
花无缺摇头道:“依我看来,纵然是自己燃灯倒茶,也要比造这些机关消息容易得多,你这懒人怎地却想出这最麻烦的法子?”他见这女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又对江玉郎呼来喝去,心中不快,竟一心想折折她的锐气。
苏樱却冷冷道:“像我这样的人,难道也会替你倒茶么?”还不等花无缺说话,她又继续道:“你说这些话,不过是觉得求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帮忙,面子上有几分过不去,便一心想压倒我。我不妨告诉你,世上没有人能压倒我的,我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你不必白费心机。”
江玉郎和花无缺原都已经这个“苏樱”是位耄耋老者,可谁承想竟是个兴许比他们还小的小丫头,江玉郎城府颇深,面上自然不显,而花无缺却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失望来。不想这苏樱倒很会察言观色,竟被她看出来了。
花无缺笑道:“可你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任何人一掌就可以推倒你。”
苏樱下巴微扬,道:“你居然看我不会武功,眼光倒还不错。”
花无缺道:“多谢。”
苏樱转而道:“你的武功很不错,是么?”
花无缺道:“还过得去。”
苏樱冷笑道:“但现在却是你求我救你,我并没有求你救我,由此可见,世上有很多事,并不是武功可以解决的。人之所以为万物之灵,只因为他的智慧,并不是因为他的力气,若论力气,连匹驴子都要比人强得多。”
花无缺还欲再说什么,江玉郎却突然笑道:“姑娘的这番言论倒是和我的一位朋友很像,若是见了面,定能谈得投机。”
苏樱似有几分兴趣:“哦?你那朋友叫什么?”
江玉郎嘴角微弯,道:“他姓江,叫江小鱼,不过认识他的人总爱叫他‘小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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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樱给花无缺号了号脉,又扎了几针,便将二人打发到一间屋内去住,说是之后连续施针七日,花无缺的腿便能复原,自己则留下略作收拾。
这时,一人娇笑着走进来,道:“好妹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之前跟你说的就是这两个人。”来人竟是白夫人。
苏樱瞧也没有瞧她一眼,淡淡道:“那又如何?”
白夫人笑道:“我知妹妹你心高气傲,不过这次事关重大,还要妹妹委屈些,只要那小子说出了‘移花接玉’的秘密,咱们立刻就将他杀了给妹妹出气……”
苏樱依旧是自忙自的,不去理睬白夫人,白夫人在一旁赔笑道:“我这不都是为着无牙大哥吗?妹妹是大哥的贴心人,自然也会愿意出力的吧。”
苏樱到这时才冷冷瞟了她一眼,道:“探听秘密的人是我,想要秘密的人是他,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白夫人面露尴尬之色:“姐姐不是也跟着着急吗?男人嘛,谁不爱听些好话,你多顺毛摸,还怕他不乖乖的?”
苏樱冷冷道:“你觉得我应温柔些,拍拍马屁,灌灌迷汤,必要时甚至不妨脱光衣服,倒进那个花无缺怀里,是么?”
白夫人娇笑道:“反正这小子都快死了,让他占些便宜也没什么。”
苏樱摇头道:“老实告诉你,我对花无缺若真用这样的法子,他也是万万不肯说的,只有冷着他,他才万万想不到我有事求他,也就万万不会提防我,否则我怎会故意让他看出我不会武功?”
白夫人展颜笑道:“我现在才懂了,妹妹你的手段,果然非人能及。那江玉郎呢?”
苏樱面无表情道:“这个人不过有些小聪明,倒不算什么,容我再想想。”
白夫人见该说的都已说了,而苏樱又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便也不再多留,扭着水蛇腰去照顾自家大病初愈的白山君。苏樱见白夫人走了,“哼”了一声,将门锁了,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一碗参汤出来。
她穿过庭院,走过一个繁花如锦、佳木葱笼的小山包,往山坡下的一个山洞走去。
山洞中灯光亮如白昼,布置得比大户人家的少女闺房还要舒服,但洞口却有道铁栅,铁栅足有小孩的手臂那么粗,里面正有个人坐在桌旁一杯杯地喝着酒,见苏樱来了便大声道:“你来了!快快来陪我喝酒。”
苏樱柔声道:“你身上有伤,还是喝些参汤吧。”较之前对江玉郎、花无缺的冷漠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那人怪叫道:“拿走拿走,我说过不吃这捞什子的草根树皮,你为何总是要给我吃?”
苏樱一点儿也没发火,而是继续柔声解释道:“不是草根树皮,这是人参。”
那人又吼道:“管他是人参鬼参,我说不吃,就是不吃。”
苏樱忙道:“好好好,不吃我就拿走,也没见过你这么性急的人。”
那人一拍桌子,大吼道:“你嫌我性子急?我天生就是这样的脾气,你看不惯最好就不要看!”
苏樱垂下了头,眼泪都似要掉下来了。她痴痴地看着那人的脸,只觉他眼睛又大又亮,鼻子又直又挺,薄薄的嘴唇,懒洋洋的笑意,都那么好看,她喃喃道:“小鱼儿,我这条命,迟早总是要被你气死的。”原来被关在这华丽囚笼里的竟然会是江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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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前因后果
小鱼儿见苏樱神色黯然,心中略略不忍,便对她笑道:“死不得,千万死不得,你死了,还有谁来赔我喝酒啊?”
苏樱见小鱼儿笑了,她眼睛里也发着光,跟着笑道:“你既然要我陪你喝酒,为什么不把酒杯拿来呢?”
小鱼儿眨着眼睛,笑嘻嘻道:“你既然要来陪我喝酒,又为什么不进来呢?”
苏樱摇了摇头:“我在外面陪你喝还不是一样?”
小鱼儿正色道:“那怎么会一样?你一定得坐在我旁边,陪我说话,我的酒才喝得下去。”说着,一双眼睛盯着苏樱,似是有情又似是无情。
苏樱眼波流动,面上微微现出一抹红晕,垂头笑道:“反正我在外面,你一样还是能看得到我的。”
小鱼儿忽然跳了起来,大骂道:“臭丫头,死丫头,谁要你来陪我喝酒,快滚吧!”
苏樱居然丝毫也不生气,却笑道:“反正你拍我马屁,我也不进去;你骂我,我还是不进去的。我一开门进去,你就要乘机冲出来了,是么?”
小鱼儿见被她识破,只得撇了撇嘴,在铁栅里绕了几个圈子,而后在苏樱面前停了下来,道:“我知你是个好人,但你为什么偏偏要将我关在这里?”
苏樱幽幽道:“你好动,性子又急,我若不将你关起来,你一定早就走了,但你的伤却到现在还没有好,若是一走动,就更糟了。”
小鱼儿又兜了七八个圈子,忽又一笑,道:“当日你为什么要把我从那个老鼠洞里救出来?”
苏樱道:“那天我本是去那里取药草的,却没想到会见到除了他以外的人……而且你,你到了那里竟一点也不害怕。”
小鱼儿冷笑道:“那有什么好害怕的,比那里更恐怖、更骇人的地方,我都见得多了。”
苏樱道:“但你见过比……比魏无牙更可怕的人么?”
小鱼儿像是忽然说不出话了,那只拿着酒杯的子,也像是有些发抖,连杯里的酒都快溅出来了。
苏樱叹了口气,道:“我从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差不多每隔两三天就要见他一面,但直到现在,我一见他,还是好像要发抖。”
小鱼儿将酒杯摔在桌上,大声道:“我不是怕他,我只是觉得恶心,他那张脸看来简直不是人……简直就像是老天用一只老鼠、一只狐狸、一匹狼斩碎了,再用…瓶毒药、一碗臭水揉在一起造成的活鬼。”
苏樱忍不住笑了,道:“你这张嘴可真是缺德,但你实在将他形容得再妙也没有了。”
小鱼儿“哼”了一声,道:“老实说,我见到你们时,心里真觉得好笑,你们两个坐在一起,看起来就像香酥鸽子旁摆着堆臭狗屎,世上再也找不出比这更不相配的事了。”
苏樱垂下了头,默然半晌,幽幽道:“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对我……对我却一直很好。这十年来,他简直没有拂过我的心意,我无论要做什么,他全都答应。”
小鱼儿道:“哼,丑八怪拍小美人的马屁,那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苏樱咬着唇,又默然半晌,而后展颜一笑,道:“他见你忽然闯来,还有胆子瞪着眼睛向他穷吼,实在也骇了一跳,这么多年来,我还没有见过有人能令他脸上变了颜色的。”
小鱼儿仰首狂笑道:“他本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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