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睡下后,黄濑感到满身疲劳愈发明显,睡意侵袭上脑,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随口问道:
“你多大了?”
睡在一旁的青峰翻了个身,向着黄濑:“比你小两月吧。”
“你怎么知道?”
“你去警署写罚单时登记过。”
“这都记得?”
“当时以为你这二世祖肯定比我小,想不到是六曱月的。莫名其妙就记得了。”
黄濑沉默了一下,忽然小声说:“……呃,我开始信了。”
“信什么?”
“你说凡是你想追的,没有追不到的。”
“警署天台那次?”
“嗯,你太犯规了。”
“你的经验肯定不会比我少。”
“我在这次之前都没追过人。”
“哇,你是在炫耀吗?”
“这不是夸你魅力大吗?喂,上一个,和你一起睡在这张床的那位,是怎样的?”
“吓?”似是回忆了一会,青峰才说,“胸不错。”
“是问性格。”
“也不错。”
“那还会分手?”
“那段时间出了不少事,没精力放在这些上面了。”
“分手时吵过架?”
“很和平。”
“所以,你现在其实还是喜欢她?”
“不是,我喜欢的是你。”
“哦。”
……
“还有问题吗?好奇宝宝?”青峰的声音带着几分睡意,似已困了。
“没有了。”黄濑的声音细如蚊呐。
他裹紧被子,悄悄向青峰挪近几寸。之前的几分睡意都因为青峰的回答飞走了大半,想了想,黄濑又小声地说道:“其实还有一个……”
“嗯?”青峰倒像真的累得不轻,随口应了一声。
“我随便问的,你可以不答……就是那种事,你有没特别喜欢用什么式,我的意思是,比较擅长的……技巧之类?就是做那种事……”
“什么,技巧?不明白……”青峰迷迷糊糊中没能反应过来。
“没什么。晚安。”
大胆的问话刚说出口,黄濑就后悔了,幸亏青峰没听清楚。
过了不久,黄濑感到青峰的呼吸吐纳变得缓慢而规律,知道他已经入睡,偏偏只有自己像吃了兴曱奋剂一般,神曱智越发清明。随意翻身又担心将青峰吵醒,只得蜷作一团,一动不动,静待黑夜过去。
没想到,和青峰同床共枕是如此自讨苦吃的事。
不过,如果习惯了,应该问题就不大了。
想到“习惯”这个词,又像是打了另一剂强心针,于是黄濑知道,这晚恐怕真要失眠了。
说不清折腾到几点才睡着,待黄濑再度睁开双眼,明亮的日光已从窗帘外穿透进来,照得满室亮堂,晒到床沿。而青峰也已离开,一张纸条留在了枕旁。
“药酒带回去一天涂三四次。上班时无条件加热,冷敷亦可。买了肠粉在煲里保温。”
黄濑起身换好衣服,将纸条又反复读了几遍,然后将它仔细对折,放进衣袋。
西九龙的警曱察总曱部两年曱前的夏天曾翻新过建筑物外墙,顺便安装了新的中曱央空调系统。青峰记得那段时间恰逢三伏天,室外三十六七摄氏度,而室内空气流通比较差,于是竟然更热。他们停用了将近一周的冷气,个个苦曱不曱堪曱言,宁可出更巡逻,亦不愿回这个蒸笼受罪。他当时刚转入O记,因此对这件事印象深刻,而从西九龙冲锋队员转为一名O记探员,适应身份转变也花了他不少时间。以前的老上司曾给他打了个比方,案曱件一旦发生,需要一线冲锋队员出动与匪曱徒对峙。而在案曱件发生之前将对方的老巢一举端掉,则是O记的任务。前者需要的是临阵应变的能力,而后者则需要更多的耐心与智慧。
“当然,勇气也很重要,没有勇气的人,本来就不适合加入这行。”老上司看着青峰,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许多他相当欣赏的品质,而这些品质,足以支撑他成为一个优秀的警员。但又不完全足够。
“怕死吗?”
“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反正想也没用。”
“那就是不怕。”
“那怕丢脸,出丑吗?”
“如果是为了办案,会克服。”
“你们这些入行才几年的,通常就是最勇敢的,天不怕地不怕。不过那样也不行,你不能什么都怕,也不能什么都不怕。勇字下面不但是力,也是一把刀,砍的既能是对方,也可能是自己。”
青峰大致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作为同期出身的警员中升职最快的一个,青峰的经验积累得很快,外加敏锐的观察力,转入O记虽然才两年,也凭实打实的成绩顺利晋升到督察,最终得以参与到大案行动组当中。他总是在赢,并且以为会一直赢下去,直至遇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挫败总是让人沮丧,低落,但对于那次事曱件,这些情绪却鲜少出现,而是被其他更强烈的情绪所掩盖。例如,愤怒与悲痛。
还有怀疑。
自从降职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回到警曱察总曱部,他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第21章 第 21 章
作为一名现役警员,青峰需要为自己的一系列行为作出解释。内部听证会设在了三楼的一个会曱议室,青峰推门走了进去。这场听证将用以决定他是应该降职,还是停职,抑或更严重的,是否有资格继续留在警队。
但他明白,自己能说的其实并不多。
青峰坐好之后,向桌子对面的几位听证员点头示意,表示可以开始。
根据经验,对面的三人里面,至少有一个是心理专曱家,谈判专曱家,简言之,就是人型测谎仪,面对这种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沉默,或者讲真话。
就在此时,坐在正中的男人发问了。
“辉Sir,我是威廉,这次听证调曱查组的组长。相信你也明白这次听证的意义,你过去的成绩证明,你曾为警队做了不少贡献,而这次的案曱件又疑点重重,调曱查组有一些疑问,希望能获得你的协助。”
青峰点头:“我理解。”
“你在拘曱留所时留下的证词供述,说你认为Lisa和上两月的林警司遇曱害案曱件有关,有什么根据。”
“有证据表明,林Sir可能与亚太假日旅行社提曱供的高级伴游服曱务有关。”
“高级伴游服曱务?那是扫黄组同事负责的。你从何得知林Sir和这件事有关?”
“具体证据来源我不能说。”
“辉Sir,你知道将这句话记录在案,可能带来的影响吗?抑或是因为你不信任调曱查组?”
“我知道这样说的负曱面影响。但很抱歉,我不能说出他的身份。你们也是有经验的警员,应该能理解某些特定情况,与信任与否无关。”青峰不紧不慢地答道。
坐在威廉旁边的助手此时附在他耳旁说了几句,威廉听完,望着青峰。
“有其他人可以证明你说的事情吗?”
“有。重案组的若松和今吉。”在此之前青峰已经与今吉他们通曱过电曱话,就算易地而处,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为对方做这个证明,因此回答得很坦然。
“OK。这个问题之后会找这两位警员核实。”威廉停顿了一下,“在调曱查你的案曱件过程中,调曱查组注意到有一位叫阿茹的女士。她声称你包曱养了她一段时间,而在案发当晚,你又服用了会导致神志不清,乃至陷入性兴曱奋的药物,你对此有印象吗?”
“我给钱,只是为了请她帮忙找Lisa,而她从来没有向我提曱供性服曱务。当晚是她趁我不注意时下了药。”
“这些药物很可能影响你的判断力、行动力,甚至可能诱使你做出渎职行为,或者其他丧失理智的行为。你认同这个可能性吗?”
“有这个可能。”
“那你当晚是如何解决的呢?”威廉面不改色地问。
青峰咳了一下:“有其他人帮忙解决了。”
“能告知是谁吗?”
“不能,”青峰轻浮地笑了下,“当时酒吧那么多人,我又不太清曱醒。你们应该能理解的吧?”
威廉也不动怒:“你声称阿茹帮你找Lisa,阿茹却否认自己与Lisa相识。”
“她在说曱谎,就凭她说曱谎这点,说明她可能和案曱件有更大的牵连。所以我希望警署的同曱僚对她进行跟曱踪调曱查。”
“阿茹与案曱件的直接关联不大,证据又不够充分,轻易出动警力只是滥用警队资源。你自己有联曱系过她吗?”
“我前几天拨打过她的手曱机,都没有接听,也曾去她之前常做生意的夜曱总曱会咨询过一些服曱务生,说阿茹已经不在那边经营了。”
“你的推测是,她可能失踪了?”
“可能。但也不绝对。”
听证人员将问答一一记录在案,最后威廉问:“辉Sir,如果能让你保留警员职务,继续调曱查这个案曱件,你会希望从哪方面着手?”
青峰沉吟了一会,稍稍向后靠在椅背上:“我想知道一些事。”
“例如?”
“两月前林Sir申请提前退休,不再担任高级警司。真正原因是什么?”
威廉听完,缓缓地说:“身曱体不适。高级警司的调任信息都是公开的,你也应该知道。”
“我想知道的是,”青峰停顿了一下,“真正的原因。”
威廉听完笑了笑:“那我也不知道。”就在这时,他忽然说,“经过血液检测发现,Lisa当晚服下了不少自白剂,你说是什么原因呢?”
“什么?”青峰愕然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
青峰头脑有些混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一直以为有人要杀曱害Lisa,目的只是要阻止调曱查林Sir的命曱案,极可能就是杀曱害林Sir的凶手本人。而选中那晚下手,则因为自己是个最好的替曱罪曱羊。但似乎都不全面。几个念头从他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极难捕捉。
就在这时,坐在右边那位一直在观察他神情,从不发言的听证员说:“辉Sir,你的调曱查听证已经完成。两天之后请再来总曱部一趟,会有人告知你结果。”
青峰从总曱部出来时已是差不多十二点,标准的午饭时间。
昨晚才下过大雨,路面有不少坑坑洼洼的积水,冬日的太阳蒸腾出那么一点暖意,又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中。快步走到对面街的元生茶餐厅坐好,才点下菜没多久,就有人用筷子敲了敲他的桌面。
“还以为你们会迟到。”青峰抬眼看了下来人。
“点了什么?”今吉和若松拉开凳子,坐到了青峰对面。
“排骨和烧鹅例牌。”
今吉便召来服曱务生:“今天例汤是什么?”
“竹笙瑶柱炖瘦肉。”
“来三盅,外加两笼凤爪。”
上了饭菜,青峰抓起碗筷扒了几下,然后开口:“之前听证会上我说了……”
“知道啦,证据来源的事已经问过我们了。”若松也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这么快?”青峰有些吃惊。
今吉不紧不慢地用瓷勺舀着汤:“我们两个当时就在你那个会曱议室旁边的房间,全程看到了摄像。你一说要问我们查证,旁边的调曱查员就直接问了。”
青峰啧了一声:“情报科做得不错。”
“你以为啊?免得我们串通啊。”
青峰笑道:“先问你个事,Lisa检出自白剂,你之前知道吗?”
“知道啊。”
青峰点头:“好在你没私下告诉我,否则今天不是查你违规,就是怀疑我早就知道这事。”
“没办法,谁让你还是嫌疑人。不过你当时的反应也不错啊,完全就是不知情的反应。”
“有什么原因,要对一个妓曱女用这种东西?”青峰眉头紧皱。
“要么就是,她不肯说。要么就是,事关重大,要确保真曱实。你当晚只问过她林Sir的事?”
“嗯,不过她没回答。那时她精神很不稳定,我怀疑就算用自白剂,也问不出有用讯息。”
“我倒觉得是问出来了,”今吉慢条斯理,“否则不会那么快杀曱人灭曱口。”
“你的意思是,”青峰犹疑道,“因为不想其他任何人再问Lisa?所以才下的杀手?”
今吉耸耸肩:“只能是推测啰,深思熟虑会杀曱人,冲动也会做傻事。强曱奸之后不想暴曱露自己,所以才杀曱人,也是有可能的。”
若松有些不耐烦:“喂喂,怎么还要说案曱件啊,又不是办公时间。”
“以前中午吃饭不也这样吗?”今吉说。
“还是说点别的啦,青峰也算走运保释成功了,就算暂时不回警队又如何?当休个长假散心。”
“保释不能离境的,你以为我可以去马尔代夫度假?”
“你也没过得很无聊啊。还大打出手了不是?”若松用筷子指了指青峰额上的伤口。
“这个,”青峰摸了摸额角,“小摩擦。最近有人跟过阿彪的动静么?”
今吉回想了一下:“他需要找专人跟进?没听说有什么大动作啊。不过他跟了许荣生也有将近两年了,一直扒不出来历。”
若松插嘴道:“肯定不是本地人,否则不可能之前都默默无闻,当年忽然冒出来。和大曱陆公曱安联曱系过,也没他的资料。”
“所以可能是东南亚那边过来的。”
“东南亚也不出奇,许荣生前些年信佛之后,每到三斋月都会出埠到缅甸或泰国拜佛。”
青峰嗤笑了一声:“吃斋信佛,杀曱人如麻。他们那种人可以自曱由出入境,我反而不能走,真没天理。”
“所以你这次是和阿彪扛上了?”今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