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眉头锁得更紧。
吴邪一看有门儿,赶紧再接再厉:“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儿上,你能不能和我们说句实话,你来首阳山到底是要做什么?”
张起灵抬起眼睛看着他,眸光闪烁不定,沉吟片刻只说了一句:“我的事与你无关。”
一股无名怒火自心头升起,吴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担忧、疑问和伤感,统统被这一句冷冰冰的话语打击得体无完肤。为了找他张起灵,自己和胖子千里迢迢走到这里,照此情形看来多半也是有命上山无命回去,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却连一句坦言相告也换不来,这人究竟有没有拿他们当自己人?
“你——”怒火攻心,吴邪什么也顾不得了,上前一步就要去揪他衣领。
张起灵不动声色向后退开,面如寒霜,冷冷说道:“我言尽于此,走不走随你们。”
三人正僵持不下,吴邪忽觉有人在背后拍了自己一记,惊怒交加之下回头一看,却是他三叔吴三省。
那吴三省见他回头,铁青着脸照着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小兔崽子,你来这儿干什么?还不快走!”
“三叔……”吴邪捂着被拍痛的地方半晌没回过神,“你不是给什么渭州节度留后做幕僚了么?怎么也在这儿?”
吴三省一脸不耐烦,只敷衍道:“府帅行辕就在渭州,此地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总得过来看看。”言毕又在他头上拍了一记,“倒是你小子,不好生在临安念书,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吴邪状似不经意地瞄了张起灵一眼,含糊应道:“说来话长……”
吴三省把眼一瞪,作势又要打他,却听得前方战团之中传来一阵惨呼。
四人急急看去,只见梁百廻道长与万劫大师跌倒尘埃,身躯支离破碎,眼看是不能活了,而那万奴王竟仍是毫发无伤。
吴三省面色急变,又嘱咐吴邪一句:“赶紧走。”随后便三下两下挤入人群,再寻不到踪影。
万奴王一击得手,神态更显骄狂,朗声笑道:“中原武林,不过如此。”甩宿卷过死者长剑,直射向痛失好友正无暇自顾的端木千里。
战团中其他四人一时救乎不及,眼看端木千里惨亡在即,却只能怒吼一声。就在长剑即将穿颅而过之时,忽闻“铮铮”两声轻响,两柄长剑被不知何物弹偏了方向,惊险万分地擦着端木千里的额头飞过。
众人转向暗器飞来之处,却见一个干瘦老者带着一哨人马正施展轻功腾跃而来。其中有老于世面的人惊喜地喊道:“陈四爷,是九门的陈四爷!”
那陈皮阿四也不多话,上来作了个团揖,只说一句:“关中热土,岂容蛮夷横行?列位好汉请让道。”
外围诸人为他让开一条通路,陈皮阿四径自走入战团中心,在路过吴邪几人时,目标调转过来,对着他们微一颔首,轻声道:“此间事了,再与你们算账。”
万奴王看见来者微微一笑:“又是一个故人,如此甚好,也省我事后再有一番奔波。”
陈皮阿四不愧为西北绿林道上第一人,中原少有的暗器名家。他这一入场,立时将一手出神入化的菩提子打得漫天飞舞,场面竟比方才好了几分。外围众人见状,有那擅使暗器的也纷纷跳上高处,从囊中掏出各种暗青子抛向万奴王,乐得打此太平拳。
如此一来,那万奴王虽仍处上风,却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从容进退,脸上敛了笑容,眼角微见怒意。
眼看着招来掌往又是十数回合,万奴王忽地一声长啸,气劲陡然而发,将纷乱于战团上空的暗器全数反射回圈外。一时间惊叫惨嚎四起,众多豪杰武功高者忙于自保,学艺不精之人瞬间伤亡惨重。
中原侠士惊魂未定之际,忽听一人喊道:“众人莫惊,九门吴家也来一会万奴王。”此话音刚落,那声音又是一转,“众人伏地!”
随着这一声示警,立时便有无数机括触发声与锐器破空声传来,但见不计其数的弩箭如同遮天蔽日的蝗虫袭向场中。
先前一波暗器过后,伤者早已倒地不起,武功高强和生性警醒的也都低俯了身子,故而伤在这波飞弩之下的中原武林人士极少。
这阵飞蝗弩箭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方才告罄,场中众人再看,就见那万奴王虽不曾受伤,衣饰之上却多了七八处破损,平添几分狼狈,口中更是微微喘息,显然躲避得并不轻松。只听他冷哼一声,怒道:“吴老狗的后人还没死绝么?无妨,今日孤王就来斩草除根。”
吴邪趴在地上微抬起头,四下打量了半天也没找到吴三省的影子,想来这机关定是一早便布置好了,不由得心中更生惊疑。
胖子就趴在他身侧一拳之地,此时也不禁咋舌叹道:“乖乖,这可是诸葛连弩,你们家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
见到眼前大敌受窘,估量此人也是凡胎肉躯,众人士气大振。场中诸多高手和擅使长兵刃的豪杰再次抢攻而上,打得有声有色。万奴王似被那阵弩箭挫了锐气,失了神智,竟是只守不攻,任凭场中诸人笑骂,也不答话。
如是又过了约摸盏茶时间,忽闻一声清啸,一道白衣身影冲天而起,身形急转,将场中豪杰诸般兵器皆尽搅飞。众人随此身影抬头望去,只见万奴王在空中凝住身形,眼中狠戾之色化作一片杀意,再度开口:“杀!”
随着这声“杀”字出口,就见他合身飞扑而下,双掌气劲勃发,笼罩之处竟达十步方圆。人未到,掌先至,只听轰然一响,尘土飞扬,此声过后,射日神弓、落雁绝技已成绝响,地上只余一处丈余深坑,若不是坑内衣物残片,任谁也难分辨究竟是什么人又遭了毒手。
在场武林侠士士气为之一夺,许多前来打太平拳和趁火打劫的人被骇得魂飞魄散,心知此人之武勇绝非血肉之躯可能抗衡,纷纷抱头鼠窜,向着来处那条狭长山道狂奔而去。
那恍若鬼神的枭雄也不追赶,只是冷冷一笑,口吐三字:“吾,坑儒。”掌中气劲一吐,便将一人吸了过来,随手按入土中,只剩头颅露在外面。众人方才识得,正是三教老怪中硕果仅存的端木千里。
顷刻之间又有一名高手暴毙当场,便是胖子这等血勇之辈也一时为之气夺,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吴邪脸色苍白,浑身如坠冰窖。他这一路上也曾经历过数次生死考验,却从不曾有哪一次如同此次这般令人绝望。那万奴王武功之高可比鬼神,凶戾之态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此时他们想跑,依那凶徒的武功想要追赶也并非难事,只怕这回真真是在劫难逃了。他们一路辗转,费劲周折寻到首阳山,只为了那个挨千刀的闷油瓶,若是真的死了,大不了一起当个冤死鬼,黄泉路上倒也不会无聊。
想到这里,心中的郁结略略消散了一点。吴邪转头去看,张起灵正趴伏在他左近,目光灼灼地盯着场中狂态毕现的万奴王,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横竖都是一死,有些话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抱定这样的想法,吴邪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摸索到了张起灵的手掌便紧紧握住,慢慢蹭到他身边,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叫了一声“小哥”。
张起灵没有动,整个人像是无知无觉一般。
吴邪不死心,悄悄地又叫了一声。
张起灵浑身一震,缓缓转过头来。不曾想二人距离极近,他这一动,脸颊正好碰到了吴邪的嘴唇。
二人俱是一惊,吴邪慌忙移开数寸,脸上已是一片赤红,心头狂跳,彷如做贼被人逮了个正着。
张起灵眼中闪过一丝窘迫,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收敛心神问道:“什么?”
吴邪深深吸了口气,展颜一笑:“反正今日谁也难逃一死,我有话要对你说。”
张起灵皱了皱眉,轻轻叹了一口气:“不会。”
“什么不会?”
“你不会死。”张起灵定定看着他,目光流转,竟比平日里看来多了几许柔和的神采,“吴邪,我不会让你死。”
吴邪被他那不似往常清冷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阵小鹿乱撞,正想问问他究竟要怎样为自己寻得一线生机,忽觉那人反握住自己的手掌,修长的五指牢牢扣住他的指缝,掌心传来的力量坚定而又稳定。
“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跟紧我。”
吴邪心头一热,方才还缠绕心头的深重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仿佛只要这个人在他身边,就算是十殿阎罗也不能伤他分毫。他紧紧地与张起灵十指相扣,千言万语都化作一片感慨凝于心间,鼓噪激荡地让他觉得,就算是现下死了,此生也别无遗憾。
与此同时,那些先前逃走的武林人士业已跑到来时的那处狭道路口,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却不想竟是生路已绝!
冷月苍穹照河山,英雄侠骨谁人敛。一曲殇歌奏未绝,丹心已过三途川。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仍未完结。
(瓶邪仙侠)天地洪炉26
二十六、古今谁人堪伯仲
却说首阳山上万奴王大开杀戒,有胆小的见他武功高绝难以撼动,顿时失了战意,乱纷纷地往来处那条狭长山道溃逃而去。
却不想刚走到路口,就看到那里贴地窜起一片高约数寸的火焰。几个冲得快的不慎踩上,瞬间被点燃了裤腿,起先他们并不以为意,或以袍袖扑打,或索性撕去燃烧的部分下裳。谁料那火焰竟是扑之不灭、越烧越旺,冲在最前面的那人最为倒霉,火焰从他的裤脚很快窜升至腰间,不一会儿整个人都熊熊燃烧起来。他一面厉声惨叫一面满地打滚,但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又过了片刻便躺倒在地动也不动,竟是被烧死了。
众人一时骇然,有那识货的惊声叫道:“这是吴家的独门机关劫火阴蟒!吴家老三,你到底要做什么?”
混乱的人群中闪出一条身影,看那身形样貌确是吴三省无疑,只听他沉声说道:“这劫火阴蟒乃是当年先父所传独家秘术,一旦沾上事物,若不将他烧成灰烬,就是大罗神仙也灭不了。同时此物又能追踪活人生气,可如怪蟒缠身一般将人困住烧死,故而得了这么个名字。那万奴王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倘若被他脱逃,五十年前的惨事必将重新上演,到时这西北之地恐怕就没有半个活人了。今日我吴家便是拼了得罪众位英杰,也要将这魔头留在此处。”
话音甫落,武林众人还不及做出回应,只听场中战团里万奴王冷笑道:“小辈,还是先管好你自己。”说话间已有一道凌厉掌风隔空拍出,重重落在吴三省身上,登时将他打得横飞出数米,口吐鲜血跌落在地,一动不动眼看是活不成了。
吴邪刚刚听到路口发生了何事,还未及细想,就看到他三叔凌空飞起,落地之后便再没了动静。他只觉得脑中“嗡”了一声,气血上涌,大喊一声“三叔”,不管不顾地跳将起来就要冲过去。
“小吴,你不要命了!”
胖子大骇,伸手就去拉他,吴邪身形一晃避开他的手,施展轻功就要飞奔出去。
吴家轻功虽快,张起灵却比他更快。就在吴邪迈开脚步之时,他已经合身扑了过去,拦腰将吴邪抱住,重新按回地上。丧亲之痛让吴邪失了理智,也不管拦他的人是谁,只双眼赤红地拳打脚踢。张起灵晓得他身上机关厉害,当下也不留情,双手扣住手腕压在头顶,单膝一横压住小腿,将他整个人禁锢在自己怀中,丝毫也不放松。
吴邪哪肯就范,兀自扭动不休,口中叫道:“放开我,让我去看看三叔,他……”
“冷静些,”张起灵纹丝不动,“你现在冲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吴邪浑身一僵,停止了挣扎,只是牙关紧咬,目泛泪光,显是悲痛已极。
场中大战仍在继续,那万奴王连杀三人,愈战愈勇,掌风呼啸之间压得黑背老六、陈皮阿四及周铁枪三人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拼命躲闪勉强自保。
周边本在审时度势的武林众人眼看退路已断,都被惊得魂不守舍,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有些意志薄弱的早已心神混乱几近崩溃,竟然冲到那几面垂直向下的陡坡处,闭上眼睛就要往下跳,试图搏一个绝处逢生。然而那些陡坡之上却也都布满了寸许高的火焰,吴三省竟打定了主意要将众人与那万奴王一道困在此处,禁绝了一切可以逃脱的生机。
眼看生路已绝,正与万奴王缠斗的陈皮阿四却忽地仰天大笑:“如此正好,反正横竖都难逃一死,不如大家豁出命来与这蛮夷一战,方不愧于七尺之躯,至死也是个顶天立地的中原好男儿。”
他虽出身草莽,这几句话却说得掷地有声,豪气干云。本已丧失泰半斗志的中原众侠士被他激起了骨子里的血性,纷纷呼喝着纵身跃入战团,就连那些已做逃窜的也都折返,各执兵器向着万奴王杀将过来。
此时场中众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招一式都带上了决绝的意味,便是拼着一死也要在万奴王身上添几个伤痕。黑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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