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崎明再次推门进入,见房内如台风过境般一片狼籍,而光的一只袖子碎裂,若有所思地看着漆黑的窗外。
“光,你没事吧?”藤崎明焦急地问道,从未见过光如此狼狈的。
光摇了摇头,微笑道:“不,我没事。不过,如果他知道我达到了八重天,大概就没这么容易了。亮……他的实力要重新估计……明明,我们要加快动作了,必须在他伤愈之前完成!”
藤崎明一愣,“光……你……”有些不同……
光的目光落在奇迹般没被波及到的茶盏上,端起茶盏,已是没了一丝热气,讷讷自语道:“真可惜,第一次泡茶呢……”
19
铺锦池埋荒井,流杯亭堆破瓦。
越智伏在树干上,紧盯着那破败院落的木门,手中紧握着自己的独门兵器——日金轮,心中充斥着战斗前的兴奋和紧张。他已在这里埋伏了三个时辰,却始终不见动静,心中难免有点焦躁。
再一次仔细回想这几日所发生的事,三谷在云龙堡和巴蜀江湖同道的见证下,在赌桌上赢得了金仙阁。老竹失去了在巴蜀最后的立足之地,随后不知所踪。同时,云龙堡与江南商界达成协议,用一系列的交换条件获得较低廉价格的一大批货物,以暂时平抑物价。
货物今日运抵,估计老竹绝对不会放过这最后的机会,恐怕会倾巢而出,截获这批货物后以此威胁云龙堡。所以,越智联合了巴蜀白道武林,请他们保护货物,而云龙堡则精英尽出,在此伏击,期望能抓住老竹,消除后患。
计划是越智和塔矢亮共同定下的,唯一的问题就是老竹是否会上当?越智倒是并不担心,其一,老竹已无路可走,唯有孤注一掷;其二,就是他对塔矢亮的信心。想到塔矢亮制定计划时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算是越智有所疑虑,也立刻烟消云散。他唯一不解的就是塔矢亮说的一句话:“越智,不用担心,有人会帮我们的。”那个人是谁呢?
门“吱嘎”一声开了,从里面出来十几条黑影,站在门口左右探看。越智心知这只是探路的先头队,所以忍耐着没动,任他们离开,自有人在江边等着他们。大约一柱香后,门后又出来几十个人,他们没有四处看望,而是迅速往先头队去的方向掠去。越智刚想下令行动,衣袖却被拉住了,他停下动作。一会儿,就见那几十个人返回门前,其中一人在门上轻敲了几下。
越智一愣,看来大鱼还在后面,幸亏刚才没动手。但接下来的情形却令他倒抽了口冷气,门内又出来百十个人,人人一身黑衣劲装,看他们身形步伐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其中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形,越智一眼认出正是行动的目标——老竹。
越智待他们离开庄园百步后,一扬手,一枚红色的烟火在空中爆开。
箭如飞蝗,雨点般射向那些黑衣人。黑衣人显是措手不及,一下子倒下二十来人,余人也多挂彩。老竹一刀劈飞数枝箭,大吼道:“退!”说着,抢先向庄园掠去。
越智心知如果让他们进入庄园,便会借着院墙拖延时间,他们就可以从地道逃之夭夭。所以,他大声道:“继续放箭,截住他们!”同时脚下发力,往老竹电射而去。
日金轮幻出一道金色的弧线,直逼老竹的身前,这一击,是越智全力施为,力求一招之内让老竹不死也重伤。因为心知自己这一方虽然人多,但是论武功一对一,没几个人是黑衣人的对手。现在趁着对方立足未稳,借着弓箭的压制,还可以暂时困住对方,只有趁此机会制住老竹,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胜利。
老竹看出此招厉害,不可硬接,顿住脚步,大喝一声,举刀横切,只求将日金轮卸往一边,去其锐气。
越智心道,来得好!真劲狂涌,日金轮飞速旋转,“锵”的一声,日金轮边缘的倒刺将横切而来的刀绞得粉碎,金光混着刀的碎片直扑老竹的面门。
老竹大骇,随手抓过身边的一个黑衣人,挡在面前。一声惨叫,那个倒霉的家伙立刻变成了插满刀片的刺猬。而老竹也喷出一口鲜血,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越智心叫可惜!手下却未停,一闪身,日金轮再次旋转,将身边的几个黑衣人击飞后,直逼老竹身前。
突然,越智身形一滞,一股无形的压力将他压得动弹不得,仿佛身处梦魇。四周的景物也变得奇怪起来,模糊又扭曲,却又清楚知道有三把刀正向自己招呼过来,想要躲开,可是自己却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
正在闭目等死,身后一股轻柔的力道将他推出几步,压力突然一松,睁眼看时,自己刚好从三把刀的缝隙中脱身而出。塔矢亮站在他的身后,一剑在黑衣人的包围之中破出一个大缺口,沉声道:“越智,这里拜托你了!”说罢,人影一闪,已然不见。
塔矢亮跃出人群,毫不犹豫地闯入庄园内。
荒废的庭院中,光站在一株枯死的老树下,琥珀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大步走近的塔矢亮。
塔矢亮在光面前两步处立定,微笑道:“真可惜,光,就差一点。”
光上下打量了一眼塔矢亮,叹了声,“看来还是低估了你,亮。”随后嘴一嘟,“真是的,我布置了这么久……不行,亮,你要补偿我!”
塔矢亮好笑地看着光,“你要什么补偿呢?”
光歪着头想了想,“嗯——我答应了三谷把金仙阁给他,就这个吧!”
塔矢亮点了点头,“可以,金仙阁本来就是他的,我会请越智多关照的。”有三谷这条线就可以随时探到圣门的动静,相信越智不会反对。
“还有,亮,下次你要泡茶给我喝!”
塔矢亮一挑眉,“要我端茶赔罪么?我不觉得有什么错啊。”
光白了他一眼,“你浪费了我一盏茶,当然要赔给我。何况,我还以为真的打伤了你,害得我白白担心了好几天,你还没错吗?”
塔矢亮苦笑了一下,他当然不至于以为光真的担心自己的伤势,他担心的恐怕是打伤自己会惹来名人剑宗,但是用这样的口气说出来,自己还真是无从拒绝,也不想拒绝,“你定个时间。”
“明天奈濑就要回扬州,你来送行吧……”光柔声道,琥珀色的眼睛幻上一层雾气,“亮,一定要来哦……”
“塔矢!”
塔矢亮回头,见越智浑身浴血,但是神情很兴奋,“塔矢!我们胜利了!”
塔矢亮微微一笑,再转头,枯树下,只剩荒草萋萋。
20
一叶扁舟轻帆卷,暂泊楚江南岸。水茫茫,平沙雁。
清晨的江面雾气蒸腾,码头上停泊着一艘帆船。一骑飞驰而来,马上跳下一个人,一身的青衣,腰间佩着长剑,刚落地便脚尖一点飘然落到了甲板上。
舱门打开,一位美丽的女子走了出来,微笑道:“少宗主,您的动作真快啊。”
塔矢亮脸一红,“奈濑小姐取笑了,亮只是不想失约罢了。”
“哦?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约过您啊?!”奈濑取笑道。
塔矢亮大是尴尬,“奈濑小姐……”
奈濑“扑哧”笑出声,摆了摆手:“能见到少宗主脸红奈濑也是三生有幸了,光就在里面,少宗主请。”说着将塔矢亮推进舱门,随手关上门,门外传来奈濑的声音,“还有一个时辰开船,两位别拖得太长啊……”
塔矢亮无奈地摇了摇头,镇定了一下心绪,转过屏风。光依然是一身白衣,整个人却软软地靠在软榻上,一手支着下巴,正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塔矢亮一怔,脑中突然浮现出昨晚激战后满地尸体,血流遍地的情形,这些都是面前这个人造成的,不自觉的脸色冷了下来。
光眨了眨眼,“亮,这一局是你胜了,为什么你看上去比我还沮丧呢?”
塔矢亮定定地盯着光,“光,对你来说那些人或许只是棋子,但是对我来说,他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家人、有朋友的人。”
光一扬眉,“亮,你不是来劝我向善的吧?”
塔矢亮苦笑了一下,其实心中很明白,以光的立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对他说道德仁义简直是愚蠢至极。可是在他的面前,自己的自制力似乎会变得不堪一击,忍不住就要说出心里话,摇了摇头,“不,昨天我也把他们作为棋子,又有什么立场来教训你?我只是……”只是想找个人倾诉罢了。最后那句话塔矢亮终究没有说出口,他不想把两人的关系弄得更复杂。
光垂下眼,“亮,我们是敌人呢……”
塔矢亮沉默了一下,转头见几上放着一壶清茶,斟了一杯,递给光,“真可惜,上次没喝到你沏的茶。不过我不会这个,只好借花献佛了。”
光微微一笑道:“亮,你偷懒哦。”没有立刻接过茶杯,而是一手搭上他的脉门。
塔矢亮感到一股真气侵入自己的经脉,反射性的就要反击。
光一缩手,嘟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势罢了,不要这么小气吧?”说着,重新又搭上去。
对其他人来说,让别人这样探查经脉史学武大忌。但是,上次帮光疗伤时,其实两人已经把对方的真气运行、经脉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所以,塔矢亮没再抗拒,任由光的一丝真气在经脉间游走。
真气行走一圈后,光“咦”了一声,收回真气,接过杯子道:“真的一点伤也没有,那一掌竟然完全被你化去了。本来还以为骗到你,反而被你骗了。”
塔矢亮微微一笑,“不这样做你又怎么会加快行动,让我有机可乘呢?”
光皱了皱眉,“如果你不能完全化去,可能会留下永不能愈的内伤。亮,为了救越智你竟然冒这么大的险。怪不得三谷说你资质出众,执意要教你赌术。”
塔矢亮一愣,这话里似乎透着酸意啊,但他聪明的没有点破,“难道任你趁乱杀死越智,把罪名全扣到座间的头上么?这样你是称心如意,能够轻易控制整个巴蜀,但是整个江湖可要腥风血雨,永无宁日了。和这比起来,我受点伤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光撇了撇嘴,“我只是找个安生立命的地方,不要把我说的那么罪大恶极好不好?再说了,我也没成功啊。”
“哦?虽然白道的损失不大,但从清除魔道内部的异己来说,你的收获还是很大。”
“好啦,好啦,把白道拖下水我是过分了点,亮,你就不要再跟我计较了嘛……”光耍起赖。
塔矢亮心中好笑,可表面上还是不放松,必须给他个警告,“只是拖下水么?你的目的至少是要两方拼个你死我活吧?”
光委屈的扁了扁嘴,“诶!大不了以后我就把这里全权交给三谷,三谷只能算半个圣门的人,又在你们眼皮底下,我还能有什么作为?亮,你不会是要赶尽杀绝吧?”
塔矢亮哭笑不得,光这样一说好像是自己小气了,不过知道这已是光最大的让步,至少在三谷站稳脚跟的这段时间内,这里不会再有什么风波,“我从未想过要把魔道赶尽杀绝,你我都清楚这是绝对办不到的。我所能做的只是尽力维持两道的平衡,将危害降至最低。”
光浅笑道:“亮,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对任何破坏平衡的人你决不容情?”
塔矢亮心中一震,随后下定决心般沉声道:“是的,光,包括你。”
光叹了一声,“我明白了……亮,你很无情啊……”
塔矢亮语气苦涩,“你又何尝不是?”
两人相对无语。突然,门外传来奈濑的声音,“少宗主,船要启航了。”
“再见,光。”
“再见,亮。”
塔矢亮跃下船,翻身上马,回头见帆船已渐渐离岸,甲板上只有往来的船员。心中突然一酸,闭了闭眼,拨转马头,绝尘而去。
第三部
21
月明星稀,乌雀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漫步于庭院中的赵石突然顿住步子,抬头看着在月光下渐渐飞远的夜鸟,清秀的脸上浮起淡淡的忧色。
走在他身边的杨海奇怪地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赵石摇了摇头,“不,没什么。”随后似乎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只是突然有点心神不宁,好像……不,应该是我多想了。”
杨海看了看夜鸟消失的方向,突然大力拍了赵石一下,“不就是只鸟么?胆子这么小!改天我教你两招,壮壮胆气!”
赵石被拍得连连咳嗽,苦着脸道:“大哥,你就别折腾我了,上次害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你不怕被二哥再教训一顿么?”
杨海哼了一声,“他也最多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