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是因为大小太师叔告诉你了我们的事情吗?”
曲破星笑而不语,银锁忽地喊了一声。
金铃颇为紧张,瞬间握住了银锁的手,扭过头去看她怎么了,瞧她无事,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双手拢袖坐了回去。
“灼灼天上星,其出无恒时。”
山间枫叶红遍,烧得整座山谷都成了火色,太阳快要没入山下,为满山红叶又添将一把火,天却还没全黑。这火红的山谷中,却有一须发皆白的老人,身着白色长袍,腰悬长剑,仙风道骨。他牵着一个不过二十许的年轻人,也穿白袍,二人一同看着天空。
年轻人面有难色,躬身道:“师父,弟子实在不擅长观星……”
老人道:“此事讲究天赋,你百算无漏,偏偏不会观星,可见也是命数使然,强求不来,你便起一卦,看看为师此番是要看谁的星命。”
年轻人自怀中掏出一把竹片,抽出一根来叼在嘴上,两手随意一分,各手四四一归,不一会儿便起一卦。他左手掐诀,沉吟一番,道:“与大师兄二师兄有关。”
老者道:“说的不错。你再算算,又与什么有关?”
年轻人沉默不语,半晌,方指着师父腰间长剑道:“与汉川有关。”
老者拈须微笑,鼓励道:“继续说。”
年轻人道:“大师兄与二师兄,必有一战,十分凶险。”
老者笑道:“你大师兄和二师兄两人都是不世出的天才,眼睛全都长在天上,自是互不相容,他二人原有一战,避无可避。你虽然天赋差些,却是大盈若冲,有许多事情,亢龙与碎玉办不到,只有你才能办到。”
年轻人右手掐指诀,口中喃喃不止,忽然深揖到地,对老者道:“师父,生门乃在南东南,弟子愿只身前往,化解大师兄与二师兄的仇怨。”
老者点点头,解开腰间悬着的宝剑,轻轻拔出一截,剑身寒芒暴起,如秋水冷冽多情,他眯眼端详了一番,忽然道:“黛子,此去路途遥远,你就把汉川带上吧。”
“师父……!?”年轻人听了此话,跪了下来。
凉山以西二百里处有神仙谷,谷中传下琴棋书画术医农铁剑空十门手艺。这十门手艺,每一门都艰难精深,自古聪明才智之士,穷一生之精力,亦不过能精通其中七八门。且一门学问,越是钻研,便越有兴味,越有乐趣,于其他事情,反而不放在心上了。是以神仙谷中,人人痴醉于自己精通的两三门学问,甚少有空过问别人的事情。
白衣老者正是神仙谷谷主破星老人,谷主信物便是铁剑汉川,他的三弟子喻黛子昨日已经带着汉川往东南去了,谷中安静得很,他拈着一片红叶,用指甲在红叶上刻画出喻黛子留下的卦象,喃喃道:“兑为少女,黛子为什么没有看出来呢?……此事太过复杂,我还得亲自出马……嗯……”
他唤来小弟子,交代道:“为师要出一趟远门……”
那小弟子是个小女娃,不过总角之龄,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薄衫,还扎着两个小辫子,听他说要出远门,倒豆子似地说:“先是大师兄二师兄走了,大师伯也出门寻画,五师叔也说要出去收弟子,昨天三师兄也走了,现在连师父也要走了……呜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老者忙抱起她来,边晃边哄,走过好几个山坳,经过一片田,推开一扇院门,道:“师妹师妹,快来救救我。”
院中有两名女子,虽已年纪不轻,但具是绝色佳丽,一人青衫,一人黄衫,虽然荆钗粗布,却自成风韵。两人边在院中晒谷,边在说笑,见他推门进来,一起瞧着他。
他冲着青衫女子道:“好师妹,我要出一趟远门……”
青衫女子开口道:“你要出远门,却是如何将韵儿弄哭的?”
老者道:“长话短说,我走了,谷中诸事和这小丫头都烦请二位照顾了!”
他逃命似地跑了,仙风道骨丢得一点都不剩。
黄衫女子掩面笑道:“师兄这么怕女孩儿家哭,难怪头发都白了也讨不到老婆。”
青衫女子正色道:“头发胡子都白了,更加讨不到老婆。”
两人说完,笑作一团,那小丫头韵儿不但不哭了,还笑得尤其过分,难怪人家说“六月的天,婆娘的脸”。
如是过了有月余,喻黛子千里南下,只身来到大别山金刚台。一路风尘困顿,身上白袍已成了灰袍。当地情况十分混乱,附近农人都已躲进附近山中。北边诸多帮派已然到了此地,扯布做旗,磨刀霍霍,似在做攻击的打算。
金刚台乃大别山要冲,近几十年来一直掌握在当地豪族手中,不知这些北来帮派,为何要攻打此处。
他由是混入帮派当中一探究竟。他本是北方人,说着一口西北官话,混进来何其容易。伍长没见过他,也只是问了他的名号,他随口胡诌道:“我乃西凉马喻。”
那伍长人称陇西熊盗,名叫熊鼎,生得高大威武,环眼猬须,腰间挂着一个水囊,是西北有名的独行大盗,听了喻黛子的凉州口音,没多怀疑,只不过嘀咕了一声“没听过啊”,便将他的名字写进了名册。
熊鼎队伍中皆是西北黑道上有名的散人,身手都不弱,互相各不服气,平日就颇多摩擦,现在更是斗得兴起,营地里乒乒乓乓的械斗之声就没有间断过。营帐边坐着几个看热闹的人,其中有一人蓝眼黄须,见了熊鼎,挥手叫道:“老熊,又有新来的了?快快下场来比划比划!”
熊鼎听了,一把把喻黛子推到场中空地里,那黄须人抽出背后一双弯刀,直如狂风一般攻了过来。
喻黛子双足点地,犹如狂风中的柳絮,似是被风吹得无法立足,却始终毫发无伤。那黄须人倒也爽快,往后一跃出场,双刀丢在地上,叫道:“老熊,我打他不过!”
熊鼎哦了一声,拿起搁在一边的斩马刀,与喻黛子斗起来,仍是摸不到他一根汗毛。熊鼎刀法刚猛,消耗极大,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喻黛子仍是闲庭信步,仿佛方才场中之人并不是他。熊鼎竖起拇指,道:“厉害!大伙听着!谁能将这位马喻马兄弟逼出一招来,老熊就给他一袋酒!”
他解下腰间水囊,拔下塞子,霎时间酒香四溢。喻黛子忍不住赞一声:“好酒!老熊,我俩打个商量,我出一招打你,你把酒分我一半,怎么样?”
老熊哈哈大笑,叫道:“好!来一把!”
喻黛子道:“我这是一把家传宝剑,锋利得紧,我怕用坏了回家要受皮肉之苦,非是我看不起你,你可不要怪我。”
熊鼎听后,觉得这少年实在迂得很,哑然失笑,也点点头,道:“左右我俩都馋酒,打完开喝,少说废话。”
神仙谷剑法无成法,皆是谷中弟子每日穿刺落叶练成,剑法一出,只攻不守,每每只打避无可避之处。
喻黛子轻功卓绝,出手刁钻,眼光狠辣,手中铁剑不出鞘便当做锏来使。熊鼎却当他铁剑无鞘,见他越攻越快,每一招都指在自己不得不守之处,渐渐冷汗涔涔,心中不住地想:“若是他铁剑出鞘,我已死了四回,啊哟不好,已死了五回了。”
熊鼎手中斩马刀,本也是只攻不守的神物,遇上了喻黛子,竟然一招也攻不出来,毫无披麻泼墨的气势,他越打越是憋屈,一张黑脸已经涨得紫红。喻黛子见他如此,轻轻咦了一声。
蓦地,熊鼎觉得手上压力骤减,他好似终于从沼泽的烂泥里爬出来,浑身舒爽无比,手中斩马刀如狂风骤雨使将出来,大有一往无前之势。喻黛子和他对攻,两人手中武器以硬碰硬,叮叮当当回响不绝。众人为刀气所逼,不觉后退,让出一个大圈,却各个都看得目眩神迷。
喻黛子忽然往后跃出战圈,大叫道:“不打了!不打了!这么打真累!”
熊鼎今日打得淋漓尽致,见他不打了,还老大不高兴,正要信守诺言,把酒分给他一半,忽然心头一凉,暗道:“实是他让着我!若不是他要我喘一口气,我憋屈也憋屈死了,怎么能
☆、第523章 尾声
侯景死后,萧荀得了许多的功勋,可南平王逝世,金铃又生死不明,使得这个家里平白无故少了两个人可以分担他的喜悦。南平王妃总是心事重重,萧荀无法,明里暗里上了几次乌山,却连向碎玉的影子都不见。
他并不死心,问了几个江湖上的老朋友,甚至问到了陈七寸头上,这才终于将乌山之上行主坠崖之事问了出来。
“那就是没有人知道金铃的下落了?”
陈七寸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在如镜的,狠狠抽了一口水烟,道:“连辋川君的下落都没有人知道。我们去那悬崖底下搜寻,本想着总还死能见尸,岂知什么也没有。”
“那金铃呢?你不是说,她和那胡奴……和那魔教少主在九凝峰顶比武吗?”
陈七寸道:“金铃之责……便是杀那……那魔教少主。那天山上一团乱,待到有人想起这事的时候,通往九凝峰的三道锁链,已经被人砍断了。肖大当家在这边喊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应答,恐怕……恐怕……”
萧荀亦知这等情况怕是金铃也已凶多吉少,可他总也想不明白,银锁对她那样好,为何最后要下手杀她。断了唯一上山的路,她自己在悬崖绝壁上又要怎么下来呢?难道她是要和金铃同归于尽吗?可她二人之间是要生出怎样的仇怨来,才会走到同归于尽这一步呢?
“金大帅,”陈七寸扶了扶靠在桌边的大刀,“令堂还好吗?是还在江陵吗?”
萧荀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道:“多谢陈前辈关心,家母还在江陵,我爹过世之后,她身体就不大好。”
陈七寸又一眼望入那烟雨茫茫之中,半晌方道:“金大帅,你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啊……我问问你,你是要为了这大梁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萧荀一愣,道:“自然如此。”
陈七寸道:“我说句实话,你别揍我。”
“请讲,我怎么敢和前辈动手?”
陈七寸从腹腔深处发出咯咯的笑声,指着萧荀道:“你当年和金铃在乌山将我堵得说不出话来,现在才来谦虚?这话我只和你说说,你我出生入死,是过命的交情,我才敢和你说……唉,我这个人呐,本事有限,保不住天下苍生,只能保护我的父母子孙、兄弟姐妹,唯望天下出一个了不起的英雄,能结束这乱世,倘使有这样一个人出现,我就把这一身本事,都卖给他!”
萧荀似是陷入了沉思,忽而拿起靠在桌边的纸伞,对陈七寸抱拳道:“陈前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陈七寸点点头,低声道:“金大帅,保重。”
萧荀早已撑开伞走入雨中,不知听见他这一声“保重”没有。
他回到江陵时已是八月底,到处都在下雨,照往年来看,楚天之上若是笼了阴云,下个春天之前便不大可能再散掉了,他垂头丧气地回了家,家里寂静非常,吓得他四处乱跑,吓得路上的侍女差点扔了手里的盘子。
那侍女拍着胸口,问道:“少主公!何事跑得急匆匆的?”
“我娘呢?没事吧?”
“老王妃在水榭里画画呢,刚刚才问过少主公何时回来。”
“好。”他好字出口,人已冲了出去。穿过过厅,走入花园里,慢慢走到水榭里。
王妃一个人穿着素白的衣裳,往日里她一出现便热热闹闹的场景似乎褪了颜色,与这阴雨绵绵的背景一道黯淡下来。
“荀儿,回来了?”
萧荀点点头,寻了个地方坐下,“我去问了昔日江湖上的朋友,大概弄清了乌山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妃手一抖,搁下笔,亦坐了下来,道:“出了什么事了?”
萧荀略略说了向碎玉和他的老对头一同堕崖之事,又道:“我那朋友说,当日金铃和银锁一同也在山上。”
“后来呢?”
“她二人困在山巅,再也没出现过。”
不料王妃一喜,道:“许是她二人……一同离开了呢?”
萧荀摇摇头,低声道:“他们那天都会在山上,是应辋川君所请,一道诛杀魔教教主与少主。金铃唯一的任务,便是杀了……杀了银锁……”
“不,不可能的……金铃不会杀银锁的……”
“娘?”萧荀见南平王妃面色古怪,追问道,“娘,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南平王妃摇摇头,道:“我知道金铃不会杀银锁的。”
萧荀道:“可她二人再也没从山巅下来,那山巅四周都是悬崖绝壁,若是金铃不会杀银锁,那便是银锁杀了金铃。”
“不,不会的,银锁也不会杀金铃。”
“娘?”
南平王妃脸上犹带着一丝希冀,道:“说不定她二人有什么法子瞒天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