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紧接着被屠戮殆尽,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连侯景的面都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侯景……到底长什么模样?”
齐姓挑夫道:“嘿,听说他青面獠牙,身长八尺,一只手握起来和铜锤一样大,面貌丑陋不堪。”
金铃并未全信,盖因传说之中向碎玉也是身长八尺,青面獠牙,嗜食胡儿血肉。他真人还不是秀气得和小姑娘一样。
天空是无尽的铅灰色,一直延伸到江水的边缘,那处亮得耀眼,什么也看不清,却也不像是有边的样子,而好像是被铅云都吞吃掉了一样。这一程是最后一程,上岸之后,齐姓挑夫带她换了一条小船,往入海口深处去,他说那里有长江最后一个渡口,唤作莲花渡。
此处乃是莲花渡总舵,外人只能上渡口,不能再往里走,齐姓挑夫到了地方,唤来一妇人,带她上了另一艘船。
这船和别的船有说不出来的不一样,她看了半晌,那带她的妇人问道:“小娘子,这船有什么不妥吗?”
“不敢乱说,晚辈只是觉得和之前见过的船都不太一样。”
那妇人扑哧一笑,道:“小娘子看得倒是仔细。你是内陆人,从未来过海边吧?”
金铃点点头,道:“我是义阳人。”
那妇人便点点头,道:“义阳只怕连大船也不多见。这船同河船确实不一样,因为这是海船。海船底平且宽阔,阔则能防大浪,平则不易触礁,适合在近海航行。这等区别旁人本不易察觉,小娘子了不起。”
“过奖过奖。”
这妇人唤作辛十三娘,不知是什么身份,虽然是个膀大腰圆的胖子,但亦能看出她脸庞圆润,眼睛又黑又亮,平常笑得十分和善,是个十足的美人。船上的人对她也很尊敬的样子。
这船当天就出海了,似乎是沿着海岸往南行进,船右侧有时能看到陆地,有时则是一片苍茫,而海浪多从左边来,一个浪头便有三四尺,船晃得厉害,金铃在甲板里呆了一会儿,便觉得头晕恶心,腹中难受,走上甲板告知了辛十三娘。十三娘笑道:“龙小娘子现在才晕船,真是迟钝得紧,你先吹吹风,若还是好不了,只好劳烦你忍着了。”
晚间风浪更大,金铃进了船舱就觉得想吐,只好在海风里吹着,好在她穿的又是银锁那一身十分方便出行、隐蔽、潜入、刺杀和赶路的行头,即使有风浪,只要拉起面巾,扣着兜帽便可抵挡大部分海风吹袭。
“小娘子想来是常常外出的人,这一身行头甚好。”
金铃笑了笑,道:“朋友给的。”
辛十三娘却道:“这个朋友想必很够意思。小娘子这一身衣服,赶得上我两年的工钱。”
金铃一愣,道:“十三娘,你两年工钱是多少?”
“两百四十担。”
金铃不由得伸起手臂,低头打量自己这一身,“这么贵?”
辛十三娘道:“这线粗细均匀,布料细密,横纵斜三道线交织,本已十分结实了,这裁剪贴合,肥瘦合适,既不耽误活动,又不耽误你姑娘家家漂亮,可说是十年的老裁缝才拿捏得住的经验。更莫提这些皮料,哎,这皮料就已能抵一半的造价了。”
“哦,皮子便宜,我这个朋友家里是做皮子生意的。”
辛十三娘将她拉起来,绕着她转了一圈,道:“好,好东西。不怕小娘子知道,我就是个裁缝,手艺出自‘绣手张’家,这衣服我想问你买下,你肯不肯割爱?”
金铃心道:这果然是割爱了。
她摇摇头,道:“朋友送的东西,怎能转手卖了去?恕我难以从命。”
“那我也不强人所难了,小娘子,你去睡一会儿吧,若能睡着,兴许便没有这么难受了。”
金铃亦困得很,听她这么说,便回了房间,闭上眼忍住心中烦恶之感试着入睡。
可惜这一晚她睡得并不踏实。她一个人外出,便十分小心,不似与银锁同行时能放心睡觉,一有风吹草动,自己就醒来了。
天还没亮,她就打开舷窗,看着黑色的天空发呆。
不知银锁现□在何处,是不是又在做坏事了……
她心中陡然一惊,暗道:莫非是师父终究发现我总是对她网开一面,是以将我支开,而暗中对银锁下杀手?
俄而又觉得自己太多心。若真是如此,喻黛子必不能让他得逞,就看九凝峰之前银锁杀上乌堡捣乱时阿七持汉川将向碎玉拦下便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间里,天渐渐地亮起来。她看见黑色的海水一波一波地从背后拍过来,喧嚣的狂风将甲板上的一切都吹出凄厉的响声,船身切开水面,翻出青白色的浪花,正急速朝着海平线上一丝若有若无的黑点前进。
天光顽强地透过云层,在海上留下一道金光,那黑点样的东西越来越大,金铃终于看清那是一处陆地了。辛十三娘来找她,叫她收拾一下准备下船了。
金铃没带太多东西。因要换船,她早早将马卖了,行李不过是换洗衣裳和寻常伤药之类的东西,只一个小包便装得下。她拎着包裹离开船舱,站在甲板上看着陆地变大。
天色依旧铅灰,从她离开乌山时便是这等模样,走了千里到达钱塘依旧是这等模样,看来这一大块乌云,将偌大一片土地都罩在下面,像是暗示着这片自衣冠南渡以来就繁荣而富饶的土地,如今正笼罩在难以言说的晦暗之中。
许笑寒竟然已在港口候着了。金铃招了招手,许笑寒亦招了招手。辛十三娘微微一笑,道:“齐老三其实还不信你是许大侠的亲戚,如今看来你并未骗人嘛。”
金铃歉然一笑,道:“不瞒前辈,其实我和许前辈,也并不是亲戚来着。只不过我家大人和他相熟,因此托他照顾我。”
辛十三娘一愣,接着露出思索的神情,像是在想金铃家的大人到底是谁。南方武林本就不大,但凡有些名气的人,互相都通晓姓名,但金铃这般面貌,着实让她想不出能是谁家的掌上明珠。
船不一会儿就靠了岸,许笑寒笑道:“我本以为你会走陆路,还派人沿途去打探你,谁知收到莲花渡的消息,说你走水路过来!陆上不太平,幸好你走的水路……怎么样,晕船吗?”
“许前辈,我还好。多谢十三娘一路照顾。”
许笑寒冲着辛十三娘笑道:“十三娘,金铃很听话吧?”
十三娘忽地睁大了眼睛:“是了,你是向碎玉的徒弟,金铃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睡了一下午十分满足,谁的电话都不接√
在这里我提一个问题:
你是大师姐的粉还是小师妹的粉?
☆、第388章 是非黑白三
金铃倒是没想过自己在东边还有些名头。她自己年幼时常在荆襄地区活动;但干的事情却是极其保密的事,理当没什么人知道;最多只是因为顶着“乌山少主”的名头,有一些向碎玉分来的名声。
她望了一眼许笑寒;只得道:“区区贱名……”
辛十三娘笑道:“莫要跟我客套了;你孤身闯入乱军,斩杀破多兰,这可是做不了假的。”
“不过是头脑一热……”
“听说你和那北方的银锁美人可以抗衡。那银锁美人很是厉害,她麾下的船队吃下哪里;就不让莲花渡在哪里做生意,两方多有冲突,可银锁美人就是有办法叫莲花渡的人连番吃瘪。你既然是她的克星;我们可得亲近亲近。”
“不敢当……武林同道谬赞了。”
许笑寒知道向碎玉很少放金铃出来与武林中人交往,这等客套话她必不擅长应付,因而笑道:“十三娘远道而来,还是先随许某回去见见各位英雄吧。”
辛十三娘这才稍稍放过金铃,随许笑寒一道继续往前走去。
钱塘码头面朝大海,就在城内。城里还尚且有些繁华的人气,不像是建业那样的死城。街边依旧有叫卖的小贩,坊内临着巷子的店铺也都开着,就是卖布卖米的店外写的价钱高得吓人。
许笑寒带着两人穿过整个钱塘城,出了城门,守军在城外筑篱防御,左右均为大营,士兵在官道上巡逻,几乎已经没有人从官道上过了。
许笑寒凭着腰牌进入一处营地,远远听见有嘹亮的号子传来。传令兵见了许笑寒,打过招呼后便跑了进去,不一会儿,那号子便停了。
少顷,一个俊朗的青年穿着盔甲,捧了头盔走出来,远远便笑道:“许前辈,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何事?”
“我带了两个人来,之前都和你说过的。”他扭头介绍道,“这就是近来风头正劲的金大帅,少年英雄,屡退敌兵,和羯兵相斗,也丝毫不落下风的。
这青年正是化名“金大狗”的萧荀。但见许笑寒也唤他一声“大帅”,估计人人都觉得“大狗”这名字太不登大雅之堂。
待萧荀走近了,金铃从许笑寒身后走出来,拱手道:“金大帅,好久不见。”
“嘿?还真是你?”萧荀又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许前辈想给你我二人做媒?”
金铃道:“我听师父说了。”
“你怎么说?”
许笑寒暗自奇怪,这两人瞧来相互熟悉,可为何金大帅一听此事便推说不可,不但如此,碎玉也专程写信给我叫我不要再管他们两个?难道两人都另有心上人?
金铃摇摇头,“金大帅自己为难不算,定要将我拉下水,这是什么道理?”
萧荀笑道:“我自然要等你亲口回绝,否则他还道我不给你留面子,撸了袖子要揍我。”
金铃便点头道:“许前辈操错心了,我和金大帅,不成的。”
女人爱俏,萧荀这等脸面不知俘获了多少少女的芳心,辛十三娘见他容貌俊朗,早已生了好感,看金铃居然丝毫不动心的样子,不由得奇道:“你二人郎才女貌,为何没得商量?”
不料两人齐声道:“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萧荀一愣,哈哈大笑:“还是金铃懂我。”
“金大帅谬赞了,从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萧荀过来揽住金铃肩头,带着她往前走,道:“同我你还客气什么?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谢。我跟你讲,义军里有个娘子,做饭那是一等一的好吃,我带你去。”
他又扭头来招呼许笑寒,“许前辈与……辛十三娘,是不是?一同来吧,我们这里伙食好得很。”
金铃却道:“我说的乃是西去一路得罪金大帅的事情,不是后来在建业的那些事。”
萧荀哈哈一笑,道:“时过境迁,有空细说,吃饭要紧,你来得真是时候,我们去抢头一锅。”
金铃晕船晕了一路,根本不敢吃东西,听说有饭吃,不由得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越往前走,饭香越是浓郁。又走过一道篱笆,看来已是到了吃饭的地方,那香味更是让人饥肠辘辘,恨不得马上坐下来吃。
这地方甚大,空地里用竹竿挑了许多的油布撑做帐篷,地上有席有案,萧荀进了厨房,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儿便有人端了几个大碗出来。
金铃见了碗中物事,不由得一愣,道:“这不是‘一口尽’的汤饭吗?”
这种吃法固然常见,但在她记忆中的汤饭,仍是那个饥肠辘辘的夜晚,与银锁在晕黄的灯光里吃的那一碗。
萧荀乐道:“你还知道‘一口尽’?你在建业没少去好地方啊。”
金铃点头道:“嗯,听说那地方常有人卖消息,是以我经常去。”
“嗯,‘一口尽’的大厨本来是钱塘人,逃难回来,听说此地组织义军抵抗劫掠,就来做饭了。”
金铃问道:“许前辈,师父说我在此处听你调遣,不知让我做些什么?”
许笑寒道:“我们江南武林人士,投靠此地义军,编在金大帅麾下。我手下这一拨人,平日专烧胡人粮草,抢他辎重,杀他斥候,你听我调遣,自然也是做这些。”
金铃道:“同我在乌山做的事情差不多。”
许笑寒道:“不错,我想这也是碎玉叫你来助我的原因。”
金铃忆起出门之前向碎玉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见兵败就马上逃跑,却不好驳了许笑寒的面子,只得点头。
因这钱塘义军中有各地百姓,也有许多武林人士,有男有女,是以女兵另有营地,金铃便让许笑寒安排在此处,派了两个仆妇照顾她的起居。
此地义军在萧荀这等正儿八经屯骑校尉的训练下,军纪严明,能打能跑,还算是有个样子,金铃到此地不过三日,已见萧荀带领的兵马击退了许多流寇的入侵。这些流寇大多只是没饭吃而出来抢劫,战斗力惊人地低,叫萧荀收编的收编,驱逐的驱逐。
但侯景手下大将宋子仙,一直在钱塘附近逡巡,月前因在钱塘讨不到好处,转而便去攻打吴郡。吴郡的境况并不好,守军毫无士气,郡守意欲投降,但钱塘兵力不足,粮草亦是不多了,是以无法出击,只能加紧训练,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