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清嗓子,低声念道:“降大…法药速医治,噤以神咒驱相离。我被如斯多鄣碍,余有无数诸辛苦。大圣鉴察自哀怜,救我更勿诸灾恼。惟愿夷数降慈悲,解我离诸魔鬼缚……”
王妃当然听不懂波斯文,银锁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诵经之时却变得低沉清净。王妃听着这些听不懂的经文,渐渐放松下来,心中仿佛因此而受到了鼓舞,也渐渐觉得受人追杀一事并没有那么令人害怕。
那不祥的橘色亮光渐渐远去,马蹄声也变得稀疏了,王妃稍稍放心下来,问道:“银锁,马蹄声变小了,他们是不是走了?”
银锁探头望了一眼,低声道:“或许是搬救兵去了,准备了,他们又追上来了。”
王妃心中一个激灵。
银锁一抖缰绳,绳皮抽中马臀,引得马儿嘶鸣抗议,加快了脚步。王妃躲在车中,听见马蹄声两旁都有,心想这辆马车就如此被人包围了。
即使银锁已让马儿快跑,但马车的速度到底不如骑兵快,银锁虽然驾车占据一边,可以防着有人从两边包抄,可惜路况所限,她不得不往中间移动,以躲着地上凹陷的浅坑。就趁着这个机会,骑士们齐齐加速赶了上来,银锁故技重施,将一人撞下马去,不待马车调正,她又接连向左撞去。不料左边两个骑士,趁着她往右去的时候,马鞭狠抽,险险地避过车厢,已与她齐平,而在她右边的骑士,也已趁机越过了危险的车厢。
左手那人急功近利,见银锁双手捏着缰绳,闪电般地出刀便砍,攻得就是她毫无防御之时。银锁又是一身冷笑,倏尔原地消失,那骑士睁大了眼睛,却听旁人齐齐惊呼,忽而背上重重地被撞了一下,他一愣,正想举手挥刀,不料手中一阵无力。这时剧痛袭来,他方才放声惨叫,又被银锁一脚踢下马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银锁一击“驱夜断仇”,斩落一人,并未因此放松警惕,转身便落在另一匹马背后,那骑士正挥出一刀,砍过刚才她站的地方,却只砍了个虚影。这骑士想来也是刀头上打滚的,一击不中,立刻反手砍向自己身后,可惜仍旧迟了一步,银锁一把刀无声无息地递了出去,没入他背心之中,又从前胸刺了出来,右手的刀挡在身侧,将他反手后撩的招式挡在初初发力之时。
她抽出刀来,使力将那人尸体朝着马车另一侧的骑士扔了出去。那骑士打不到银锁,也并不急着加入战团,他往前赶了一步,正要下刀去斩马,好叫她逃不了命,束手就擒。
也不知是力气所限还是如何,银锁扔出去的尸体飞到半空便无力落下,没砸中那人。却砸在了自己的马上,王妃低声惊呼,却见那人斩马的一刀,正剁在自己人身上。
那人好像还没死透,受此重击,哀号了一声。右手那骑士却是一惊,见王妃探出头来,拔刀便要砍她,不料一拔之下,刀身却卡在骨缝之中,拔不出来。他干脆放了刀,往马车上跳来,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伸在最前方,五指箕张就往王妃身上抓,王妃急忙将盾牌竖在身前,自己缩在后面,怕得闭上了眼睛。
几乎是立刻,她就感觉到盾牌受到撞击,她惧人抓她,便往前一推,却觉盾牌上的推力消失,心中奇怪,暗道为何这人如此绵软无力?她从盾牌后探头一看,只见银锁正从那人身上抽出弯刀,一脚将人踢下了车。
色深如墨的液滴从下垂的刀尖上滑落下来,空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银锁又是一甩刀,刀身滴血不沾,又变得干干净净,纤毫不染。
银锁回过头来冲她一笑,道:“你瞧,这些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这等惯常与多数敌人死斗之人,出招之前便已计划好对敌顺序,一击必杀之后,必然又是一个杀招,也正是有如此的本事,她才能屡屡从柔然铁骑之中逃生,乃至最后能杀了多年宿敌阿支祁,此番来的不论是什么人,毕竟都不如长在大漠荒原上的柔然人凶狠,她虽然带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但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她担心的事情,却是金铃到现在都没跟上来。王妃所料非虚,她们不是遇到鬼打墙,而是银锁有意在此处兜圈子,等候金铃到来。
☆、第361章 出建业记三
只是金铃没有来;追兵却到了,王妃听到马蹄声隐隐从前方传来,骑士们不住呼喝;一颗本已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问道:“银锁,前面……”
银锁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莫要惊慌,有我在。”
王妃迟疑地点点头;道:“金铃呢?她为何还不来?”
银锁摇头道:“我不知,她若再不来;我就只好先把你带走了。”
王妃急道:“可是金铃怎么办?她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
银锁打断她:“我再回来找她。”
“可你也……”
银锁笑道:“她是我大师姐,你放心好啦,就算你不说,就算谁也不说,我都会去找她的。”
听她这么回答,王妃反倒再也无话可说,只是攥紧了手中的盾牌,手指都捏得泛白了。
银锁低声道:“来了。”
在路的尽头,已有几名骑士在那里等着她。借着月光,她看清楚这些人手中拿的已不止有刀,还有铜锤铜棍等物,不禁心中一惊。
王妃颤声道:“你……你可要小心……”
银锁叹了口气,道:“这些人已都拿着重兵器了,你莫要硬扛,能躲着就躲着。”
俄而又粲然一笑,“若是让你有什么损伤,大师姐该怪我了。”
王妃忧心忡忡地点头,心里却想着金铃,想着她现在还不来,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忽然,背后亦有马蹄声响起,王妃蓦地扭头,当先便见到几把雪亮的长刀反着月光,照在她脸上。她吓了一跳,道:“银锁,后面……后面……”
银锁见状,一抖缰绳,口呼“驾”。
马儿撒开四蹄,朝前疾奔,王妃见后面的骑士渐渐往前靠,却一时半会还追不上,可前面却已迎头而来。
前面的人以鱼麟阵散开,银锁低声道:“趴好,等会有扫击。”
王妃依言趴下,银锁却忽尔起身跨出一步,站在了马背上。前面骑士见她如此,也做出攻击姿态。
骏马飞驰,银锁却像是蜻蜓落在荷叶上,随风轻摆,但无论如何掉不下来。银锁骤然跳起,落在挽马前方,带着马跑了起来。
如此动作,却将敌方吓了一跳。同伴纷纷互问“她疯了?”“她下来干什么?”“以卵击石,拿下她!”
只有一人忽尔反应过来,高声叫道:“马!马!她要砍马腿!”
话一出口,却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步兵砍马腿又不带盾,被踩上一脚就是腹破肠流,更何况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力气稍大一些,就不小心掐死了。
不过他这话出口,却让前方两名持棍持锤的骑士有所忌惮,当先长棍本来扫马,旨在立刻让她们失去移动能力。银锁刀锋一出,淡淡的刀气立刻向四周弥散,四人见她锐不可当,不由自主地想要避其锋芒,打马的长棍因此早早出招,打算将银锁当做马球,一棍扫出去。
这等场面银锁从小见得多了,她忽地移动起来,两根长棍顿时击空,再想回身打马,已经来不及了。两人仓促出手,横扫在车厢之上,巨大的冲击使得车厢剧烈地晃荡,王妃听银锁的话,低伏在车上,用藤盾护住头脸,长棍扫过带出的木渣撒得她满身都是。她的心都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不料那两个持铜锤的人亦跟了上来,四柄铜锤一并砸在马车上,将车厢的顶整个掀开。
银锁却仍旧没有回来,王妃抬头便见到天上月光正好,急忙半蹲起身,学着寻常兵卒的姿势,将盾杵在地上,只露出半个头来。只见银锁身如鬼魅,从马腿之间穿梭而过,那匹马骤然跪倒,连马带人都摔了出去。她像是一阵妖风一般,刮到另一匹马身下,将那马蹄无声无息地卸了下来。
缺了腿的马颓然前倾,马上骑士反应了得,在这紧要关头竟然纵身一跃,跃上了残破的马车;那骑士本单手执刀,冲着王妃抓了过来,银锁急忙回身往救。
不料一直怕得瑟瑟发抖的王妃,竟然侧身让了一步,抬起盾牌,往前一踏,狠命一顶,不但把刀格住,还居然将人从车上撞了下去。
银锁这时才落在车上,冲着王妃笑道:“不愧是大师姐她娘。”
王妃首战告捷,心中异样兴奋,眼神亮亮,问道:“真的?”
银锁笑道:“真的。”
她骤然抬头,低声道:“后面四个回来了,我去应战。”
不等王妃开口,她已飞身而下。那四人冲出老远才拨转马头,并未见银锁如何以步战骑,又抡起手中长兵,向着她招呼过来。银锁倏尔矮身,从棍底擦过,那人还待变招,不料马失前蹄,顿时重重摔在地上。不等余人反应,银锁已转身与他们跑平。
三人尽皆震惊。莫说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能在马蹄践踏之下躲过一劫,连与马跑得一般快的人也没有见过,银锁不但将高速行进中的马视若无物,随意穿梭,更跑在两马之间,忽而伸手拉住缰绳用力一扯,那马以为主人要它转向,竟尔乖乖跑偏,一头撞在另一匹马身上,因速度太快不及停止,马腿搅在一处,摔做一团,两名骑士远远被抛了出去,银锁带刀跑动,悄无声息地将两人喉咙割断了。
唯一的幸存者骇然扭头,见两道血柱兀自喷射,在月光下反着银光,又慢慢地将头扭回来,打马疾奔,跑了一会儿,扭头见后面并未再有追兵,只有自己人远远在后面跟着,还有越来越近的趋势,刚刚松了口气。
却听到少女清甜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找我?”
那人浑身一震,只觉眼皮底下亮光刺眼,随即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银锁收了刀,将那人尸体扔下马去,收缴了这匹战马,晃悠悠骑回车边,跳回自己的座位,抖起缰绳,让越跑越慢的两匹马重新跑起来。
王妃道:“银锁,后面还有马蹄声呢。”
银锁扭头往后看,微微一笑。
马蹄哒哒,越来越近,王妃见银锁毫不在意,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银锁笑道:“莫慌,是大师姐来了。”
金铃跑起来本来就如猛虎下山,随着银锁西去历练一番,已非吴下阿蒙,如今耐力比马,虽然扛着萧荀,速度打个折扣,不过还是赶到了山前与银锁约定的第二个汇合处。那处便是进山的树草交界之处,视线尚算开阔,因此也被她看见了那辆马车正被一群骑兵追赶。
对付骑兵,她已经越来越顺手了。当下便扛着萧荀赶了上去,孰料前面骑士们忙于追赶马车,对她这个踏地无声的追兵毫无知觉。
她到底是不如疾驰的骑兵,想了一想,出口便骂。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骂的是什么,只是依稀记得当初银锁就是这么骂阿支祁的。前面的人乃是羯人侯景的亲信嫡系,久在鲜卑营中,金铃不识得自己说的话,他们却识得,听得一把女声说着如此粗俗的话,好笑之余,都面面相觑,不知是何人因何而出。
金铃又骂了一句,乃是阵前叫阵之语。众人听得那声音与自己这些疾驰的骑兵距离不变,方才慌了神,往后看去,见身后一团黑影,上身粗大骇人,却只有两条腿,疾奔,更加奇怪,道:“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忽有人说:“该不会是山魈吧?”
见过山魈的人少之又少,只听说是一种强壮似人的怪兽,众人纷纷点头,道:“说不定便是,可我们给山魈盯上了,前面的人是追还是不追?”
领头指挥道:“你可曾见过山魈?反正老子是没见过,世上哪有什么山魈,也不曾听说这座小山包上有什么山魈。多半是个人,你去瞧瞧去。”
被他指着的那人道:“……我可不去!万一真是妖物怎么办?你瞧那怪物只有两条腿,却一直吊在我们后面,你听过有人和马跑的一样快的吗?”
“啧,你二人同去!你俩平常马术演武这么厉害,关键时刻连一个怪物也搞不定,莫非是银样镴枪头?”
有道是一人胆小如鼠,两人胆大包天。先前那人一听有同伴同去,胆子立刻便大了起来,道:“同去便同去,今日叫你看看我斩山魈!”
二人勒马转身,重新冲锋,冲到金铃前面之时,看清只不过是一个黑衣蒙面人扛着另一个人,更加肆无忌惮,出刀便砍。
二人配合无间,两把刀一把对上路,一把对中路,除非金铃懂遁地之术,否则高速奔跑之中,在这个距离下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躲了。
一看便要得手,两人不由得存了轻视之心,就在刀锋及体一刻,金铃倏尔出手,甩出铁链卷住刀锋往怀中一扯。
寻常骑马,高速疾奔之时颠簸得厉害,骑士需马步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