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听了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转到银锁身后,手中悲风当头斩下。这一招化自“驱夜断仇”,银锁身形微微前倾,双刀背在身后架住她一剑。
她耳边响起金铃的低语,“胳膊肘往外拐。”
银锁在其中听出点点温情,反身挥刀将她逼退,一式圆月斩斩过去,淡淡的刀气弥散,激起的气势一往无前,连陆亢龙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两人这一招却是早就背着陆亢龙练得熟了,金铃一剑刺在她双刀相交之处,银锁双刀回撤,一股粘劲将她拉向自己怀中。这胡儿笑靥如花,在背着陆亢龙和向碎玉处,眼中爱意毫不遮掩,她直视着金铃双目,轻声道:“把我推向师父。”
金铃盯着这浅琉璃色的双眼,一时挪不开眼睛。两人不知是第几次在这等混乱的战场上对上了,可她似乎每一次,都忍不住沉在这琉璃色的酒杯里。
银锁催促道:“大师姐。”
她扭开了头,见陆亢龙又与向碎玉缠斗一处,金铃长剑再动,三条剑气将银锁笼罩其中,当胸一剑将她逼退。金铃的剑气未消,铁链却又卷了过来,银锁无法,只得又退了一步。
金铃脚下又动,一招骗出银锁双刀,踩着九宫步到了银锁身后微张双臂。
两人在神仙谷时,常常用这个姿势*,此时陡然间被金铃使出来,银锁额想也不想便靠在了她怀里,耳畔是金铃的轻笑,低声提醒她:“小心了。”
她的手搭在银锁腰间,将她推了出去,撞入陆向二人的攻击范围内。银锁双刀护身闯入狂风骤雨之中,金铃一条铁链跟在她身侧,明面上是追上来的杀招,实则是护着她,替她消解向碎玉的铁杖。
瞬间叮当之声大作,两人的攻击全都向着她招呼过去。向碎玉看准时机,带着周身旋风后退突围,陆亢龙则生怕伤着她,先行将她护在身后。
向碎玉的双拐虽然无坚不摧,但陆亢龙简直是在用人来堆他,不一会儿周围净是双刀,他闭上眼睛,低声道:“天不叫我出去……”
金铃摇摇头,拦在他面前,掏出怀中圣火令举在手中,朗声道:“让路——!”
众弟子见她手中圣火令,都停止了攻击,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齐望向陆亢龙。
银锁一愣,低声道:“糟了,简直失算……”
陆亢龙亦是一愣,问道:“你给她的?”
银锁道:“说来话长……”
金铃一双妙目,穿过重重人群,停在了银锁身上,她朗声道:“影月右使,你们明教的承诺,到底算不算话?”
银锁转头愣愣问道:“师父,圣火令大,还是你大?”
陆亢龙恨恨地空挥一刀,咬着牙道:“圣火令。”
金铃又问:“影月,你是管事还是不管事?”
陆亢龙恨道:“给他们让路!”
金铃举着圣火令,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圣火令前,白衣教徒们不得不后退,向碎玉跟在她身后,往方才的宅院走去。陆亢龙带着银锁,亦紧紧跟在后面。
“师父,前面有马,快些,别让他们把马抢走。”
向碎玉便抡起拐杖,连续两道劲风逼开众白衣弟子,金铃陡然拔起,掠过一片白衣,落在了马背上,刚才的绿眼少年刚把马拴好,满心以为前面没有自己什么事,不料金铃从天而降,一剑斩断缰绳,冲着向碎玉招呼道:“师父!”
向碎玉亦落了下来,坐在金铃背后,拍拍她的肩膀。
金铃手中铁链挥出,拉着另一匹马,一抖手中缰绳,把两匹八百里快马抢走了。银锁只来得及目送她的背影离开,那背影还被向碎玉挡了一半。
金铃回头望她,在烟尘之中看不清楚她的脸,但那目光似乎已穿透了烟尘。银锁忽然意识到现在耳目清明,仿佛眼前障目黑纱已被狂风吹净,她心里也像陡然间开了一个大洞,风灌进来,几乎立刻就将心吹得凉透了。
那快马极是迅捷,片刻间已看不见踪影,只有扬起的尘土指示着痕迹,陆亢龙深深吸了口气,道:“银锁,你可坏了我大事。”
银锁立刻下跪,双手触肩,道:“弟子知错,愿受任何责罚。”
陆亢龙叹了口气,道:“关你禁闭,别的处罚过两天再说。”
“是!师父,我们还追不追?”
“追,走!”陆亢龙转身跳进马厩,牵出一匹骏马,与银锁一道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出去跟我姐吃饭去了
今天一天都在外面,用手机修改的,同步弄了好久晚了一点
这一段讲的是她们不得不分开连伤感的机会都没有的故事(。
☆、第316章 入凡尘六
义阳到乌山有南北两条路,北边金刚台要冲处近乌堡的地方全是向歆的地盘;听向碎玉指示;金铃拐进了南边的路;从这里可以直接到当初她逃走的那个村子,向碎玉一派支持者的营地便在那处。
但北边的路在平原上;南边的路却要重新进山;也亏得马是好马,金铃才敢这样造次。
她不住地往后看;向碎玉便理所当然以为她是在看后面有没有追兵,便道:“我帮你看着。”
金铃道:“师父腿脚不便;马上掌握平衡不易,还是我来吧。”
银锁却始终都没有追上来。
“他们为何不追?不像是有追兵的样子。”
向碎玉道:“或许陆亢龙以为我们走的是北路。料不到我们会反而向着去襄阳的方向逆行一段。”
“沿途皆有守卫通信的教徒,不应当如此……啊,追上来了,刚看见了烟尘。”
向碎玉叹了口气,道:“他二人骑马都比你强,你还有我拖累,怕是追不上了。不如你我分两路,至少还有一人能走脱。陆亢龙若带银锁来,定然不会分头行动,而若是旁人来追,只怕不是我们任何一人的对手,不足为惧。”
金铃淡然道:“不一定,我们路边停一停。”
向碎玉奇道:“这是何意?”
金铃在路边搬了些石头,一一塞进马鞍旁的袋子里。她力气甚大,做这些事完全不用向碎玉插手,不一会儿便将那些袋子用碗口大的石头塞满,看着鼓鼓囊囊,不免有些累赘。
“师父方才说你我兵分两路来引开追兵,我却觉得你我不能分开行动,一来你的腿脚不能骑马,路上定有危险。二来,只要有马,便能兵分两路。”
她骑着那匹挂满了石头的马上,朝着一条岔路跑了一阵子,手中铁链猛地抽在马臀上,那马吃痛,唏律律一声嘶鸣,撒开四蹄朝前狂奔而去,金铃跳下马来,转瞬回到了向碎玉身边,跳上马去,接着将向碎玉拉上马背,两人继续往东行进。
向碎玉低声笑道:“半年不见,本事大涨。”
金铃低声道:“师父过誉了。”
“是金铃过谦了,这等法子我便想不到,你眨眼就想出来了。这一路上定然有许多奇遇吧?”
金铃道:“不错,走了一万多里,见识了地底迷宫,沙漠荒原,大河大山,一路增长颇多见闻。”
向碎玉欣慰地笑了,但随即问道:“我前脚离开建业,你后脚就跑了,之后杳无音信上个月,陆亢龙忽然送了我一车金钱米布,说是答应分给你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弟子不孝,未得师父谕令,擅自离开建业,请师父责罚。”
向碎玉道:“免了,我当初让你自己做主,莫要让他们不利乌山,你带回来粮草钱财,解了我们燃眉之急,我还罚你作甚?”
“啊,”金铃点点头,“如此甚好。”
她顿了一顿,续道:“师父走后,我在城中已不见小师妹踪迹。但无巧不巧,我义兄萧留夷——他是屯骑校尉,我曾与师父说过的——奉命追查‘持宝藏关键的神秘组织’,我怀疑是小师妹,跟上去后,果然发现了她的踪迹,明教众人确乎是去找宝藏的。而宝藏的关键,就在银锁身上。我答应帮她,她给我宝藏的三成。”
“三成?!”向碎玉暗自盘算,心道那陆亢龙岂非已经富可敌国?
“不错,但一路上凶险无比,敌人众多,隐藏在各处,明算暗算都遭了很多。我们西出阳关之时,被一群柔然人包围,差点就把命送了,还好……还好小师妹智计了得,最后安然脱险。”
“哦……没事就好,对方几人?”
“对方有二百来人。”
向碎玉随口问道:“啊,那你们至少得有二十个人吧?”
“我们?只我和她二人。”
“哦?竟然也能叫你脱险?我听说柔然骑兵以一当十,骑马冲锋锐不可当,你们如何获胜?”
金铃笑道:“擒贼擒王,说来其实毫无花巧可言。对方乃是乌合之众,银锁从中挑拨,我和义兄的人联手杀了二当家,银锁吓跑了大当家,其余小兵瞬间土崩瓦解。我们得以逃脱。”
“当真是奇遇了,你们没伤?”
金铃忍不住笑道:“银锁被打伤了,幸而养了几天又变得活蹦乱跳。”
“之后顺利吗?”
金铃摇摇头,道:“之后碰见了他们的老仇人,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得人相助,才将仇人击退,随后遇到了可怕的黑风暴,差点没命回来。”
“黑风暴,哦,我听陆亢龙说过。当真那么吓人?”
“一不留神,人就会飞入风中。”金铃垂下眼睑,怕师父神通广大,从她眼中察觉出狂风中银锁走火入魔的秘密来。
“幸好你没事。”
“最后到了于阗,出了货,拿了钱,便往回走了,回来的路上就比较太平……”
“可你为何耽搁了十多日?”
金铃顿了一顿,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犹豫再三,方道:“我和银锁,去了神仙谷。”
向碎玉良久不语,金铃只得硬着头皮问:“师父,我这么做不对吗?”
向碎玉叹道:“谷中还好吗?”
金铃想了一想,便道:“谷中只有……三太师叔,逍遥太师叔,絮凝太师叔,韵儿师叔……还有阿黄。”
向碎玉失笑道:“也不知是第几个阿黄了……”
金铃不知如何往下接,只得抿紧了嘴唇。
“你那几招,是逍遥师叔教你的?”
金铃点点头。
向碎玉道:“那絮凝师叔的步伐,可有传你?”
金铃刚想开口说“教了银锁”,蓦地想起这套功夫本是情侣合用,倘使向碎玉因此疑心,可得不偿失,便道:“弟子驽钝,连剑法尚且学不全,没敢求絮凝太师叔教我。”
向碎玉不疑有他,随口道:“哦,银锁呢?”
金铃道:“弟子不知,我没告诉她,她也没告诉我。”
她刚一说完,便想起两人在床上“日夜交流”,不由得下腹一紧。又生怕向碎玉有所察觉,忙运功震慑心神。
向碎玉点点头,续道:“那么你们在神仙谷中,几位师叔太师叔,喜欢你多一些,还是喜欢银锁多一些?”
金铃暗皱眉头,心道这问题可怎么答?谷中一共六个人,逍遥太师叔偏心我一些,三太师叔神龙见首不见尾,别人又从不表态。加上银锁,一共两个人偏向我,便道:“大概是我吧。”
不料向碎玉颇喜,捻须点头道:“哼,这才对。”
金铃只得微微欠身。
向碎玉问道:“那……你和银锁,目下关系如何?”
金铃心道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幸而早有准备,否则师父定然能听出心跳异样,连忙答道:“相互提防,又不得不合作。”
俄而又想,我这么说也没错,我总是得防着她暗算我,否则便要给她折腾一晚上不得翻身,但两人又须得相互配合,床笫之事才有乐趣可言。
她往后看了一眼,道:“师父,他们能不能追上来,是五五之数……”
向碎玉点头道:“走到这了,就看天意吧……哦,对了,你那黑木牌是怎么来的?看来竟是明教圣物?何以连陆亢龙也不得不放你一条生路?”
金铃心道糟糕,这是小师妹给的定情信物,师父要收走怎么办?
“金铃?”
“……说来话长,”她恐向碎玉从她的犹疑中看出真假,便小小耍了个花腔,“也不太光彩。”
“说罢,和师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金铃便点头道:“小师妹那时遇到了点麻烦,她武功不如我,又想骗得我保护她。便用激将法激我,告诉我‘凭这圣火令往南走到长安,给他们看圣火令,他们自能将你平安送回乌山,只是这三成宝藏我便帮你用掉了’。我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先拿了她的圣火令……是以这是我骗来的。”
向碎玉失笑道:“不简单!你同陆亢龙那徒弟走了一路,竟然学坏了不少!”
金铃淡然道:“师父若不喜,我改掉就是。”
向碎玉摇头道:“不不不,你这样不错,以前我还怕你和银锁相处会吃亏,如今看来真是多虑了。”
金铃松了口气,暗想这番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