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忙……”
絮凝急道:“还不忙?韵儿已经开了金木二阵,小徒孙马上就要进幻境了。她若是出不来,我们怎么跟亢龙交代?她们两个又不走在一起,进了幻境自己打起来怎么办?我们怎么跟黛子交代?”
“偏是你要担心。只要韵儿不开火阵,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且让我瞧瞧那两个坏小子把徒弟教的怎么样。”
絮凝扭了两下,道:“不依啊!为何师姐半点不着急?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要是伤着了怎么办?我可舍不得。”
任逍遥摇摇头,问道:“为何你这么大年纪,还是这么喜欢撒娇?”
絮凝恨道:“师姐惯的。”
“嗯嗯嗯,”任逍遥点头应下,“都是我的错,看打架,看打架。”
絮凝见她认错,也把注意力收回了场中,“大徒孙怎么还不出来,好心急。”
任逍遥轻轻拍着絮凝的背,道:“马上就出来了。”
她话音刚落,金铃便将剑鞘一抛,腾身而起,躬身踩上剑鞘,低头从一只飞来的锯片之下掠过,落在了场地边缘。
观战两人的心却悬起来了,絮凝握住逍遥的手,不禁说道:“她避得开吗?”
逍遥摇摇头,“应是可以的吧……”
金铃只一犹豫,忽地回身后撤,剑尖抵住身后长刺,剑身被压出了一个危险的弧度,险险避过纵横刺下的铁签,她毫不犹豫,待到铁签尽数落完,立刻纵身跳入丛林,避过背后飞去又飞来的锯片。
絮凝与逍遥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紧张的时刻过去了,絮凝又来了精神,道:“师姐,你说韵儿会不会输?”
任逍遥道:“不会的吧,幻境之中是韵儿的天下,庄家怎么会输呢?”
絮凝偏要与师姐作对,便嘴硬道:“庄家也会输呀。师姐同我下赌注吗?”
“好呀,你想押什么?让你先挑。”
絮凝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笑道:“我要押韵儿输!”
任逍遥眨眨眼睛,“我们絮凝竟会冒这样大的险?你不是最喜欢赢了吗?”
絮凝摇摇头,“放心好了,哪个赢我才会押哪个,师姐不是一直这样嘲笑我吗?”
任逍遥笑了起来,捏住她的鼻子,温声道:“是呀,我们絮凝只押百分百会赢的那边。那我们赌什么?”
絮凝咬住下嘴唇,看样子想憋笑,却没憋住,“你若输了,你今晚、明晚、后天晚上都不许还手!”
任逍遥看着她的眼神变得越发温柔,道:“那我若是赢了呢?”
“你赢了?你赢了我服侍你沐浴。”她颇为期待地看着任逍遥,准拟她出声反对便继续撒娇撒到她同意为止,孰料任逍遥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道:“依你,都依你,别吵我看戏了。”
“我怎么吵你了?”
任逍遥并不跟她多争辩,只往远处树林一指,道:“你瞧,我觉得我马上要赢了,就是要被小混蛋服侍沐浴,不免被吃了豆腐,有点不开心。”
“什么……小徒孙怎地如此不争气!”
她两人谈论期间,银锁已踏入树林之中,在这两师姐妹话里,树林已是韵儿所发动的幻境的范围。
银锁毫无所知,只当以她的身手经验,常年在山林之中作战,就算对此处的地形不熟悉,也可凭借地形优势,打敌措手不及,不料才翻上树枝,便觉得这树林之中有些不对。
并非是潜有伏兵,百兽避走的安静,亦非有预备火攻的烟火气,而是种种声音都像是拉长了,扭曲了,她扭头往金铃处看去,那边却什么人都没有了。
金铃脱出了那些恐怖的尖刺锯片的攻击范围,叫她稍稍放心,但未看见她的身影,甚至已经脱出了她的感知范围,又叫她生出了别的担心来。
这么多天来,她和金铃二人须臾不离,除开白日要避开旁人,其余时候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时候到了”之时,便在无人之处缠绵一会儿,以解周身□□,此时金铃离去,叫她一直滚沸的心冷了下来,反倒十分不习惯。
短暂的间隙中,她迅速镇定下来,眼前黑雾也渐渐散去,蓦地觉得有一道视线刺在她背后,她急忙往前跨了两步,尚未回身,便觉一道劲风从耳旁拂过。她就地一滚,双刀交叉身前挡住一击,定睛一看,来人满面寒霜,手持双拐,一言不发地朝着她小腿扫来。
这一幕委实有些眼熟,当年她在家中盼着金铃回来之时,也是不期然盼来了一支铁拐。
那时她以为必死无疑,可也不知生死之间哪里来的反应力,竟在间不容发之时从拐杖下面钻出来,以致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是明尊护佑。
拐杖虽细,可是实心,实则是铁鞭铁锏一般的重兵器。而弯刀轻小,不能力敌,银锁只得跳开一步,心中直疑惑为何向碎玉会在这里。看他的表情,多半是已经知道我和大师姐的事情啦……难道是一路追到凉州,专程来打断我的腿吗?
她知自己所犯之事不见容于向碎玉,求他原谅是没门了,至少应该把他绊住往远处带,叫他找不到金铃才是。
她边跑边躲,净挑树上穿梭。岂料向碎玉虽然腿脚不便,内功却甚是惊人,拐杖竟然也能上树,横扫刺击更是融入前进的动作里。
他的姿势奇异而迅捷,拐杖每跨出一步便有半丈,偶尔凌空而起,其中夹杂着攻击动作,圆转融通,倒像是一套高深的腿法。放在别人身上,肯定十分赏心悦目,只是银锁目下着实没有闲心去欣赏。每一次扫击的风都比大师姐的剑气更烈,亦叫她必须全力感知才行。
但越是将灵觉催至极限,越是深深地为违和感折磨着,自开耳神通以来,她对声音的敏感与日俱增,此时来自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带着微小的回旋与降调,听在她耳中,就像琴弦走了调,刺耳无比。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忽地回身,脚踩九宫步,就在层层仄仄的树枝之间,转到向碎玉身后。此人与陆亢龙战成平手,是一个她全力以赴也不一定能造成威胁的敌人,当下全力以赴,手中乌沉沉的弯刀因高速而变得雪亮,像是月光刹那间照耀了满地。
不料向碎玉陡然转身,整个人作升龙之势,旋转的长大兵器带起的劲道瞬间将她掀翻,她撞进密密的树枝之中,压裂了不知多少枝干,甚或有碎木透过衣服扎在了身上,她只来得及护住头脸,脊背却重重地撞来撞去,好不疼痛。
她更加疑惑,为何她全然感知不到向碎玉的招式?难道大师伯的冰心凝神也使我的灵觉受损吗?可我并未觉得眼前蒙上黑纱,也并不是那种大师姐在附近的感觉,灵觉既然存在,却感知不到的人,当真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吗?
“唉——”絮凝深深地叹了口气,忧心道,“不知小徒孙到底看到了什么……她怎么不动了!难道吓傻了?”
“想必是个大家伙,你瞧她手上的力道——哎呀——”
“任逍遥,我听出你幸灾乐祸了。”
任逍遥嘻嘻一笑,“我没有,我才没有呢。眼看小徒孙好不了了,我们那大徒孙呢?”
絮凝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先别说大徒孙了,韵儿呢?”
任逍遥随手一指,“韵儿在那边躲得好好的,你还是先想想什么时候去把我的洗澡水烧了吧。”
“我要去看看大徒孙,我要你带我去。”
任逍遥看了她一眼,双手一收,将她打横抱起,贴着崖底来到一处瞭望的地方,道:“那,就在那下面,你仔细别被她发现了。”
“大徒孙这又是看到了什么?怎地完全不还手?”
任逍遥也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狐疑道:“怕是看见碎玉了吧……这可不好了,万一幻境之中,她当真以为碎玉要取她性命,不就会死在幻境之中?”
“大徒孙和碎玉关系不好吗?没听破星师兄说起。”
任逍遥横了她一眼,“你?你能听说什么?天天就知道拉着我和你玩。”
絮凝无法反驳,只得哼了一声,便算是抗议。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想好大小师叔的故事√
☆、第295章 世外桃源乡三
金铃确乎是看见向碎玉坐着轮椅从树林中转出来;颤声问道:“师父……你怎么会在这?”
向碎玉重重哼了一声;道:“这句话该当是我问你。你来干什么?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弟子前来……”前来什么呢?前来讨要凝神静气心法的原始秘籍,给银锁的内功不足的部分做个补充?可师父若问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如何回答?他问我如何知道;我又如何回答;他再问我为何耽误正事而去帮助我的敌人,我又该怎么回答?
“前来做什么?”
“……借阅凝神静气。”
“为何要借阅凝神静气?”
“弟子觉得自己的……”
“住口!”向碎玉已是疾言厉色,“为师现已身在此处,你还想耍什么花腔?!你说罢,你是亲自了结她,还是让我来动手?”
“……师父三思!你若打伤小师妹;二师叔和三师叔都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还记得规则吗?”
向碎玉一皱眉头,拐杖重重顿在地上;道:“你还敢提此事?你让你看着银锁,看着明教,你又做了什么苟且之事?!”
金铃低着头,道:“请师父不要责怪小师妹,弟子愿受责罚。”
“陆亢龙和他教出来的好徒弟如此欺负在我头上,我还怕他不会善罢甘休吗?你我当然要罚,可现下我定要先了结了银锁。”
“师父!师父要罚便罚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修为不足,无法持戒,小师妹年幼无知,受我……勾引……”她咬着牙根,说出“勾引”二字,已倍感羞耻,“她一个小孩子,怎么能怪她!”
向碎玉须发怒张,疾言厉色,“为师是如何交代你的,你当初在那胡儿面前,又是如何答应为师的?”
金铃从来没见向碎玉如此神情,劝道,“师父,身体要紧,莫要生气。”
“我怎么能不气!我简直白教你了!”他挥起铁杖便往金铃身侧打去,金铃本能防卫,侧过身体,肩胛被向碎玉打中,她闷哼一声,又挺直不动,向碎玉的铁杖夹头夹脸地打过来,她初时还咬着牙挺着,到后来只觉疼入骨髓心肺,紧紧缩着身体,才觉得不那么疼了。
“看着好心疼啊,师姐,我们……”
任逍遥捂住絮凝的嘴道:“嘘,再看看。”
“任逍遥,你怎么能这样!为了自己能赢,就不顾大徒孙的性命了吗?我要告诉破星师兄!”
任逍遥叹了口气,道:“再看一会儿就一会儿……”
絮凝转过头去看银锁,却忽然道:“哎?师姐你快看快看小徒孙!”
任逍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急速在丛林中移动,经过树冠稀疏之处,正好能看清她的脸。
她的脸上覆着一张精致的黑色皮面罩,只露出嘴唇和下巴,就连眼睛处也没有留下丝毫缝隙。
“那她不就看不到了吗?为何还如此轻车熟路……啊哟不好!她冲着韵儿去了!”
银锁在丛林之中移动尤为迅捷,她那一身轻功在这般曲折的地形里就好似走在平地上一样,韵儿虽然躲得隐秘,却还是一下就被银锁找到,揪住领子掀翻在地。
韵儿滚了一滚爬起来,银锁连双刀都不用了,提起拳头打在韵儿胸腹之间,接着抬腿跪上去,用肘顶住她的脖子。韵儿的脸已憋成红色,不停挣扎却无法挣脱不得,银锁伸手在她颈子两侧捏了一把,内力灌注其中,顿时将韵儿捏得晕了过去。她见韵儿已失去战斗力,扒了她的衣服将她手脚都绑住,才站起身大声喊道:“大师姐!大师姐你在哪?”
阵眼既破,幻境随即解除,金铃力气用尽,倒在地上,听见银锁呼唤,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方才虽然在幻境之中,但金铃身上的疼痛却是半分不减,向碎玉一瞬间消失,她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背伤痛彻心扉,只得趴在地上,等待银锁找到她。
银锁见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失声喊道:“大师姐!你怎么了?”
金铃听到她的声音由远及近,料想她已到了附近,便道:“刚才被师父打了……”
“大师伯在附近?!”她倏地拔出弯刀,“大师姐放心,我不会让他再打你了。”
金铃笑笑,道:“忽然就不见了,也不知去哪了,还会不会回来。”
银锁跪在她旁边,刚刚触到她的腰部,便听金铃倒吸一口凉气,她立刻不敢动了,急道:“大师姐,大师姐,如何是好?我先看看伤口,你别怕冷……”
神仙谷虽在高寒之地,抬头便可看见祁连雪顶,但却四季如春,谷中春风和煦,比之方才两人进来的那条一线天中,不知暖了多少。
金铃笑着摇头道:“不冷,你脱吧。”
银锁跪在地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