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渐渐有些难以置信,道:“你将别人的心都摸得透透的,我……”
她本想说,我对你的心思,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说了一半,又决定不往下说了。
银锁却以为金铃又要夸她,忙摆手道:“算计人很累,算计一两个已是我的极限,大师姐不需担心我将所有人都算计一遍,若真是如此,我头发早就白光了。”
“那你……又何以不让我当场将他击杀?”
银锁笑着摇摇头,道:“大师姐替我把脉,想必也能察觉,我当真受了内伤。阿支祁天生神力,就算是大师姐,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将他杀了,可萧荀他们却撑不了多久。”
金铃点头道:“不错,若不是阿支祁落跑,胜负还不敢说。”
银锁道:“岂止是不敢说,简直是不容乐观,萧荀输定了,柔然人这么多,堆也堆死人了。”
金铃回想起来,只觉得刚才每一步都危险万分,现在才觉得后怕,不由得捏紧了银锁的手。
银锁这才反应过来两人手拉着手,心中既羞怯,又欢喜,想要回握,却又怕金铃只是无意之举,倘若感觉到她使力,说不定便要挣脱了。
两人脚程不算慢,走了一段路,再往后便看不见烽燧台,只见乱雪似一道屏障,充塞了天地。
银锁带她走回了官道上,两人并肩而行,道:“大师姐,我们已踏上西域的土地了……此地已是吐谷浑的地界。”
金铃略有惊讶,问道:“吐谷浑的地界,何以又不见守军?”
银锁道:“吐谷浑也是鲜卑的一支,都城在西海以西十五里,因有昆仑山挡着,是以他们不常来,倒是柔然人经常长驱南下。”
“那……怎地又不是以山为界?”
“昆仑山和天山之间有一片巨大的戈壁沙漠,是一片死地,那处才是天然屏障。”
“原来如此,塞外风光多变,此番我已见识了沙漠、绿洲、草场和祁连山,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奇遇。”
银锁笑道:“我要卖个关子,让你眼见为实,免得以为我吹牛。”
金铃温柔地笑了:“好。”
两人行了一段,又向南拐出官道,银锁扫过地上的界碑,确保方向正确,拖着金铃的手走在前面。
金铃颇觉像是牵了一只大狗,不由得说了出来,“我见操琴叔叔每天遛他家那只大狼狗的时候,也是这般被拖着走一路。”
银锁松开她的手,转过来边退边道:“大师姐骂我是狗吗?吃我一拳……”
金铃握住她的拳头,抿嘴一笑,道:“世人都道狗是骂人的词,但狗单纯又可爱,什么都写在脸上,成天就知道玩,也不会同别人使坏,你叫它坐下就坐下,叫它趴下就趴下,岂非比人要放心许多?”
银锁任她握着自己的拳头,撅嘴道:“大师姐比较喜欢狗吗?”
金铃眨了眨眼睛,道:“我喜欢馋猫儿。”
银锁听着高兴,抿着嘴转过身去,双手背后走在前面,见金铃不理她,又颠颠地跑回来,挽着她的手臂,走在她旁边。
金铃曲起胳膊,好让她搭得更舒服一些。
北风收敛了一些脾气,雪花大朵大朵地聚集起来,银锁伸出手,不费什么力气就从风中摘下一朵来,松松地吸在手上,金铃忍不住脱下手套,用指尖轻轻地戳着这一大团绒绒的东西。
银锁瞧着她孩子气的举动,笑得皱起了鼻子。
她单知道金铃很可爱,没料到她能这么可爱。简直想让人把世上所有好玩的东西都堆在她面前,叫她一直保持着这等神态。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金铃忽然皱起眉头,问道:“周幽王点的是阳关的烽火吗?”
银锁愣愣地摇头。
金铃笑得舒展,“你好像特别喜欢烽火戏诸侯的典故,到底有什么原因?”
银锁赶紧又摇头,随口扯了个谎:“我小时候不是总和师父天南海北地跑来跑去吗?他每见到一个烽火台,就要讲一次烽火戏诸侯。初时我只觉得周幽王昏庸无道,后来特别好奇褒姒到底美成什么样子……”
“然后呢?”
银锁抿起嘴巴,“后来我好像有些懂了,就算一个女人长得再不怎么样,喜欢她的那个人,都会认为她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成日只想看她快快乐乐。”
金铃本想说“理应如此”,但又觉得武断,她从不知别人是不是这样。她记起赫连曾说过银锁总是观察他和阿曼,此时方觉得银锁这武功练得十分投入,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十分周全。
“嗯,大师姐有异议?”
金铃摇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莫考我这些了。”
银锁赶紧抬头望天,却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她讶然道:“怎地这么黑了?”
“走着走着就忘了时辰……是这条路吗?”
银锁笑道:“是的是的,你瞧地上骆驼的脚印。”
金铃往地上细望,只看见薄薄的积雪将一切都盖掉了,只得问:“骆驼在哪?”
银锁单膝跪在地上,指着一块白色的地方道:“大师姐看见这个浅坑了吗?骆驼踩在积雪上,把下面的雪压实了,上面又盖了一层,所以成了这幅模样。”
她伸手扫开积雪,果然露出一个圆圆的浅坑。见自己料得不错,还抬头笑看银锁,像是要索要一个奖励。
金铃笑道:“嗯,你最厉害了。”
银锁忽然喷了一下气,皱了皱鼻子,道:“我闻到了,骆驼粪。”
金铃放心道:“是了,就快到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银锁忽然跑起来,金铃赶忙跟了上去,一把捞住她的腰,将她抛起在空中。银锁四脚朝天,还不知如何是好,正要扭腰翻身,却已落入金铃怀中。
“大师姐!马上就到了,还不准我自己走吗?”
金铃淡淡道:“走可以,跑不行。”
银锁还要抗辩,金铃低头看着她,她撇开头又住嘴不说了。
“背着也可以。”
“走、走,不劳烦大师姐了……”
金铃自顾自道:“还是背着吧。”
想来也是半推半就,银锁被金铃转了半圈背在背上,很快自己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双长腿勾在金铃腰上,似是早就习惯了被她这么背着。
她整个人黏在金铃身上,生怕她还有哪里漏风了,隔了一会儿甚至将外袍前襟解开。
金铃觉察出有异,问道:“怎么了?”
银锁道:“热,不舒服,大师姐热吗?”
“这么冷的天还会热吗?”
银锁听罢便满意地点点头,用外袍将金铃的肩膀盖住,指着前路道:“大师姐大师姐,错了,走右边。”
金铃调整了一下方向,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道:“天边有一座山,山下一团黑,是什么?”
银锁喜道:“你看见了?辉日他们就在山脚等着我们,晚上睡一觉,白天还可以再歇歇。”
“不怕阿支祁卷土重来?”
银锁嗤笑道:“我曾说他没有四倍于我们的人马,绝不会铤而走险,他要再找两百个能打的亡命之徒,只怕不太容易。在此之前大师姐就安安心心歇一歇。”
“我总歇着,总觉的过意不去。”
银锁在她背上扭动着撒娇,“反正宝刀大部分时间都放在高处供着,偶尔与高手决战才需要拿出来用,免得不小心碰坏了。大师姐就是大宝刀,安安心心被我供着就是。”
金铃放弃与她斗嘴,深吸了一口气,大踏步地跑了起来。
有道是看山跑死马,金铃虽然不是马,但这么一点点距离却好像也跑了一个时辰那么久。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抬腿殊为不易,而背了个人,又使不出她踏雪无痕的轻功。银锁数次要求下来,金铃都不允,直到能看见人了,她才察觉到累,把银锁放了下来,喝着银锁递过来的水,还不忘交代道:“不许瞎跑,陪我慢慢走过去。”
她拉着银锁不放,两人蹚着雪,在雪地里留下一道深深的犁痕。
一名骆驼骑兵似乎发现了她,转身跑回了营地,不一会儿便有人围在他身边,又齐齐往他们这边看过来,接着上马的上马,起锅的起锅,整个营地乱作一团,一队骆驼朝着他们跑过来。
众位少年见了她高兴坏了,大老远地就向她招手呼喝。
作者有话要说:再黏糊两天又要打仗了,写打戏写得我累不爱……
我现在还有1w多一点的存文,我的理想状态是3w,不然有错只能写完再改了,有点紧张呢……而且同人也没时间写了有点担心。
☆、第252章 风雪载途三
金铃听得懂这两个字;“少主”。
“你很有威望么,下一任教主想必是你了?”
银锁摇摇头,道:“不是我;是辉日。”
“咦;为什么?”
银锁讶然道:“你虽然是乌山少主;但乌山会叫你一个外姓女人来执掌吗?”
金铃摇头道:“自然不会,我是少主;只因为我是师父唯一的弟子。”
“是了,我也是这样。想必理由也差不多。”
“不得分了比武的精力。”
银锁在她耳边吃吃笑道:“不错。他们两个简直心有灵犀,我瞧不如别打了,在一张桌子上吃一顿饭;一笑泯恩仇便是。一人断手,一人断脚,正好相互补充,相互帮助。”
金铃不禁莞尔,道:“异想天开,怕是还没等他二人吃上饭,就得打起来。”
“为何会打起来?”
金铃道:“多半是二师叔嫌弃师父做饭的手艺变得太快,师父一个不服,就整个锅扣到他头上。”
“唔,说不定就是会这样……师父嘴很刁。”
金铃续道:“而师父的手艺,都是按照我的口味来的,发展了十多年,多半早已和当初他二人在神仙谷时大相径庭。你方才说二师叔嘴巴刁,那……”
“那多半就这样吵起来了……啧,净是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唔,可是听操琴叔叔说,居家过日子,往往便是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吵架和离……”
金铃说了一半,觉得好像不大对,便住口不言,却叫银锁抓住了破绽,嘲笑道:“他二人又不是居家过日子,怕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金铃正色道:“他二人若是在同一屋檐下,有饭同吃,和居家过日子也差不多了。”
银锁笑得打跌,忽然止住笑,低声道:“那我们在王府住着的时候,叫什么?”
金铃沉默了一下,道:“叫‘我养了一只小馋猫’。”
“少主!少主你有没有受伤?”
几名胡人少年骑着骆驼围了上来,跪了一地,银锁道:“起来起来,给我一匹骆驼。”
有人牵起骆驼递到她手上,她笑着催促道:“大师姐,放我下来,你先上去。”
金铃道:“你先上,你受伤了,我得扶着你。”
“哪有那么弱不禁风?”银锁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知道两人最后独处的时间也结束了,不禁怅然若失,想和金铃再共乘一骑。
那骆驼倒是很乖,跪下来等人爬上去。
在骆驼上坐稳妥了,那群胡人少年跑前跑后,有人甚至唱起了歌,即便金铃听不懂词,也能听出语调甚是欢快。
回到营地,众人更是夹道欢迎,一双双眼睛都盯在银锁身上,连带后面的金铃也中了不少箭。
“少主,你有没有受伤!”
“少主!你喝水不喝……”
“少主先来坐会儿吧!”
“少主,给我们讲讲你这次是怎么打败阿支祁的吧!”
银锁举起手来,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安静点,受了点伤,给我装点水,大家都先坐下。我收拾阿支祁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讲的?”
不料有几人颇为机智,朝着金铃道:“少主肯定懒得讲,阿支祁怎么落败,还得问不死金身吧?阿支祁死了吗?”
金铃正要开口,银锁拦住她,道:“好了好了,我们先歇会儿。”
两人这才得以喘息。辉日终于挤进人群,道:“散了散了!该干活了吧!把营帐都支起来,阿林侃做饭去。”
银锁从金铃旁边探出头来,大声问道:“我的行李在谁那?”
俄而有两个青年提着捆扎好的行李走过来,道:“少主,你的东西。睡的在我这,穿的在他那,还少啥不少?”
“我那些零碎玩意儿呢?”
阿林侃挥着勺子道:“在我那,少主你自己拿!”
银锁粗粗看了一遍自己的东西,看着没少,便道:“阿罕。”
方才那拎着行李的青年谄媚道:“少主,什么事?”
“我是不是个受万人敬仰爱戴的好少主?”
“是是是是是,少主是明尊的使者,走到哪里都发光。”
“那你为了表达敬仰之情,是不是可以帮我搭个帐篷?”
金铃在一旁听的忍不住笑了一下,看的旁人都晃了神,阿罕忙点头道:“好好好,荣幸之至。”
那帐篷本来就是能自己撑起来的,阿罕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