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亦看着她,带着浅得几乎没有的笑容。莲儿感觉自己颇为多余,于是退回了厨房。
早饭过后莲儿寒儿又都出去了,家里又只有她们两个。银锁快手快脚收拾干净家里,又窝在金铃身边等她吩咐。金铃仍在看昨夜那卷“四个字的书”,银锁忆起金铃曾说“要在书中找找能让你那般舒服的法门”,心中既羞且窘,觉得那定是一本春宫,但心里总有个小猫爪子挠得她想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她悄悄直起身窥视,金铃头也不回,说道:“看得懂吗?”
“那上面写得都是字我怎么看得懂……我我我我没有在看……”
金铃对她说:“坐过来。”
她并不容银锁有异,伸手揽住她的腰,半是强迫地让她膝行到桌边来。银锁自昨日开天辟地以来,十分盼着与金铃耳厮鬓磨。金铃来搂她,她自然愿意,于是慢慢蹭过来,听凭她处置。她故意与金铃贴得很近,以期能蹭一两下。
金铃握住她的右手,从匣中取出墨条,在砚台上和水磨起来。墨准备停当,金铃又教她握笔写字。
“你叫龙若,你的名字便是这么写。”金铃握着她的手,写了龙若二字。
银锁兴致勃勃,问道:“那金铃二字怎么写?”
金铃于是又握了她的手,写下“金铃”二字。她的字承袭南人的特点,婉转娟秀。
金铃兴头很足,偏要教她写字,便照着手上这卷来写,边写边教她念“兵者诡道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查也故较之以技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她写得慢,念得慢,声音就在银锁耳边打转,吹得她耳廓中痒痒的。
写完一段,金铃放开她的手,叫她自己念着写一遍。银锁卯足力气要好好表现一番,居然给她念得一字不错,她自觉十分厉害,又要向金铃邀宠。岂知金铃见她肩端手正,起承转折一气呵成,字迹俊逸娟秀,混没蒙童的歪歪扭扭,一颗心不断地下沉。这哪里是不识字的模样?分明是自幼家教严格,给先生管出来的一手字。
金铃问起话来便少了一分温柔,“写得很好,全不似不认字的模样。真的没人教你吗?”
银锁道:“我实在不记得了。”
金铃叹了口气,道:“你这般聪明的小孩,说不定过两天就有人找上门来带你回去。”
银锁拉着金铃的袖子,急道:“少主!不是说好了,我以后就跟着你吗?谁来找我我也不走!”
金铃见她着急,摸着她的头顶,温言道:“自然是算数的。”
银锁见她首肯,才放下心来,道:“我忘了好多事,只记得我到处流浪,不是有意要瞒你,实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少主,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金铃暗道,若是这小胡儿有意接近我,何必要在这里留下这么大的破绽呢?我之前是知道她前尘往事全都不记得的,还硬要把她留下来。当初不防备,现在才怀疑她,却有些小气了。
想通此节,她便点点头道:“我并未怪你,你坐过来些。”
银锁依言坐在她身边,嘴里边念边写。
金铃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她念,心底又浮出一种十分舒服的情绪,她久在七情六欲之外,无从分辨,但又想既然如内息充盈胸口,必不是什么恶毒之物。
两人多了一项活动。更是整天都腻在一起,但除了那天晚上两人做了十分出格的事之外,平日里也与普通主仆无异。好像银锁对金铃只是单纯的仰慕,金铃对银锁也只是单纯的宠爱。
金铃的伤不多时就好起来了,渐渐开始外出,莲儿在家时虽然与她基本不说话,却也从不多管她闲事。
且说当日金铃以剩饭菜为诱饵,拐骗银锁来替她干活,快手阿七天天都来等银锁交货。
今日银锁将家中剩饭收到自己那个大破碗里,开了后门正要唤快手阿七,没成想等在那的是鲁不平。银锁问:“阿七呢?”
鲁不平叹了一口气,道:“叫那小子出去讨东西,讨到个肉包,因为这肉包,叫狗追了两条街,最后把脚崴了。是以我等不及要来告诉你。”
这番话听得银锁一颗心是忽高忽低,初时替他喜,然后替他忧,接着替他疼,最后实在无法忍受鲁不平这恶趣味,眯眼道:“你现下连讲笑话都要装一装沧桑,这是个什么趣味?”
鲁不平不理她,“我听阿七说你小龙王现在过得很不错,就来瞅瞅你。”
“你瞧我怎么样?”
鲁不平绕着她走了一圈,道:“啧啧。看样子主人家也没虐待你,你胖多了,脸上都有肉了……”
鲁不平脸色微微一变,低头道:“为兄放心了!你好好过!别得罪主人家!”
他拿起他那个破碗就走,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不知是不是顽童中流行的新的走法,倒是很潇洒么。
银锁初来此处时,已给人将脸上画的黑乎乎的,加之与众少年打了一架,凶神恶煞的形象深入人心,倒没人敢注意煞星到底什么模样。后来与小叫花子们住在一起,饥一顿饱一顿,饿得面黄肌瘦,自然谈不上形象。如今早晚三顿饭养着,又穿着别人的衣服,当然是丰神俊朗,又与金铃打得火热,眉宇间天然带着一股无法直视的风情。
鲁不平一看就知道不好,小龙王这是要长成个祸国殃民的妖姬了。
银锁靠在门框上,双手环抱看着鲁不平的背影在巷子口消失,嘴里哼着小曲。
她对现在的生活满意极了,有吃有穿,有金铃,还有鲁不平和阿七他们。她不但有力气干活,还得主人赏识,教她习武练字。若说哪里不好,也只不过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以前的事情,就好像她从□岁开始,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最近才醒来一样。
“龙若,发什么呆?”莲儿从后面走过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银锁转过头来,见她手中端着一个大盆子,里面具是腌好的肉片,便顺手接过来。莲儿夸道:“这还不错,会干活了。快晾起来,否则天再热就不能挂干肉了。”
银锁一愣:“现在不过三月初,若是再热肉就爱坏了,怎地不多晾一些?夏天怎么办?”
莲儿也一愣,道:“夏天,夏天就该回山了,吃不完多可惜?”
银锁疑惑地重复着:“回山?”
莲儿点头道:“我们只是出来办事,时间一到自然是要回去的。你放心,不很远,少主既然说要带着你,一定会照顾你的。”
银锁稍稍放心,点点头,转身干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黄牌说上一章五天锁,锁了我就删节(料事如神(洋洋得意
看了一下大家的留言和问题,强忍着剧透的心情没有回复,大家不要怪我!
你们的问题后文会一一解答,当然会一一解答。
另外周三周四周五也有大家喜闻乐见的8号,当然这都是剧情需要(严肃貌
☆、23银锁链 一
金铃出门两日了,银锁天天一干完活就坐在房顶上望穿秋水。莲儿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她这般,抬起头来眯着眼睛问她:“我们都怕少主回来,巴不得她不找我们,你难道不怕她吗?”
银锁摇摇头,心中暗自高兴,暗道她对你们人人都冷若冰霜,唯独对我不一样。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莲儿晒完太阳都进屋了,过了一会儿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道:“少主今天多半是回不来了,你还是早点洗澡早点睡下吧。万一像上次一样,少主回来晚了,你第二天起不来,我们都喝西北风吗?”
莲儿已经有意见,银锁也只得去洗澡。她洗澡不若金铃,是有桐木大桶装水,有黄铜水壶烧水的。
她洗澡的时候,脱光了衣服,持一木盆,从水缸里舀满满一盆水,兜头浇下。这水从井里打起来,一盆下去,整个人都通透了。银锁边呵气边用皂角水擦身,擦完之后再来一盆,最后把身上的细末洗干净,就算洗完了。她一个人呆在屋里,自由得很,于是扯得领口大敞,坐在阳台上也不穿裙裳长裤,两只脚光着垂在外面一晃一晃。
日头已经落下去了,天的东边已经成了彻底的铅灰色,西边还犹有余烬,却仍然渐渐熄灭。金铃今天应是不回来了,她禁不住叹了口气,脑袋耷拉下来。
“什么事不开心了?”
银锁疑心自己听错了,因为她一直看着门口,谁来她都能一眼看见。何以金铃会逃过她的视线直接出现在背后?
“龙若。”
她难以置信地扭头,竟然真的看见了金铃。
“少主?!少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才。”
金铃虽然是神色淡漠,但眼中光辉暖人,银锁已能分辨这就是她的“高兴”。
“少主!少主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热馒头?莲姐姐每天都蒸小猪馒头等你回来,你不回来,只好我们两个吃了。”
金铃浅笑道:“不必了,我方才从厨房顺了两个来。”
她竟然真的从袖中掏出两个桃红桃红的小猪馒头来,轻轻咬了一口,咬的时候,一双美目却看着银锁。她皮肤雪白,眉色鸦黑,眉角斜插入鬓,一双眼极是漂亮。银锁与她对视,心里猛地一跳,一时间忘了动弹。总觉得这一口,是要咬在自己身上了?毋宁说是好希望这一口,咬在自己身上。
“少主……”银锁喃喃低语,忽然醒过来,生生把什么不该说的话憋了回去,“少主,要我去烧水吗?”
金铃看了她一会儿,眼中闪动了一下,点头道:“嗯。”
银锁走下了台阶,烧上水才醒悟过来自己又干了一件蠢事。少主刚才回来,自己还未与她多呆一会儿,竟然就自己把自己赶出来了……正在这时,金铃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还没告诉我什么事不开心呢。”
“少主?”银锁杏眼圆瞪,“不不不不我没有……”
金铃浅笑着并不说话,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银锁忙碌。
她刷了一遍桶,灌上水,上楼把金铃的换洗衣服和布巾拿下来,问道:“少主,为什么你的衣服大多都是黑色呢?”
金铃道:“受伤不易被看出来。怎么?嫌我给你的衣服不够花?”
银锁赶紧低头:“没有没有没有,少主肯给我旧衣服穿,我就很高兴了。”那衣服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这味道只有金铃贴身的东西上才有,她每天恨不得抱着金铃的衣服睡觉,哪里还记得挑三拣四?
金铃拉她过来坐下,没说一句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把她的手握在手里,心不在焉地捏着。
“少主?少主?”
金铃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少主,水开了,让我去倒水。”
金铃这才松开她的手,站起来走过去,见她试好水,就脱下衣服钻进水里。银锁本能趋避,扭开头去非礼勿视。但她皮肤雪白,头发与眉毛一般乌黑,沾湿了黏在肩上,简直像是有鬼怪在银锁耳边低语着诱惑她去偷看。银锁年纪尚小,自是顶不住诱惑,于是悄悄斜眼,用眼角余光瞄着金铃。
忽有破水之声,金铃站起来,背对着银锁,道:“擦背。”
她自己撩起头发,露出莹白的颈背。上次那些伤好得几乎都看不出痕迹了,只有腰间有几道桃红色的痕迹,其上油皮反光,显然是新伤初愈。银锁剥开一个皂荚,化在热水里,覆上金铃的背,细细晕开泡沫。她方才意识到金铃年纪也并不大,平常都藏在宽大的袍子里,脱去衣服之后,看起来也并不高壮。肩膀上的骨头凸出来,肩胛显得尤为明显。皮肤却出乎意料地绵软,绵得银锁摸着摸着,就起了绮念。
“少主该多吃些了。”
金铃却答得爽快:“好啊,你再去给我顺个小猪馒头来。我在楼上等你。”
银锁对她的要求哪有不应,这就得令转身出去,金铃愣了一愣,犹豫着该不该叫住她,告诉她只是想捉弄她一下。犹豫之下,银锁已经出去了。
银锁受她指使去厨房偷东西吃,被寒儿抓了个现行。寒儿柳眉倒竖,骂道:“小龙王!难道三顿饭少了你的吗!?”
银锁不欲与她起冲突,便道:“不是我要吃,是少主饿了。”
寒儿冷笑道:“少主三餐固定,便是行军赶路也不耽误,怎么会忽然要吃宵夜了?”
银锁也冷笑道:“少主如今便是要吃,不如你随我去问少主吧。”
寒儿果真被她吓到,色厉内荏,“我与莲儿犹要事相商,今日就暂且放过你了。”
银锁心道,没在城里混过,还想与我玩这虚张声势的把戏?
她自回了楼上,却不知寒儿与莲儿讲了刚才的事情,莲儿道:“少主才十六岁上下,晚上饿了也是有的,你与她一道回来,你还不知道任务艰苦吗?”
寒儿道:“这正是症结所在!少主先我一步回来,竟不走正门,直接从别人屋顶上跳到家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