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见她无聊,于心不忍,不禁开口道:“你什么时候来过这?啊,你说你在洛阳长大,又不知何时跑去了许昌,是那时候流浪来过?”
银锁笑着摇头道:“不是小时候。我同师父一道来过。”
金铃奇道:“你不是一直在和柔然人打?”
银锁摇头道:“还没有那么晚,师父刚收我为徒的时候,也在中原流浪。那时教中曾经派出了四*王去四个方向传教,却都不顺遂,被人杀了,只有师父武功高强,侥幸活命。他收我为徒之后,带我一起,去给其余三位法王报仇。我因此和他一起走了很多地方。噢,我最东去过渤海呢。”
金铃道:“你最南去过哪?”
银锁摇摇头,道:“可能是上庸吧……大师姐呢?”
金铃道:“我是乡下长大的土包子,最北便是跟你来的这一趟。最南到过长沙,小坏蛋可知鄂州在上庸南边?”
银锁恍然大悟,“啊,原来鄂州在南边呀……噢,大师姐,你看,已经能看见最高那座山了,翻山之后就能好好吃一顿了。”
金铃短暂地沉默了一番,试探道:“……我在你心中,就是个吃字?”
银锁笑得打跌,辩解道:“我就是怕把你饿瘦了……大师姐,并非我有意冒犯,不过你真的比在九凝峰上时清减许多。也不知你在王府一天三顿一顿五碗都吃到哪里去了……”
金铃皱眉道:“练功辛苦,都消耗掉了。还有,我早饭没吃五碗。”
银锁笑得停不下来,勉强表示:“嗯嗯,没吃五碗。”
此时天亮已有一段时间了,天阴得厉害,远处迷雾一片,群山在迷雾中勉强有一个灰蒙蒙的剪影。道旁枯草衰败,就连枫树也褪去了红色,以焦黄取而代之。她二人顶着风往前骑,速度慢了许多。连日大风和不时的阴雨让天气比从建业出来时冷了不少,金铃在穿越太行山时已脱了最外面的袍子,此时已渐渐感觉吃不消。银锁总觉怀中不暖,硬要脱衣服给她穿,金铃严正拒绝,反要银锁把马让给她骑。
两人争执不下,金铃连话也懒得说,便要跳下去和马赛一赛,顺便暖暖身。
银锁耍赖,抓着她双手不准她动,金铃抗议道:“我是你大师姐,你到底把我当几岁的小儿?”
银锁自从得知她几日几夜不睡而追着自己后,就一直心有愧疚,及昨夜金铃险些失手之后,更加宝贝她了,抱在怀里犹不放心,哪还能同意她在地上自己跑?
两人一番扯皮,最终银锁惜败,同意金铃接管缰绳和马镫,她自己则充当斗篷,裹在金铃身上不肯下来。
周围地势渐高,天空逼仄,被几座高山雄伟的身躯挤在一起,越显狭小。山风森冷,铅灰色的云似乎越压越低,银锁估摸着申时末就天黑了,便对金铃道:“大师姐,还有一天的路,如何,撑得住吗?”
金铃哂道:“你最近总小瞧我,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小瞧的事了?”
银锁撅嘴道:“大师姐好坏不分,我这是关心你。”
金铃奇道:“你关心我作甚?我这几日与你同吃同睡,要好同好,要不好同不好,你怎地不关心一下你自己?”
银锁恨道:“我好得很。”
金铃轻笑一声,道:“那就好。”
她策马疾奔,坐骑加速跑进群山之中,山路盘区而上,周围的景色渐渐变化,山路两旁,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群山之中腾起白雾,如妖如鬼魅,倒让山间比天色显得更加明亮一些。
天色越来越暗,最终一点光也没有了。
这等黑灯瞎火的天色里,金铃不敢怠慢,生怕一个不留神,马儿一脚踏空,将她二人一道甩下深谷之中,遂让银锁点起火把。银锁笑道:“你叫我来骑,我就不用火把。”
金铃道:“现在我们在深山腹地,不比丘陵平原,容不得你胡闹。”
银锁不答,从腰间摸出匕首,握着刀鞘,拧开刀柄,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明亮如月,前路果然被照得清清楚楚。金铃叹道:“这等神物,也就只有你们西域巨富能随身带着。”
银锁道:“这可是师父挣来的。我们以前在光明顶的东西,早早就被柔然人抢走了。”
金铃问道:“那你们……就没有想着去报仇?”
银锁笑了一下,道:“圣教上下弟子远不到一万,而柔然铁骑能屡屡南下进犯西魏边境,宇文泰不能力敌,只好和亲。我们要报仇,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金铃道:“那你们就来欺负我们乌山?”
银锁奇道:“哪有欺负?圣教可是分坛开到哪生意做到哪,只有大师伯不准我们捞过界,这难道不是大师伯欺负我们吗?”
金铃一笑,道:“你有理,我说不过你。”
银锁的嘴闭了一会儿,又不甘寂寞,趴在她耳边问道:“大师姐,你的骑术是和谁学的?我怎么觉得你骑马骑的比以前好多了 ?”
金铃轻轻晃了一下头,答道:“跟你学的,你忘了?”
银锁奇道:“跟我?我只教了你轻功,何时教你骑马了?”
金铃道:“你忘了?你抢我的马,逼我与你同骑,然后就学会了。”
银锁噎了一下,抗议道:“我什么都被你学去了!这还有天理吗?!”
金铃笑道:“你的一肚子坏水我就学不会,别乱动。”
此时山路已渐渐往下,前方不再是一片漆黑,乌云散尽,群山之间似是裂开了一条缝隙,透出深蓝色澄澈的天空,银锁老老实实在金铃背后趴了一会儿,喜道:“马上就要下山了!大师姐可知下山到哪了?”
金铃见两旁山壁陡峭巍峨,两人如身在云端,下面似有河谷,便问道:“再走一段就是汾河,对不对?”
银锁点头道:“不错,马上就要经过平遥城。最多四天,我们就能到夏州了。”
金铃皱眉道:“可接下来如何走?我们要在此处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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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梦与君同十
银锁道:“不错;山人自有妙计,大师姐只管跟我走便是……我下去等你,就在山下那块石头附近!”
她蓦地从金铃背后脱离;直接从陡峭的山路上跳下去,落入树林之中。金铃明知她不会有事,还是忍不住担心,唤了一声:“银锁!”
林中传出夜枭鸣叫,她催马快些跑;终于将那个大圈兜过去;等骑到巨石旁,银锁早已站在巨石之上。
金铃向她伸出手;她忽然翻身跳下来,在金铃手中一按;轻巧地又落回她背后,一把搂住她,调笑道:“大师姐冷吗?大师姐想我了吗?大师姐现在还冷吗?”
金铃轻轻一甩手,道:“挡着我骑马了。”
银锁被她挥开,往后仰了一下,隔了一会儿,又贴回来,双臂从金铃肋下穿过,扣在她双臂上,道:“那这样呢?还冷吗?我记得你从前总是肩膀怕冷的。”
金铃轻轻笑了一声,道:“我从前想……”
银锁正等着下文,等了好久她却都不继续往下说,便催道:“想什么?后悔没先把我毒哑?”
金铃道:“你也知道你调皮捣蛋皮痒得紧?”
“哈哈哈大师姐才收拾不了我,你方才说想什么?”
金铃摇摇头,心中却道:我从前想让你无灾无难过一辈子,现在却让你受旅途劳顿之苦,委实太没用了。
银锁道:“说嘛。”
金铃道:“若是能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不问世事,也挺不错。”
银锁道:“大师姐何出此言?乌山未复,你倒想着金盆洗手了。是这一路太过劳累吗?你若反悔,同我一起过河,一直往南走就到长安了。我给你一块圣火令,你拿着它到长安总坛找人带你回乌山便可。”
金铃摇头道:“非也,我在想如何兵不血刃地和魔教少主同归于尽。”
银锁听罢,从金铃肋下探出头来,仔细打量着她。
金铃遮住她的眼睛,“看什么?”
银锁道:“看看你是不是在说笑话。”
金铃道:“隐居世外,少了纷争之苦,你也不用时常这么劳累,有何不美?”
银锁嗤笑一声,道:“我圣教原来的光明顶便在山清水秀、人迹罕至之处,柔然人却屡屡进犯。乱世之中想要不问世事,未免将世间想得太美好了。”
金铃低声轻叹:“除非你我没有生在乱世。”
银锁笑道:“大师姐不需如此悲观,纵然生在何时不能选,人还是有本事改变自己的生活。”
金铃亦笑道:“你说得对。”
银锁见她笑了,温声道:“大师姐一路跟着我,真是太辛苦了。”
金铃道:“辛苦不辛苦另论,与你在一起,却总是很开心的。”
银锁脸一红,又不敢接话了。
不料金铃又像是没事人一样,道:“元大师他们应该已经发现走错方向。他们从平原上赶过来,会快我们很多。”
银锁道:“他们也要走山路,待到我们过了汾河,就又该进山,那时会拉开一段距离。”
金铃轻轻点头。
银锁续道:“大师姐不必担心,定然有时间给你睡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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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银锁所料,他们岔出官道之后,萧荀等人毫无所觉,人人都以为她要从并州治所平城往河曲去渡河,再南下夏州。这条路虽然绕远,但路途平阔,昔日六座军镇分布在平城以北一直到河套地区的广大领土上。东魏大丞相高欢曾从平城调兵,领万骑从河曲渡河,奇袭夏州,满载而归,正是因为这条易于调兵遣将的官道。
而夜幕降临之时,元大师已几乎看不见冲天刀光,几乎吓得瘫了下去,他哆嗦了好几次才拉住萧荀,悄声道:“金大帅,金大帅,不好了,不好了……”
萧荀被他拽着,道:“怎么了?别耽误时间,再不赶路,要来不及了。”
元大师道:“已经来不及了!她们没往并州,没去平城!她们不走河曲……”
“那她们去哪了?”
元大师道:“不知道,看光已经很远了,我们让她们骗了。金大帅,你看她们会怎么走?”
萧荀沉吟道:“委实猜不透,难道她们向西掉头,顺着汾河往下游,绕回采桑渡?”
元大师道:“这片我不熟,还是问问邓二郎吧……大帅,快下令掉头吧。”
萧荀往后瞟了一眼,见独孤寿成往这边打量,大声道:“走错了!掉头往西!”
独孤寿成听他口出此言,心道这元大师和萧荀嘀咕完之后便有事发生,显然两人私下十分熟稔。当初若是急不可耐就拉拢元大师,只怕早早打草惊蛇了。
他出口问道:“金大帅,怎么了?”
萧荀道:“走错了,他们在西边!确凿无误,再不掉头,就来不及了!”
独孤寿成一路上都靠他们辨明目标去处,知他们不会有误,便道:“好!掉头往西!”
众人勒马往西,萧荀因而有机会问邓二郎,“邓二郎,你说她们会怎么走?”
邓二郎道:“她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南下采桑渡,二是北上河曲港,可是她们所图何为,我猜不透。”
独孤寿成道:“定是去河曲。采桑渡现在战事吃紧,早就封了。”
邓二郎道:“既然如此,难道是想从吕梁山中小路去河曲?”
北魏之时,边疆不稳,为了拱卫都城平城,平城以北直到河套,设六军镇,是以平城以北,官道平阔,比在山间穿梭,要快上许多,但正因直通当年高欢与宇文泰起事的军阵,纵然现在军阵废除,在此边塞之地,一路上也有许多哨卡,极易被发现。
普陆如道:“可是将军,那我们从平城官道走,不是快过她吗?”
独孤寿成道:“不,不跟紧一点,恐有异变。走!跑起来!”
众人大声举手呼应。北风呼啸而过,压着百草折腰。铁蹄飞驰而过,溅起飞沙石砺,马上骑士人人面色肃穆,似乎已和北风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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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势渐渐平缓,天也快要亮起来了,早晨照例起雾,冬风裹挟着朝雾,夹头夹脸地吹过来。银锁又把金铃放在背后,替她挡风。
天上乌云散尽,阳光穿过浓雾,照亮了天地。雾气时深时浅,家家都起了炊烟,道旁时不时有牛车经过。
银锁松了口气,道:“晚上就到了。晚上就能睡了,大师姐……”
“大师姐?”
金铃惊醒过来,从她颈窝里抬起头来,道:“到了?”
银锁道:“没到。”
“哦,那换我来骑……”她伸出一只手,要去抓缰绳。
银锁一巴掌拍掉她的手,道:“别逞强,继续睡。”
“那怎么行?我睡了多久?一个时辰?你还好好的,看来还没到。”
说话间她又把手伸向缰绳,银锁又一把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