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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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戏-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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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人……”

  倾心道谢的言语还没多说,厢房之内只听见女子撒泼娇咄,男子惊呼呻/吟——匠心还没细想,那一双七色飞鸟已一左一右坠地毙命,自己则是被人提起衣带、捞起了身子,那人的唇在她耳畔轻轻擦过:“走。”

  她无从选择,只能依附在女真人身侧、随她夺门夜奔。

  浑身赤/裸的陆匠聆冲出房门外,只见得一双被拧歪脖子的禽鸟,七色的鸟羽愈渐黯淡,终成一抹青色的锈污,零落不堪。

  陆匠聆怜惜地看着地上的青锈,眼中神色从悲悯转为痛苦,又从痛苦转成哀伤,那种种情感交替涌上心头,竟是比她自己被别人当场捏死还要难受百倍。

  她慢慢地蹲下`身来,双膝磕在石地上,因为心中的悲痛而无法抑止她颤抖的不安,她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哭得声泪俱下、撕心裂肺。纤手拨弄青锈,将那星星点点的锈污都聚拢在掌心里,她虔诚地颔首,以舌尖一点一点舔舐手掌上的青锈,在真挚的缅怀之中感受着肝肠寸断的痛苦。

  她就像一名饱受情人冷落的寂寞少妇,在干涩的金属粉尘中品味出相思的觉悟;继而她又望见那两片灼烧过的符纸,仿佛终于找到了夺走情人的妖女,她无法隐藏心中愤恨的怒火,发狠地抓起地上的黄符,一滴一滴烫上自己的鲜血,似是要让着诡异的猩红将那个可恶的妖女彻底淹没。

  陆匠聆抓着符箓,又笑又叫癫狂不休;她的夫婿关秋月身披单衣瑟瑟发抖地躲进厢房,几次想要离去,却又不能鼓足勇气。

  匠心(十)

  且说陆匠心被灰袍女道人掳走,离开陆府范围后,一路疾奔。

  匠心靠在女道人怀里,任由夜风刮向脸颊,在吹递的冷意里捕捉着对方身上淡淡的檀香。

  女道人在一处巷弄驻足停下,面上却是一丝表情也无,不言不语便松开陆匠心。

  匠心以为这女道人是嫌厌自己平庸无能,然而下一刻,这位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女道人身体一晃,眼见着就要扑倒在地——匠心伸手去扶,却是扑了个空,女道人恍然化作一道泛黄符纸,轻飘飘地滑过她的掌心,如轻羽翔云,无声落地。

  巷弄深处缓缓地走出一道形影,黑夜之中,暗巷之内,可辨的只有轮廓,然而对方身上轻淡的檀香,秀美的纤姿,赫然就是那位救她、护她的女道人。

  女道人此时才开口说道:“我恐陆门生变,便将人形符箓偷偷挟于画卷之中,若是遭遇灾厄,符箓即可幻化贫道形神,相助于二小姐。”

  她臂挽拂尘,弯身行礼:“贫道插手陆门家事,还望二小姐见谅则个。”

  匠心还礼道:“真人何错之有,骨肉至亲、犹不及真人待我半分诚挚。”她上前一步,颇有几分激动地追问:“真人,匠心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待我?”

  女道人抬首看天,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啊,二小姐体内蛊患未除,我已寻着化解的术士,劳烦二小姐随我再走一趟。”

  匠心心中五味杂陈,那挟杂强烈感情的语句几次溜到了舌尖,却偏偏吐不出半句。她想问,为何这人总在自己危难时施予援手,为何她的事情全然瞒不过女真人,为何要对她这般好,她陆匠心又是否消受得起?

  两人夜行,一路无话。

  女道人叩响了一处医馆的门板。她那动作甚是悠闲,就连叩门的力度也是那样轻轻地,然而叩门的动作却是接连不断,虽不知医馆内里的人作何感想,但就是站在女道人身后的匠心不免也心生烦躁。

  医馆的门板被取下后,匠心讶然:

  “许大夫!”

  女道人挥了挥拂尘,行了道礼。

  这许大夫显然没料到有人深夜来访,随便披了外衫,一只手还抓着裤头系带,披头散发地跟那百无禁忌地女道人打了个照面。

  女道人说道:“深夜叨扰,此无礼之举,实在非常抱歉。”

  尽管她脸上真的没有半点歉意,许大夫还是得含笑回道:“不知真人来访,所为何事?”

  “这真人是跟我约好的,你识相的话且滚一边去。”女声自内堂传来,虽未见人影、那声音却已透着凶悍霸气。

  许大夫只得一手抓着裤头系带,一手拢着身上衣衫,将那两人请进内堂。

  匠心初时以为,这许大夫的夫人顶多只是凶悍而已;岂料她一踏进内堂,当下只觉得寒意一阵一阵地从脚底板往上冒,背脊的寒毛肃然起敬,就连头皮也阵阵发麻。

  内堂之中只有一豆残灯,灯火摇曳着舞动它即将逝去的生命、凭借着残存的热力,照亮了里面那位身穿黑色衣袍的女人。那女人的双眼里簇簇跳动着那点残灯的亮色,阴沉沉气息,冷冰冰脸色,诡异的不似人脸,倒像被人拿捏出来的巫师蜡像。

  当然这样的一张脸还不足以吓倒陆匠心,真正可怕的是女人手中那个透明的器皿——火光投在器皿壁上,氤氲出一种暧昧的光线,光线照出了器皿中毒虫互相撕咬的狰狞,那些迸发的毒计,浓稠得和成一团,或惨绿或猩红地溅在器皿壁上。那种丑陋的厮杀,在残灯之下一览无遗。

  女道人目不斜视,垂下眼、不去瞧女人的长相,行礼道:“见过黑菩萨,贫道这厢有礼了。”

  匠心跟在后头,也忙不迭弯身揖礼。

  黑菩萨说道:“真人要我解的蛊毒并不难,只是这回、是真人有求于我,于情于礼真人也不该空手而来才对。”

  女道人说道:“贫道两袖清风,一心修行,又岂有俗世财帛。”

  “久闻真人常戴一枚千年古玦,虽未知真假,然而我正缺这样的药引呢……”

  匠心悄悄地抬起眼来,她私心里希望女道人答应下来、正好以次交换为自己解去蛊毒的机会;然而这样的一枚古玦,对于女道人意义必定非凡,女道人毫无理由跟立场、为了她陆匠心放弃这样一件重要的信物。

  女道人拂尘一挥,扬手摘下系于脖颈的红绳——红绳系着半块螟蛉雕纹的碧青古玦。她似是对此毫不留恋,将手中古玦一抛,掷向女巫师。

  匠心见状不由哑然,女道人这样决断的动作几乎要让她以为这样的玉佩根本不在女道人的心上,然而、如果这一块玦子对她真的毫无意义,女道人又何必将它日夜挂在脖颈,日夜地放在心尖上。

  匠心禁不住上前一步,攫住女道人的衣摆:“真人……”

  女道人回首瞥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做声。

  这一切自是逃不过黑菩萨的眼,她笑道:“多谢真人美意,这千年的古玦真正胜过我毕生寻到的法器——陆家二姑娘,你且上来,待我为了解下蛊毒。”

  匠心浑身一僵,还自迟疑之时,却见女道人袍袖一挥一卷,她已被送进黑菩萨怀里,一阵烟雾扑鼻而来,自此便人事不知。

  陆匠心也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她首先看到的竟是那浑身黑衣的女巫师。

  明明是压抑着自己不要说出来的话语,还是无法违心地藏在心底:“真人,我……”

  黑菩萨用袍袖掩去半边脸,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笑了,然而那双眼里却只有诡异的算计:“陆家二姑娘,既然我得了李真人那么大的好处,不如我顺便为你办一场和合法事,让你与真人结发同心共谐白首。”

  匠心忍了又忍,她没听过何谓和合法事,但直觉上对这个女巫师真的无半分好感。

  “高人的美意,小女心领了;但是世间情爱该是两情相悦,又岂会因为一场法事改变原有的情谊。”

  黑菩萨那双琉璃珠一样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匠心:“你敢说你真的不想让那个人永远爱你,你敢说自己对那个人毫不心动——你想的,就像男人与女人互相吸引一样,你的心早恨不得跟那个人连成一块了。”

  “你想的是什么又与你何干?”

  “你不想她爱你一生一世,你不想她永远只将你放在心上,你不想她褪下你的衣服,抚摸你、亲吻你——永远结合在一起……”

  “住口、住口!”

  黑菩萨只定定地看着她,双目炯炯,眼眸里充满了诡异的专注,下咒作法时独有的狂热:“还是说,你忍心看着她迷恋另外一个人,她会追随着那个人天涯海角不离不弃,不管那个人是转世了还是忘记她,她都一直一直地等下去,彻底地忘记你!”

  匠心浑身一颤,双手失控地乱抓乱舞;黑菩萨猛地抓住她的双腕,口中喃喃絮语,不绝于耳,她只觉得头昏脑胀,整个思维都被对方口中所形容的一切所占据,莫名的恐惧让她失控、让她疯狂,耳边只听见“嘶”地一声,她扯下了黑菩萨的半截衣袖。

  黑菩萨却是半点也不生气,说道:“你想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吗,你知道她爱着谁吗……”

  声音一阵一阵地回响在耳畔,萦绕不绝,她眼前所看见的一切都在打转,视线开始模糊。她分辨不出想象与现实,她在黑菩萨的声音中看见了那个所谓诡异与荒诞的世界,这么近、那么远。

  刺眼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这次陆匠心睁眼看见的是女道人。

  女道人执着手帕,为她擦去额上的冷汗:“黑菩萨已经为了解了蛊毒,从今以后,你算是摆脱了同胞姐姐的控制了。”

  匠心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冷不丁地一手攫着女道人的手腕子:“这是何处?”

  “古衡道观。”

  “原来是梦……”匠心笑出声了,带着几分兴奋地说道:“那个女巫师太可怕了,她不停地跟我说话,不停地用语言刺激我。”

  女道人收回手:“……你先放宽心,好好休息。”

  匠心还想笑,但是笑容全都僵在脸上,她摸到了被褥里面那半块黑色的袍袖。

  “真人……”

  “……”

  “在你心里,我真的值得、你为我做那么多吗?”

  匠心(十一)

  陆匠心思绪万千愁肠百结,既不敢返回本家,城中又无亲友可依附,只得先暂留古衡道观。

  清晨里与道童一起打扫前门落叶,白日里跟随众人做早课修行,午后便待在房里,手执着借来的钝刀片雕刻人像。

  她偷偷问过道童,得知李真人只是古衡道观观主旧友,因观主携了入室弟子回乡省亲,故李真人在此暂代观主执掌大小琐事。至于李真人妙龄俗名,道童们俱是一概不知。

  倒是有一位叫潜渊是小道友与李真人同行而至,渊源匪浅。

  仿佛是要将自己以往缺失的部分一一补上,她内心深处非常渴望知道关于李真人的一切,然而这种类似于窥探他人隐`私的行止却又让她非常羞愧。

  陆匠心将手中的钝刀片放在刀石上磨砺了一遍又一遍,刀刃上的银光映上她的脸颊,她迫切地想要一把称手的刻刀,她很希望在李真人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她既没有美貌,也不识风月,然而就算她一无是处、依然想向那个人展现最好的自己。

  刀片蹭在刀石上,发出“嗤嚓、嗤嚓”的声音,非常刺耳,每一下都像是贴在耳膜上碾压着一般的让人难受。

  “二小姐……”

  女道人脚下的一双棉鞋无声无息,踩着云絮一般的,来到她身边。

  匠心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说道:

  “这……这磨刀的声音确实不雅,小女打扰真人修行,真是太抱歉了。”

  她以麻布包裹磨刀石与刀片,慌忙地抱在怀里,想要再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磨刀。

  女道人启口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二小姐,你又想躲到哪里去?”

  匠心怔了怔,颔首转过身来,却始终不敢抬头去看李真人。

  “二小姐百工世家,这样一片薄刀,委实不得施展长才。”

  匠心闻言,讶然地抬首,却见女道人以拂尘尘柄挑开左手搭着的一个布包,布包舒展铺张,竟是平摊出半个人身长短的共十数处得布囊格子,每一处格子里都埋着一种刀具,刀具样式用途各异,依稀仿佛就是自己惯使的那套家什。

  匠心又惊又喜,连忙上前去、接过女道人手中的布包:“这是……真人去了陆家,为我取回刻刀?”

  女道人一挥拂尘,抿唇不语。

  “真人待我如此,匠心该何以报答呢?陆家而今乌烟瘴气,真人实在不该再往那里去的。”

  “我不过为你取回你应得的,难道陆家当真还吝啬这么一组刻刀。”

  匠心低垂下头,她极力克制着自己靠进女道人怀中的冲动,她幻想着对方胸膛的温度,幻想着自己枕上去的触感。忽然觉得如果当真能让那个人抱上一回,她真的是死也甘愿。

  女道人说道:“我听说,天下第一名匠陆老先生临终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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