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个误会。”
半响,他才缓缓道,声音也仿佛浸透了雨水般透着寒意。
几乎是在刹那间,他便看见手冢暗色的眸中绽出了喜悦的光,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就连呼吸都开始痛楚。
他究竟……伤他有多深?
心痛无法抑制,它一波波地挑战着不二濒临失控的理智,逼得他快要发疯,想就这么把一切都告诉手冢,全告诉手冢……
“其实我——”
……
“我自幼丧母,是父亲一手带大,虽然感觉上没有那么亲近……却亦是恩重如山。”
“父亲他很了不起,一直是我努力的目标,我很尊敬他。”
……
脑海中突然响起的声音像是魔咒般将他已然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打回,然后任由苦涩蔓延开来。
呐,手冢……
我对你的伤害已然不可挽回,那么解释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只是让你更痛苦,更为难而已。
所以……
就由我来了结这一切,好么?
用力地闭上眼睛,不二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些被冰冷的雨水冲刷着的伤口上。
再痛些,再痛些吧,那便可以不再心痛。
“其实我并不是想要伤害门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不二已是一贯的笑容,他接着方才的话说了下去,语气像是在谈论天气般的满不在乎。
不二说的正是手冢所期待的,然而他突然间变得毫无所谓的神情却让手冢困惑。
但是显然不二并没有在意,他仍旧笑着,白净的手抚上颈边的长剑,“我,只是想要青殇而已。”
感受到剑身上传来的颤动,不二抬眼对上手冢震惊的双眸,轻笑出声。
“呐,难道你不认为以门主的安危要挟最有效么?”他自顾自地说着,“只可惜出了这么个意外——”
话被颈项间突然的剧痛打断,不二看着因隔着雨幕而模糊的手冢的面容,唇边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
呐,是我自私地选择了任其发展,是我伤害了你……所以……
只要你不再痛苦,我怎么样都好。
“手冢!”看到不二颈边压出的血痕,以及手冢随时可能失控的愤怒表情,忍足再也顾不得那许多,挺剑而上,意欲逼退手冢。
持剑的左手纹丝不动,手冢略一侧身避过剑芒,右手则成掌势,待忍足凑到近前,一记手刀斩在后颈。
本就有伤在身的忍足自然躲不开如此流畅迅疾的一击,当即软倒在地。
“师兄!”不二本能地想要上前看看忍足的情况,却被颈边冰冷的痛感硬生生撕扯回来。他苦笑着回过头来,却在对上手冢暗沉眼眸的瞬间失神。
那里面汹涌着的……是关心么?
“不要乱动!”看着不二颈上明显又被拉大的口子,手冢的声音先于大脑冲口而出,关切的语气连杂乱的雨声都无法掩饰。
手冢……
雨仍旧下着,不知倦怠,本就阴沉的天也因为时间点滴流逝而愈发的昏暗,几乎就要看不见东西。
两人面对面地站着,雪亮的长剑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连接,然而他们却依旧能再清晰不过地感受到彼此,呼吸,甚至心跳。
不二仍是笑着的,笑容却因为雨水的氤氲而显得朦胧、悲伤;柔软的栗发浸透了雨水,狼狈地紧贴在前额和脸侧,衬着本就白皙的脸更是近乎病态的白,仿佛稍一触碰就会消逝。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曾经的我以为,我们之间虽然有距离,但总是可以消除的……
却怎知你根本不肯给我那个机会。
我,始终是走不进你。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手冢看着不二,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冰冷,眼底却隐隐有脆弱之色,他握紧了手中的剑,“你的目的——”
不要再骗我是因为青殇,我不相信。
将你的全部交付与我,可以么周助?
“青殇。”不二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没必要。
对不起手冢,已经欺骗了你的我倘若再去摧毁你的信仰就实在是太不可饶恕了,呐?
所以……
即使心会就这样痛到死,也不会再有奢望。
蓝眸半掩,他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云淡风轻。
“至始至终,唯有青殇。”
最后看一眼手冢,不二轻轻合上双眼。
你给我的那么回忆我已经很满足,所以……
希望你也可以幸福。
46
46、第二十三回(终回?下) 。。。
泉州的三月,春色正浓。橘色的阳光暖暖的,映照得百花愈发明艳动人,人也心情舒畅。
芬芳四溢的庭院里,两个人猫着腰在紧闭着的门前徘徊张望,明快的交谈声与悦耳的鸟鸣声此起彼伏、交相呼应,别有一番情趣。
“啊,国光哥哥还在忙么?”
“是的喵~明明已经分给我们好多任务……都不知道他还能忙些什么!”
“唔……已经一年多了吧?”
“恩恩。啊,我们等会再来吧,吵到了手冢可不是闹着玩的喵!”
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手冢叹口气。
你们那么大的声音,我早就听到了好不好。
无奈地起身打开门,毫不意外地看见才迈开步子的两人滞在原地,一个像是受惊了的猫,一通“喵呜”乱叫后便一溜烟不见了人影;一个则粲然一笑,再自然不过地上前一步,唤道:“国光哥哥~!”
“啊。”手冢侧身为美由纪让路,然后顺手关上房门。
美由纪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书案前,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叠纸,笑容染上苦涩:“这一年多的毫无进展仍然无法让你放弃么?”
瞥了眼她手上那份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报告,手冢面无表情,“我不会放弃。”
“那可是八年前的案子了!”看着眼前这个执着到近乎顽固不化的男人,美由纪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她原以为这一年多的陪伴会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不,的确是更进一步了,至少这件事他只告诉了她一个人……可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希望他可以忘记过往的一切,然后真正发自内心地想要和她在一起,而不是因为痛彻心扉后的寻求安慰,更不是因为伯父临死前一句含糊不清的“要幸福”!
“你究竟在执着什么,国光哥哥?”她用力地握紧拳,整个人都轻颤起来,“是因为……是因为不二么?”
房间里的空气都因为这两个字而凝滞了,美由纪清楚地看到手冢深色的瞳仁猛地收紧了一下。
心沉了下去,美由纪试图说服他,“可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不是么?”她紧紧盯着手冢的眼睛,想从中读懂他的真正想法,“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么?”
她不明白,倘若他这么做是为了不二、倘若他可以不在意这杀父之仇,那么当初,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在一起呢?如果他仍是介意伯父的死,那如此下去,就算查出了不二是有苦衷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要知道实情。”手冢答得坚定,眼神中却透漏出些许迷茫,这样的手冢让她痛心。
不二周助,国光哥哥待你若此,你怎忍心伤他至深?
他是那样一个执着到傻气的男人啊……
水汽模糊了视线,美由纪连忙别过头,拼命瞪大了眼睛、咬紧下唇,努力不让泪水流下。
千岁美由纪,你真是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如果……”手冢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依旧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如果你觉得厌烦了,就走吧。”
他说着,便开门离去,留下美由纪一人哭到蜷缩成一团。
他肯定是看到了吧?看到了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却仍是选择如此干脆地转身出去么?连一个拥抱、甚至安慰性的话语都吝啬给她?
可是——
“我才不会走——!!”
对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长廊,她赌气地哭喊。
——可是她就是爱惨了这样一个深情到无情的人了,所以……
除非有一天你真正幸福了,我不会离开!
手冢其实并没有走远,他就在屋顶上,望着对面的清风阁,出神。
他忽然想起他生辰那天,那个绵长悠扬的笛声、那个美好如梦的夜晚、那个牵动了他心神的少年。
为什么要执意查下去?他也说不清楚,他很少这样漫无目的地做一件事,但是那个人总是个例外。
可是无论有着怎样曲折的理由,对于父亲的死他永远都无法释怀,却也永远做不到真正恨他。
“周助!你弟弟又来信了!”师兄将一封厚厚的信递给不二,然后笑嘻嘻地凑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信拆开,“你弟弟不是别扭着的么,怎么这次写了这么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张只写了几个字的纸惊掉了下巴,“喂,不是吧!”他一把抢过沉甸甸的信封,却只是倒出几个小纸包。
“在棋山一切安好,勿念。笨蛋老哥要照顾好自己!
裕太字”
只是变了个地名而已。
不二微笑着将信收好,然后又将小纸包拆开,惊喜的样子蓝眸里一览无余,“呐呐,这种仙人球很少见的!”
“哎哎,真是古怪的癖好!”师兄一边夸张地感慨,一边也不由微笑起来。
裕太自观月死后便萌发了周游列国的想法,不二则和忍足一同回到了岛上,然而虽然分开了,感觉却比以前更亲近了。裕太每到一处地方都会寄信给他报平安,虽然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内容,呵呵。
他的裕太是真的长大了呢!
不二想着,满足地弯起眼睛。
“呀咧呀咧,你们两个又在这里偷懒了么?这可不大好哦~”再熟悉不过的腔调。
不二继续眉眼弯弯,不予理会。
“忍足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师兄直接白他一眼,两人便像往常一般又闹腾起来。
索性枕着手臂躺下,不二将自己陷在青草间,他舒服地伸了伸腿,在清香味中望着空中缓慢流动的白云发呆。
偶尔蛊毒发作,在疼痛中昏死过去;偶尔收到裕太的书信,笑着感慨弟弟的懂事;偶尔偷偷懒,不去练功;偶尔去看看桃城,给他带他最爱的吃食;偶尔……想念手冢,听着那些关于他的传闻,默默祝他幸福。
他的生活便是如此了,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伸手摸了摸怀里断成两截的玉笛,他微微一笑,而柔和的阳光凝聚在他弧度完美的唇上,然后就此定格。
“你听说了么,青门门主竟将青殇熔了!”
“怎么没听说?现在大家都在说这个!真是太可惜了!”
“你说这是为什么啊!那么多人梦寐以求的剑,他竟然——哎!”
“……”
青殇引发的纷纷扰扰因为青门门主一个世人难以理解的举动而日渐平息,而那两人的故事则是从此一个国家,两个世界。
如此,便是终了。
…End…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是从一零年三月份开始写的,起初不过是一时兴起,还真没想过自己能完结(笑)
现在的这个故事和起初的构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写着写着就飞离原来轨道了Orz(如果我说它的灵感其实是源自于《下一站,幸福》,有人信莫0v0)可能有人要怨念结局,可这是我认为最好的了,真的,这篇故事不可能写出大家所期待的HE,不二子是那样重视所爱甚于自己的人,部长也绝不会因为爱情而抛弃他做人的原则,所以……这样就好了,两个人都还彼此牵挂,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关于番外,我想这大概才是你们最关心的问题吧?熙在这里保证:番外绝对会有,而且大概是三小篇,就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远目)也许很快,也许要等到放假(殴
由衷地感谢一直默默支持本文的亲,谢谢~祝元旦快乐=3=
(小小声:也希望能看到你们的留言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