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雪城只道谢伯伯爱穿白,怎么此次这二人统一受了传染?
“雪城好好看家。”无异嘱咐她,“我跟你夏叔叔去看一位朋友。”
雪城似懂非懂地点头应允。无异与夏夷则并肩上路,还是有点醒目。末了夏夷则找了个僻静处,催动法阵将他们二人送去通往百草谷的传送站了。
事隔三年,夏夷则已平静许多。他在半路上先是道歉:“乐兄,要你娶萧七小姐之事,是我欠考量。”
“你就不要与我客气了。”无异摇头,“你我二人吵便吵了,道什么歉?”
夏夷则扬起唇角,“事事都是你赢你大度,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与我?”
“可不,”无异偏了偏头,“老兄我毕生所求,无非就是你们过得好,所以能大度的地方绝不小气。”
“那乐兄认为,”夏夷则站在了去往百草谷的队尾,“我们还能过得好吗?”
“能。”无异道,“向前看。”
夏夷则沉吟,“我负了阿阮。”
“你除了想着她,也要想想你自己。”无异边说边走进传送阵中,“来吧,看看她移到百草谷这一年过得如何。”
夏夷则跟上他,一瞬被蓝色光线吞没了。再睁开眼时天空炫目如初,百草谷守卫中有认得他的,纷纷行下大礼,皆被无异替他挥去。
无异此刻心如止水,知道惹上皇帝这门差事是夏夷则为了替阿阮报仇而犯下的一个错误。一步错步步错,使夏夷则常常心中生疑。可他二人唯有用此双肩扛着重担步步前行,容不得偶尔的软弱。
夏夷则看见先到的闻人羽,三个人互相打过招呼,步入庭院。庭中独一棵的露草被严密看护,今年抽出许多新枝,迎着黄昏的阳光煞是好看惬意。闻人羽扯扯无异的袖子,示意留夏夷则单独静一会。
无异会意,跟着她走出去。二人在回廊上驻足,金色的光块里飞舞着细小尘埃,闻人羽浸在其中,神情十分平静。
“近来可好?”无异开口问。
“还不错。”闻人羽答,“将军想要退下来,打算由我继任。”
无异颔首,“你很……合适。”
闻人羽微微一笑,“你也这么认为?”
她的额发束在耳后,是个英气逼人的大姑娘。无异恍惚地弯起眼睛:“我是不是脸皮太厚了?”
闻人羽低下头乐,“那不就是你的优点么?”
“对。”无异跟着她乐,“我得发扬光大。”
第61章 追求者
夏夷则独自对着露草说了一些话,谈到后来,一年份流水帐似的。他发现自己果然是平静得很自私,并且越说越趋于淡泊。最后他没有话了,单是笑着注视那棵草。“老朋友。”他道。
露草随风抖了抖叶子,像在回应他似的。
“有生之年能再看到你吗?”夏夷则又问。
他没有等回答,径自拍了拍衣摆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来到无异和闻人羽跟前。这两个人也是一同端详着他的神色。夏夷则指指自己:“我特别可怕?”
“没有没有。”无异摆摆手,转过身来跟闻人羽告别,“我们走了。”
“好,你们留神。”闻人羽说。
二人一道回皇宫。无异跟着夏夷则到甘露殿去,对着奏折议了会北方干旱之事,颇有小内阁之嫌。夏夷则近来发愁此事,问无异李简怎么说。无异愣了一下。“开粮仓。”他很快答,同时明白自己私下偶尔到燕王府去的行径早已穿了帮。
“他果然非比寻常地重视天灾胜过人祸。”夏夷则几乎要冷笑。“并非如此,”无异说,“燕王爷认定人祸都可解决,天灾偏于无望。”
“那你呢?”
“我……我在此事上同意朝廷应开粮仓救济。现在受灾范围不大,尚可负担得起。”
“可这是没有回报的事。老头子在时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尚得休养。灾害一旦蔓延,我们岂不入不敷出?”
“这只是一方面。”无异思忖,“现在利用传送阵,我们可以运水到那里,两项措施均解燃眉之急。而长久之计乃开沟引渠,只要能赶在灾害蔓延开前,想必问题不大。”
“那就这么办。”夏夷则沉默片刻,“你跟那个人,倒是友谊长存?”
无异一怔,“你总不会质疑我有二心吧?”
“我是那种蠢人吗?”夏夷则挑起眉毛,“不过,你不怕他利用你来对付我?”
“真把你从皇位之上解放出来,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说笑的。”无异随手拿了个折子敲敲自己的脑门,“萧家与武家,你如何看?”
“嗯?目前还算安分。”
“在你登基前,他曾警告我留意这两家人,莫让他们太嚣张。”
“所以你不愿娶萧七小姐,还有这方面原因?”
无异点点头,“那个萧鸿渐,原本在燕王爷手底下做事,后来被燕王爷安插到韩王爷门下了,打探出了许多韩王爷与突厥人谈判的证据。你可记得当年在龙兵屿上我曾假装自己是萧鸿渐?”
“你这么一说……”夏夷则皱眉,“李据竟一直未曾识破这个谎?”
“是,我本以为是凑巧,没有机会被他当面揭穿。可实际上当年真正的萧鸿渐这个身份只在萧家和燕王府内使用,他是燕王爷养的一个秘密门客——呃,跟我差不多,只是年头比我久。在李据那里,他用的根本不是这个身份。非但如此,这人仿佛知道我扯的那个谎一般,在李据提及‘萧鸿渐’三个字时也从不说破。”
“我记得这人现在在礼部做一个小小的郎官,与闲职也没有多大区别。”
“因为萧宰相正当权,他们家人不愿做这个出头鸟,而宁愿令旁人将眼光锁在武家身上。”
“你看……他有什么目的?”
“这个人不太寻常。”无异正色道,“自你登基之后,他迄今为止的行动仅只有削弱武家势力的意图,对于他的背景而言无可厚非。可想到他之前在燕王爷门下有如此多的隐忍行动,若说他没有什么想法是不可能的。”
“照这个说法,连我都最好不要娶那萧七小姐。”夏夷则背着手走到桌子后面,“——对了,他们家老爷子起初一直在建议我向后宫中吸纳新人,我当时没有多想,只与他开了两句家里是否有什么漂亮小姐的玩笑。他的确告诉我有个小女儿尚未出阁,百般出色。我又玩笑说那应当考虑乐将军那样的优秀光棍。哪想到一年多以后……难道是我一直不纳新妃,这话反而提醒了萧老爷子?”
“我说呢,原来是你背地里编排我。”无异差点要拍桌子,忍住了。
过不多时宫人来秉,说是淑妃娘娘得了些稀有的山珍,想叫皇上得空前去蓬莱殿一品。夏夷则略一思索,“知道了,教她带来这里,顺便再备出乐将军的份来。”
他打定主意,无异略略看他一眼,不知这位大皇帝葫芦里买得什么药。“这……不好吧?”
“怕什么,”夏夷则此刻倒很爽快,“就让这两家子见识见识,我有多重视你。”
无异张了张嘴,随后把话生生吞下去,没说。
不一会,武玲珑果真娉娉婷婷地带着侍女和酒肴走进甘露殿。无异与她客套一番,颇为尴尬,那武玲珑却很大方地做出女主人之态,一边倒酒添菜,一边也不言语。夏夷则早已换了黑色绣金的衣袍,无异这还穿着去看阿阮时的服装,无论如何不大寻常。两相衬托,黑的黑白的白,别提有多不对。
“皇上,雪城还在家里等着臣回去做饭呢。”无异吃了半饱,算是应下这份好意,“臣得赶紧回去了。”
“走吧走吧。”夏夷则不留他,挥手把他往外赶。
无异得了准许,赶忙抽身。这厢武玲珑见状换下座席,夫妻共进,也有一些举案齐眉之态。“乌鸡是好鸡,就是做得油大了些。”夏夷则拉着家常。“赶明儿妾吩咐下去,教他们少用些油。”武玲珑恭敬地答,夏夷则“嗯”了一声。
无异一走,这饭登时便变得十分沉默。夏夷则当日又留宿在了甘露殿,武玲珑听命侍奉在侧,一切形式都有如照本宣科,没有过心。末了二人并排躺着,夏夷则忽然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武玲珑顿一顿,“不辛苦。”道。
她的声音转而又在宁静后一颤,“妾这个月……月事迟迟不至。”
夏夷则一怔,“可请太医看过了?”
“还没有。”
“唉,你今日不该来。”夏夷则叹息,“明天一早我请太医,你不必早起,就在这里歇着。”
武玲珑应允,过了半晌。“皇上近来忙于政事,总睡在甘露殿,连皇后娘娘那也不常去,妾想到能见皇上一面,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那亦要分主次轻重。”夏夷则按了按眉心,“睡吧。”
他其实心慌意乱的,从没考虑过自己是个可能会当爹的人,这个概念于他来说太遥远了。然而他是皇帝,非考虑不可。一旦细思,心中也黯然。是否真的多纳妃子、多生皇子才是正道?他不清楚。夏夷则不确定自己会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没人教他如何做个父亲,连榜样都没有。
翌日太医果真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恭喜皇上,夏夷则刚刚下朝,正坐定了批折子,笔杆一挥教礼部按例封赏去了。当日除去探望也无更多说法,淑妃有喜一事却仿佛转瞬传遍朝野,姑且按下不说。
再道谢衣这数日更加忙乱,频繁往返于长安与龙兵屿之间,大多时候都脚不沾地,家也未来得及回。有时能赶巧在书库中与无异碰见,那乐将军大庭广众之下幽怨的眼神就别提了。无异飞过来吻他,吻得尘灰四起,四壁如纸,呼吸嵌进了地。谢衣只能安抚他一会。“闹什么,当心这里还有旁人。”
“师父做惯了和尚,罚我也做和尚。”无异委屈,“我大好青春,老做和尚会憋出病来。”
“你倒是找个谁来泄火呀。”谢衣瞪着他,料他也不敢。“我就跟师父打个商量,以后我也去龙兵屿过夜好了。”无异赌气。
“你走了,雪城怎么办?”
“……她也去。”
“我在龙兵屿统共就那么一两间房子,墙壁也薄,隔壁偶尔瞳在的时候扫个屋子都能听见。你教雪城睡在哪?”
“……哼。”
谢衣一叹,“快好了,你耐心些,到了秋天随便你折腾。”
“还要到秋天——”无异的脸都快耷拉到地上去,“好吧,师父,我为你守身如玉,你可要说话算话。”
“守你的去。”谢衣一敲书卷挡开他,自己离开书库走上天街,然后照旧取道陇西回龙兵屿。谢衣边走边觉得自己这样确实不是个事,分一些工作给沈川他们算了。
从龙兵屿的传送点出来,谢衣不慌不忙地往住处踱。
身后一位小姐忽然蹦蹦跳跳地袭击上来挡在他前头,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可教我好一阵找!这是什么地方?你住在这?”
谢衣未被惊吓,只是苦笑,“萧小姐,你何必一路从长安跟我来。”
萧七小姐大奇,“你知道我的名字?”
“不清楚,”谢衣依旧往前走,“那天带你走的萧鸿渐公子我还识得一些,因此知你姓萧。”他扯谎。
“哦,那你记住了:”萧七小姐一板一眼地跟着,“我叫灵惜,灵山的灵,惜取的惜。”
“好,灵惜小姐,你还是尽快回去,免得又被令兄责骂。”
“我好容易找到你了,怎么可能现在就回去?好歹也要知道你姓甚名谁住在哪啊。你现在知道我的名字了,你叫什么?”
谢衣瞥了她一眼,“我叫沈夜。”
“哪个夜?”
“……夜晚的夜。”
“沈夜,沈夜,嘿嘿,好名字。”萧灵惜又加紧两步跟上谢衣的速度,“……啊?你就住在这么小的地方?里面也挺破呀,墙壁这么薄!隔壁是什么人?”
谢衣把书一放,临时落脚处,他从来不强求的。“我一介书生,住处自然不能与萧府比。此地还算幽雅别致,我已很满足了。”
萧灵惜溜溜地眨了眨眼睛,“我说,你不如干脆到我们家来吧?我们家院子里池子都比这屋大,还是山上引来的温泉水,泡一泡可舒服了。”
谢衣难得头大一回,“感谢小姐好意,若得机会谢……沈某自当前去。”
“嘿,那就这么说定了。”萧灵惜跳出门,“你不准不来。”
第62章 暴露
谢衣把她打发了,从来没有认真当作一回事。过了约莫有一两个月,新制在试验点实行效果不错,打算进行推广,谢衣与瞳自然早就更换了住处。瞳这几日看上去心事重重,谢衣不明就里,仔细一打听这家伙才招:“最近老有些莫名其妙的中原人在咱们这里找沈夜,几个意思?”瞳愁着,眉心都快拧出皱纹来了,“他又去招谁惹谁了?”
谢衣“咯噔”一下,总不能是自己信口胡诌惹的祸?他跟着瞳见识了那些人的面目,大多是不识底细硬闯的。虽说龙兵屿现在和大唐的关系不比以前,可他们这么四处乱晃还是不对。谢衣一咬牙,把事情原委与瞳讲了,不出所料,瞳立刻瞪起眼睛。
“你……你厉害啊?”
“别怪我了,谁知道那家子出动这么大阵仗。”
“那是你先要拈花惹草。这事万一捅到他跟前去,我看你还想不想活。”瞳一哂,“你还是找地方避避吧,我把这些人赶走。”
谢衣狐疑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