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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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长安-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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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教真人这个时候到宫中跑一趟是朕委屈你了,朕该亲自上太华山拜访才是,可惜现在虽然精神还好,身体已经不行了。一会朕命人收拾间好屋子出来给你,定把炭火烧足实。”
清和摇摇头,“陛下不必如此,居于宫中,山人实在憋闷,此次也是顺道而来。陛下有话便直说罢。”
“你这老道还是这样,一点都不肯应付朕。”圣元帝吹起了胡子,“你的好徒儿回来了,你可知晓?”
“知道一点。”
“那真人是否听说,他带了几个侍卫去了江陵,与那里的武小将军打起交道来了?”
对于自己徒儿的心,清和是有保留地不认同但十分理解的。圣元帝摆明不是什么好意,清和又习惯有一说一:“陛下可是要山人去劝劝他?”
“真人可会帮朕这个忙?”
“恕难从命,山人对于此事并无插手之意。逸尘若上太华求助,山人自当督他清修。出了太华山,他便除去是山人的徒儿之外,先是他自己了。”
“……臭老道,朕还什么都没说,你如何知晓朕要如何?朕是看他要遭那些人惦记!”
圣元帝平时不怒自威的模样,真发火是很少的,清和知道他是动气了,因此谨慎地一低头,“陛下不必如此,山人此行也途经江陵,定会去看看逸尘。至于……此后之事,大可此后再说。”
他是谁都不多瞧一眼的散仙性子,圣元帝拿他一点办法没有,知道这个人自己说不动。“罢了,朕信你对他好,朕只觉得夷则是个傻子一样的,软硬不吃,谁对他坏谁对他好,通通都看不清楚。他这样,以后如何继承大统?”
清和微微一笑,“陛下,逸尘没有那样不堪。他只是……年纪尚轻。”
“是,是,你稀罕他。比起朕来你倒更像个父亲。唉,朕这是造了什么孽。”
清和很熟知这位老朋友的套路,朝堂之上常常需要一点表演,表演着表演着就失去了本来面目。他尊重他,因此不去指责他的面具。圣元帝与老友相对倒是忆起一点往事,在清和离开之前忽然问:“当年朕要与你左仆射,你不要;如若以后夷则封了太子,你可愿入东宫为太傅?”
清和很无奈,“陛下以为呢?”
圣元帝年纪大了,已经不如年轻时那样有耐心,“别着急拒绝朕!他这样势单力孤,朕又要顾忌朝野势力平衡。以后无论他遭何人暗算,你都只在太华山上修你的道,便让他一个没有靠山没有党羽的孤零零的太子任人宰割罢!”
话毕,等清和背影消失了,他很恼地重新把贵妃唤进来。待到立政殿里又配足一套上人下人后,他已恢复原先萎靡不振的模样,挨着贵妃的大腿不离开了。
清和从宫中出来便继续南下,权当自己只是稍作停留,否则再晚上几天他又要被旧伤折磨得痛苦不已。他原是前朝望族,世间盛衰兴亡早已看淡,只是奇怪圣元帝是否真有意扶逸尘。若想巩固晋王势力还不是几句话暗示几个人的事,为何要好端端地寻他一个不问世事的外人?而又为何忌讳逸尘去江陵?后来他在一处道观里歇息时稍微想明白一点,圣元帝大约既希望小儿子平稳安全,又不要他与将军们相交——不要他有兵。
可清和说白了是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动脑子的,因此重新上路时又把这些全都抛在脑后了。






第42章 大彻大悟
皇长孙李靖的满月酒在圣元帝的授意下大操大办,助长了燕王派系的气焰。此事几乎毫无不妥,唯独的不妥是当时李简还在边境,圣元帝自己自得其乐了一回。
收到消息时李简正在敦煌,他只是“哧”一声冷笑,无异亲眼目睹,回到他们那个小据点的时候绘声绘色与谢衣说了一遍。等待实在太无聊了,他有半吊子的传送阵,正好趁此机会在几个地方之间来回窜。
“你这个什么妖术,很方便。”李简盯着他若有所思地看,“若是能建立大型的传送网络供我们运送兵马钱粮,取代驿站指日可待。”
无异心说这个人的想法的确有点超前且可怕,“就是运输上万人的能量,不现实。我见过的最大型的阵法花了十几人的力量,也不过统共运了一两千人。”他认真讨论起来了。
“一两千人的精锐部队足够改变战局。”李简把这个事直接留在了脑子里。
离开他的时候无异有些纳闷,觉得自己又被这个人的节奏带着跑,好像真成了一个忠实部下一样。这不是他的本意,但近李简十尺之内,所有人和物都像被施了魔术,自动进入了既定的流转规则。往常他也见过这样的人,譬如沈夜,然而沈夜从来没有带跑无异过。
他便时刻警告自己要小心谨慎,别不知不觉中忘了自己来意才好。
这几日长乐老道一直有行动,但也无非是跟些当地流亡商贾搞好关系,并时不时不怕冷地往西跑。他哪里都去,更像是一个拜访的使者,无异跟着跟着竟丝毫看不出来这行为有任何含义。报给李简,李简一时没有答案。格尔木那里经过了几千旗号不明的唐兵,边境管理稀疏,线报迟了几日,李简正为那事焦头烂额。
城北能隐约望见王庭的衰败,因为只剩断壁残垣了,无异起初不知道是王庭,这个信息还是谢衣从商人那听来的,足见李简这一仗打得够狠,几乎端掉了敌人的老本。不过西域突厥此刻正乃一个死而不僵的态势,也许过了冬天就要春风吹又生。
内忧外患。漠北突厥虽跟着消停下来了,南北相对,李简亦暂时分不出心思和兵力去西域除草。无异盯了足有半个月才盯出眉目——有一小队先锋模样打扮的汉人忽然深入大漠,带来一名郭姓将军,这位郭将军后来证实是李据上奏建议圣元帝派来的。圣元帝本来就要回收胜利果实,发兵自然发得十分痛快。
无异估摸偃甲鸟没有传送阵快,又风风火火地跑了一趟。
五天后他将谢衣接到敦煌时,郭将军已经带人扫荡了西域剩下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反抗势力,经过之轻松堪称是捡现成的便宜。郭将军十分仁慈,普通百姓是不杀也不抢的,没花几日他便宣读圣旨,在当地建起了都护府,将偌大一块地方并入圣元帝的版图。而长乐老道亦挂名做了个小官。
翌日,长乐老道随着回报的官员南下,风风光光地回到京城。听闻李据在陇西很像模像样地与他会和,二人回到宫中,被圣元帝好好封赏了一通,说是“灭突厥有大功”。圣元帝原本就有些迷信,这下更许了一开春便在京师挑选一片肥地建皇家道观,奉长乐老道为长乐上仙,长乐老道的旧道观前一时门庭若市。
大家都看明白了,燕王派开始不敢吱声,原先的韩王派感觉自己押对了宝,一扫往日颓靡,趾高气扬起来。李据也是个十分豪爽的,将这些大臣们聚在一起开私宴,托词是庆祝西域大捷,实则闹了一天一夜。朝中大臣,皆以能参加韩王府宴会为荣。
事已至此,连无异也要为李简抱不平。李简倒没有任何期待,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而谢衣亦不很在意。无异缠着谢衣问,谢衣用刀鞘在墙上指了指,很了然地说:“这叫平衡。”
“那他平衡来平衡去,究竟想要谁做皇帝?”
谢衣摇摇头,“依我的直觉,恐怕还是夏公子。如果这二人有一人堪用,他何至于到今天都不立太子?二殿下打了胜仗,大殿下得了胜果,任何一个理由都足以他顺手扶他们起来了。”
“这……”
谢衣放下无名刀,抱着胳膊回到座椅上去,“那二位想做皇帝,他大约不打算给;夏公子不想做皇帝,夏公子想要他们的命。”他抬起眼睛:“无异,你想帮夏公子做皇帝,还是想帮夏公子报仇?”
“我……”
无异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夏夷则做这个决定,是因为圣元帝于他有杀母之仇,李据又害阿阮变回了一棵草。对于他来说,报仇就得夺位,夺位只不过是一个副产品。而无异帮他,除了为朋友的一点义气之外,也是不忿于李据的所作所为。无异的确不喜欢李据,但对其余事情,又没有夏夷则那种深刻感受。
“如果我想让他做皇帝,那么教他耐心下来是最好的。如果想要报仇……师父,先不说夷则有没有要那些人命的能力,我好像感觉李家人罪不至死。我最开始答应帮夷则的忙,是因为觉得他会是一个好皇帝,至少比他两个哥哥要更好。”
谢衣颔首,“我想你也会这么说。”
“那……难道我要劝他回京老实做他的晋王吗?”
光用想的也知道那是徒劳。
“我看陛下对夏公子未见得没有提防。”谢衣最后道。
这时李简派人来传令,要去实践他之前说的那个传送网的伟大计划。无异不懂如何固定传送阵,出发之前还跟谢衣捯饬了半天。另外传送阵的维持需要力量,谢衣想了想说你等着吧,我给你找人。
无异一下子有点高兴,转念又觉得不对。“师父,咱们就这么挺开心地干下去了?”
谢衣冲他一笑,指节敲了敲他的胸口,“别问我,问问你自己,我看是你干得挺开心。”
无异愣不明白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李简把无异留在敦煌自己身边,并且假装对他带着谢衣来这件事充耳不闻。无异热火朝天地跟着做大计划,白天黑夜连轴转地要把大半个冬天忙活过去。中间有小拨突厥人到敦煌搞突袭,一路烧杀劫掠祸害商队和百姓,却刚走到半路就被“仿佛是地底下冒出来的”唐兵杀了个片甲不留,灰头土脸地逃回去了。来时一千人,回去的时候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打扫战场时无异跑过去看了一眼,看的满脸若有所思。
有一天无异好容易得到空闲,差不多是在床上睡了一整日,梦见自己斩妖除魔,大约像个英雄。他觉得自己是不会以杀戮为荣的,但这个梦的确有了一点别的含义。
傍晚谢衣背着冷冷清清的残阳推门进来,见他蓬着个脑袋坐在床板上发呆,就走过去摸摸这小子,看看他有没有傻。无异魔怔了似的眼神都没动地方就开口:“师父,我觉得我现在做的这个事情很不错。”
谢衣拍拍他脑门,“终于想明白了?”
“嗯……这回要是没有我们,敦煌的老百姓不知道要遭几个罪。”无异还是用那种盯着墙一样的眼神说,“我想保护那些不能为自己战斗的人,我想看他们好。这与什么争夺皇位没有关系,就事论事。我……不知道,我很久没有为自己考虑过要做什么了。”
“我一直看着,也没有拦着你,”谢衣在他旁边坐下来,“因为我也认为你做得对。”
无异抬起脸,揉了揉自己很乱的头发,“师父,这样……会不会对不住夷则?”
“车到山前必有路,”谢衣把无异的手从后脑上摘下来按住,“我相信夏公子最后会明白的。他很好,他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来弄清楚自己的真心。你相信他吗?”
无异点点头,“我信,夷则是有仁义的。”
“不错。”谢衣笑笑。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因为之前我也不大确定……”
谢衣话音没落,把馋鸡叫过来,伸手过去。在他触碰到馋鸡的同时,以那个脏兮兮的黄色身体为媒介,谢衣的掌心连带馋鸡全身发出朦胧的光来。
无异长大了嘴。
“这是……术法!师父你好了?”
“没有,还很微弱,需要馋鸡当个放大作用才能看出来,而且现在几乎也做不了什么。不过的确……我没有想到,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个能量并非来自魔气,与我从前使用的亦不大相同。”
无异拽过他的手,翻来覆去左看右看,除了看出那只手是一如往昔的骨架修长带有厚茧之外并无别的端倪。但他还是喜上眉梢,整个神色都活气起来,“师父,你这在我们中原叫好人有好报。等着瞧吧,以后一定还能回到原来那样……没准更强了呢。”
“大概如此。”
谢衣被他感染,泛起点信心来捏捏他的鼻尖。无异被他捏了一把,“唉哟”一声,自然要还手报复。
两人闹到天黑,无异方爬起来做饭,一边哼小曲一边随便绑一绑头发,背影自得得很。谢衣累得慌,不想起床,继续把馋鸡叫下来练术法玩。
他颇回忆起自己刚开始学术法时的模样,想必当日一脸苦大仇深的沈夜如今过得不错,而他自己的徒儿也这么老大了。时光飞过得快,他被这小子传染,活份得仿佛回到一百年前,全身上下都像个孩子。谢衣挠挠馋鸡的肚子,心说馋鸡啊,咱俩可是被个好小子讹上了。
馋鸡心有灵犀地认同他的观点,撅起肚子来哼哼着让他换个地方挠。






第43章 师徒
却说时节进入腊月,清和到了江陵。
为了印证自封的那个“酒囊饭袋”的封号,清和没去道观歇脚,留宿客栈命人送酒送饭到房里来。他是自在了,叨两支筷子在盘子边上敲了敲,对对面人说:“吃。”
夏夷则捏了捏手心,“师尊,弟子……”
“唉,不过寻你吃个饭,你也这样。”
清和一到冬天,耐心是十倍十倍地坏下去,不过他的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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