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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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长安-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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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俭?”
“哦,”冯管家刻意解释了一下,“是旧府,公子现在住的地方。”
无异便明白自己果然是所料不错的,因此只微微一笑,“那太客气了,一会我亲自向殿下道谢。”他道。






第35章 晋王
李简确实没有对无异过不去,事实上,无异甚至都没有见过他几天的面。因为边境状况有些吃紧,起骚乱的地方又离他的封地不远,李简临时向圣元帝请命跑去督查了。据李简走前说,瘟疫过后国库受到损耗,突厥人发现自己身上流行的风寒居然还是克唐利器,所以借机更肆无忌惮地蠢蠢欲动起来。这些麻烦决不能放着不理。临行之前,李简命无异赶工,从他这要走了十只偃甲鸟和防治瘟疫的药物。
圣元帝一向不待见这个儿子,但又承认他能力好,加之李简出了名地痛恨外族人,不会做出什么通敌叛国之事,所以他去当这件苦差是十分放心,顺便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唯有冯管家一想到主子要在边塞过冬,很愁苦了一阵子,那个架势甚至远远胜过燕王妃。
无异初时还没有见过王妃,也没有许多兴趣牵涉这些人,但禁不住丫鬟在偃甲房外头嚼舌头总能漏进来一些。削木头是个熟练工种,他打零件的时候手上是集中的,脑子却费不了那许多,无可奈何地将人家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由此他知道了李简对自己的夫人非常冷淡,仿佛摆在那里只是应付皇亲国戚和世人眼光的摆设。而这位夫人也非省油的灯,因为独自一人寂寞无事,常常要结交许多女子,夫人喜欢的女子皆是细长英气之流,具体名目不得而知。
他只在有一趟随着冯管家去帐房的半路上远远惊鸿一瞥过这位王妃,面貌倒没有看清,但隆起的肚子却不能忽略。无异吓了一跳,转过头来问冯管家,“冯先生,这是小王爷要出生了吗?怎么府中也没有动静。”
冯管家抿嘴一乐,“殿下不准提。听说生出来是要找人单独带的,公子也不要多说了。”
无异因此更觉得王府中诡谲非常,运转周正、合理、有数有序有节,然而普通的人情味是没有的。仔细思量燕王爷原本与圣元帝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无异就不再往下想。
这时长安城正将要恢复往日的兴隆和平,宫中开始着手准备一件喜庆事——三皇子李焱的封王典礼。此事本是贵妃猜中圣元帝心思而提的建议,圣元帝觉得有理,又总嘀咕哪里缺了点什么。随后这位老爷子半夜搂着贵妃睡觉时想起来了——新王爷将要成人,已经不再是挂着虚名在宫里享清福的小皇子,必得独立出去。然而这个小儿子独独缺一位王妃,纵然赐了地与宅邸,没有女主人也不能算成家。
贵妃出身民间,又要避嫌,一时想不出什么好人选。圣元帝数着这些宫内外的公主,大的大小的小,没有一个合适,唯独自己从前的一位小侄女博陵公主,年方十五,曾与淑妃有过几面之缘,面貌长得十分挺秀,与夷则放在一起恰好可以互补一些。只有一样不妥,就是这位博陵公主的爹娘都走得早,公主一个人在一群宫女老妈子中间反倒催出些男子气概,不知双方会否有什么抵触。
圣元帝令贵妃出面安排着他俩相见一看,贵妃回来的时候满面红光,说博陵公主一见三殿下便脸红低下头,浑然没有平时那蛮横的样子了。圣元帝心中大悦,以为此事就这么定下。哪知夏夷则看着却不大乐意。
“难道你有旁的心上人?”圣元帝依旧斜在贵妃膝上问。
“是。”夏夷则答。这话没说错,他只记挂阿阮一个,人没了,也记挂。
“这有何难,做妾亦无不可。你身份尊贵,正夫人须得有头有脸,不得马虎的,感情反而是次要。”
“儿子明白。”夏夷则明白的是反正都谈不上感情,一个两个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这事情便很顺遂地进行下去。夏夷则先与博陵公主成了婚,随即二人又分别封了晋王与晋王妃,封王仪式上圣元帝还特地拟旨称赞了晋王治瘟疫有大功,应当重赏,因此各路达观显贵送来的礼品是尤其的丰厚。新婚不久,晋王爷纳入一名妾室,乃江陵武家的女儿玲珑,府内皆称武夫人。武家长辈们认为女儿不应做妾,但王妃似乎也够不着。后来不知从哪听说晋王爷平时对王妃只如妹妹一般,并非当妻子看待的,就自行找到了平衡,认为女儿确实绑住了这位新王爷的心,可以大富大贵一番。
长安城人正被瘟疫冲得萎靡不振,见忽然冒出个晋王爷,人长得眉目如画,又是封王又是娶妻纳妾,身旁一双璧人也一个俏一个美,皆以为是段佳话,争相起哄窥探起来了,时不常地就要围着晋王府走两圈。假如碰巧赶上这几日仪式众多,说不定还可隔墙听听歌舞。
比如今日晋王爷恰好迫于情分压力请了同辈客人,在座均是二十锒铛岁的青年,大家都很不拘。无异穿着一身新袍子来了,扫视一眼厅中的牛鬼蛇神,没看见什么不好对付的家伙。独有一个人站得离夏夷则最近,长了个挺拔的个子,阔肩膀,鼻子眼睛都透着爽朗。无异很少见到这么有正直相的青年,于是便走到夏夷则旁边与两个人打招呼。夏夷则果然指着青年介绍:“这位是江陵城的武将军,比咱们二人长上几年的。”
看来是名声在外的武灼衣武小将军。听说这位小将军是没落贵族中的模范,祖上辉煌过,家虽然渐渐衰败了,人的气息还是一样挺拔。无异认为虽然自己的老爹明哲保身而得以令自己衣食无忧,然而这些世家子弟境遇多少与自己相同,便生出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很客气地打了招呼。那位武灼衣倒是怎样都好的个性:“乐老弟,我早已听闻你的名声了,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无异一乐,“武兄见笑了。”
武灼衣也笑,“咱们往后还有许多相处机会,我不能常在长安,请乐老弟多多照应姑姑、姑父才是。”
无异一愣,不知他是开的哪门子玩笑,就重复了一下,“姑姑?”
“王爷没与乐老弟说过么?”武灼衣有些奇怪,又自己解释了,“玲珑姑姑虽年纪比我小,不过辈份上还是我的长辈。”
无异一时闹不清楚这些大家族复杂的关系,只当是自己记错才一直以为武玲珑是武灼衣的妹妹,因此直接用混话糊弄过去。这一晚宾主尽欢,至少武夫人是很欢的,而夏夷则早已习惯了应付场面。
宴毕,送走了客人,夏夷则单独来到王府后院,在亭中无异已经摆开棋盘等他落座。女眷们知道三殿下素来与定国公世子要好,也就不敢乱打扰,只是站在一旁候命。
二人安静无语地对着下棋,一人身上是很好的大氅,一人身上是厚重的小袄,都十分气定神闲的样子。末了无异忽然问:“这样好么?”
夏夷则一怔,随后淡淡笑了笑,“乐兄可记得当初那个无礼道人对我下的言灵偈?”
无异沉默了,夏夷则也并不要他回答,而是自己往下说。“众叛亲离、一世畸零、为至亲至信之人所杀,死无葬身之地;所憎如影随形,所求一无所得;事与愿违,永无安宁。”
“夷则,这些话……”无异顿了一顿,“只是一种暗示咒语或自证预言。你记得越清楚,便越会循着它的暗示做事,最终越会成真,不如你忘了它。”
“我何尝不知?”夏夷则将死子逐出棋盘外,“我偏要看……我便迎着它上,去憎,去求,去愿,看它究竟能不能奈何我。”
他的神色里很有些孤寂的豪气,这就是夏夷则这个人了,无异清楚,他不会改变。他无非想要令伤害他的人感受到同样伤痛,是无可厚非的。况且,他也有那样的天资。
“谢先生近来好么?”夏夷则似乎是想换个话题,问。
无异点点头:“师父他不错。”
“我有件事一直想打听,”夏夷则满不在乎地继续下棋,“那年在神女墓底,深处那扇门十分厚重,我们都是知道的,而且也在外头亲眼见了墓穴坍塌的情景。假如人被关在里面,那实在是一点生机也无。”
他抬头看了一眼好友,“乐兄你……究竟如何救谢先生出来的?”
无异落子的动作顿了一瞬,一阵寒风很不识趣地经过,他的刘海便稍微吹遮了眼,许久才恢复原貌。也是那个时候他的手才落下。“啪”的一声,逼死了夏夷则的一片疆域。
夏夷则心里埋怨自己大意了,而无异倒不很在乎这一点胜果。“此事……有机会再说吧。”他道。
夏夷则只认为那过程必定十分惨痛,以至于无异不愿意仔细回忆,因此宽慰了两句并无追问。
无异嘴上说着谢衣不错,实际人当然是不错,但也不是那么事事皆明。谢衣这几日一直在联系沈川,无异想知道他在打算什么,都被谢衣打太极一般挡回去。如果谢衣打算瞒着他,那他亦丝毫没有胜算。
好在谢衣其余事情仍是很宠他的,宠得无异几乎没有立场开口了。
棋过两局,焦家兄弟二人之一忽然进来通报说门口来了位客人。无异正思索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客人,就听见焦侍卫又继续道,“……那位小姐拿着王爷的信,是一位姓闻人的姑娘。”
“闻人?”无异眉毛都要立起来了。转过头去看见夏夷则并没有很吃惊的样子。“快请她进来。”夏夷则道,说着就要亲自往外走。无异夸张地埋怨他,“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急什么,”夏夷则瞥了他一眼,“反正你是穿得人模狗样来的。”
“不、不是这个问题。”无异大窘,“你也真好意思开这种玩笑,明知道我除了师父此生没有第二个人了。”
“那无关紧要。”夏夷则向正房看一眼,“自然,我请闻人姑娘来不是为了乐兄,而且也没预料到她碰巧今晚到。不过既然乐兄提及,难道乐兄从此便不婚娶,随便令人嚼舌头去了么?”
“不信你等着瞧。”无异气哼哼地对着夜色,“我又不是什么王爷,别说令人嚼舌头,就算让旁人知道我与师父的关系我都无所谓。因为我就……我就只有这一件事是重要的,别的都可以放。”
“可乐兄往后要袭定国公啊。”夏夷则很飘地说一句,如同不想要任何回答一般打开了门。
为了掩人耳目,闻人羽是做寻常女子装束来的。两年不见,他们对面站着的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
无异与夏夷则全愣了一下,差点没认出来。






第36章 挚友
在模糊的一对纸灯笼下,闻人羽无辜地笑笑,“你们两个,怎么见了我好像见到怪物?”
无异先很尴尬地想开了,嗅到空气中的一点香味,“那个,闻人,你实在太漂亮了。”
他嘴甜起来是没有顾忌的,夏夷则剜他一眼,那眼神鄙夷地写着也不知道谁刚才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此生没有第二人”。无异自然不服,因为这个与那个不一样,不好比。俩人打着暗仗把闻人羽迎进屋。
小火炉烧着,很暖,闻人羽脱下身上的狐白裘,瞧着倒是与傅清姣前些日子给无异制的那件一个样式。无异便打听:“这裘不像是百草谷来的啊?”闻人羽脸上一红,“那个,是傅前辈前些日子教人送去的。”
“看样子是把你当作儿媳了。”夏夷则在旁边插科打诨,打得除他之外其余两个人都很恼。“……看我做什么?我不过说了实话。”
“是是是,王爷说得都是金口玉言,正确得很。”无异添上水,自己拿着喝。闻人羽倒心里极通透,“夷则,没有可能的事就不要讲了。”这份爽快直率,仍像旧时的闻人羽。
“不要叫我王爷。”夏夷则狠狠地瞪了无异。无异却十分吃惊,觉得闻人羽话里话外定然知道什么,就转过头来,“你都说了?”他问夏夷则。
“只不过讲了讲龙兵屿上的事,顺道。”夏夷则表情毫无惭愧,“反正迟早也要说,既然你‘别的都可以放’。”
无异当然抱着总有一天大白于天下的决心,可是每多一个人知道,他就要心惊肉跳几分。他怕旁人误解,更怕旁人看低谢衣。谢衣一定不在乎,可他是无异恨不得捧在天上的,无异也希望别人能够把谢衣捧在天上。这种想法慢慢盘桓着,无异就只顾喝水,不说话了。
“无异,”闻人羽捏紧杯子,掂量着讲,“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不能没有谢前辈,没人会为此责备你的。”
无异苦笑一下,“你不要因为这个多看我或师父一眼,就是对我们最好的了。”
“好。”闻人羽很郑重地点头。
三个人凑在一起叙旧。原来闻人羽两年以来一直留在百草谷关禁闭,此次提前获释,也是秦炀和一干前辈好说歹说的结果。禁闭生活无非是习武或阅兵书,自然没有无异这边惊心动魄。信笺内容寥寥,提及阿阮夏夷则又心有戚戚,因此一晚上全是无异在当讲故事的老山人。他不提照顾师父的许多细节,闻人羽也不问。然而无异知道,那才是说不完的部分,枯燥重复,但珍贵。
思及阿阮,夏夷则淡淡起身站出去看夜色。因为没有月亮可看,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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