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高壮的武僧一人一搭手，把陆小凤抬了起来，直接运出了禅房。
众人纷纷让道。只听陆小凤在半空嚷嚷：“好歹松个绑啊，我都没知觉了！到时晕过去你们负责啊！”
结果众人中有人摇头叹息：“哎，陆小凤不还是陆小凤的脾气么，怎么会干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来？要我，怎么也不相信人是他杀的。”
另一人接道：“是啊。去年我还见他与巨鲸帮的海大衫一块儿在淮河上泛舟饮酒呢，怎么一转眼，海大衫就死在陆小凤手下了？”
“还不止这样呢。南海剑派的掌门柳多清曾经还奉上厚礼，想请陆小凤加入他们门派呢。不过想想也知道，陆小凤这是野鸟，谁留得住他呢。”又一人谈论道。
“这些事可看不出陆小凤的杀人动机啊。想去年中秋之夜，陆小凤一人独上峨嵋赏月。结果喝得兴起，就调戏起了峨嵋的小女尼。气得峨嵋灭空师太拿着镇派宝剑追杀他三千里还不肯罢休啊……”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陆小凤过去的旧事，好的坏的，都被翻出来说侃了一番。
陆小凤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脚上手上的锁链一样也没给他去掉。慧千怕松了他的手，灵犀指没人挡得住，松了脚，他的轻功太好，没人追得上。
可怜的陆小凤坐在地上，冰凉的地板真是让他透心凉，哎，连心也凉了，还能让他怎么样嘛。
武林各侠士也不知何时赶到少林的，他们一个个倒是精神饱满，坐在大殿两旁的位子上齐刷刷盯着中间瘫在地上的陆小凤。
慧千坐在正前方，身后是一张桌案，上头供着观音像，淡黄色的烟雾从炉鼎里飘出来。
“陆小凤，你可认罪？”
慧千主持大局，严厉地开口。
陆小凤望向左边第二排坐着的苦瓜大师，朝他狡黠地笑笑。
苦瓜立刻低头默念“阿弥陀佛”。
陆小凤道：“我想请苦瓜大师替我出面澄清一些事。”
众人齐刷刷又看向苦瓜。久居少林的苦瓜已二十年没有跨出少林寺山门半步，他可以澄清什么事？
陆小凤问道：“今年十月初一，大家可知我在哪儿？”
有人暗暗算到：“今年十月初正是南海剑派全门上下被灭门的时候，陆小凤自然在南海之边。”
陆小凤反问：“你怎么知道南海剑派的门是我灭的？”
在一旁久未开口的木道人叹了口气，道：“陆小凤，南海剑派上下所有的尸首都是我验的。他们的致命伤都在咽喉部，是被人用手指一下子扭断的。”
陆小凤毫不在意道：“所以你是怀疑我的灵犀指了？但大家应该都清楚，世上不止我的手指有那么大的威力。少林的金刚指，西域的班t禅指，皆有此致命威效。”
慧千坐不住为自家少林辩解道：“胡说八道，难不成人是我少林杀的？”
木道人示意慧千不要激动，道：“方丈，此事不关少林。虽然金刚指与班t禅指皆能扭断人的颈，但金刚指力大无比，一出招必定全身筋骨碎裂，可南海剑派的人除了脖子断了，其他处毫无损伤。而班t禅指源出西域，会的人本就少，老道曾有幸见过班t禅指，一出招，血脉爆裂，死状可怖。”
陆小凤忙问：“那就断定是我所为？”
坐在角落里的人慢悠悠地答道：“自然是陆小凤干的了。”
众人眼光一去，原来是捧着破碗的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最老实，他说的话必定是对的。”
大伙儿一致点头。
陆小凤无奈道：“既然你们都相信老实和尚的话，那我来问问苦瓜大师，初一那日我在何处？”
苦瓜是出家人，不打诳语，但在众人皆指陆小凤的时候，他一个人说话有用么？
“阿弥陀佛，十月初一那日我做了一桌素斋，款待陆小凤来吃。他是第二日傍晚才离开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那到底是谁杀了南海剑派的人呢？
老实和尚问道：“苦瓜师兄，有人能证明陆小凤是在你那里吃斋么？”
苦瓜摇摇头。
好吧，可能苦瓜是为陆小凤隐瞒，毕竟两人交情匪浅。
慧千觉得陆小凤这下没话说了，道：“世上只有你一人会那奇怪的指法，你还有什么好说？”
陆小凤自然有说的，可他不想说。世上会灵犀指的不止他一人，至少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花满楼。灵犀指是陆小凤亲手教会他的。
可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出花满楼的名字么？
想起自己与花满楼在床榻上的缠绵，想起他用欲哭的口气对自己说“让你后悔”，陆小凤明知可能就是花满楼嫁祸于他，可他仍是不想供出花满楼。
陆小凤撇撇嘴，别过头。
老实和尚高声道：“陆小凤，你就承认吧！”
那为什么老实和尚却撒谎了呢？
慧千道：“既然他承认了第一件血案，那就再说海大衫被杀的血案吧。”
陆小凤惋惜道：“海兄弟平日与我关系不错，去年他邀我淮河上喝酒，我还记忆犹新，却不知他已被杀。”
慧千道：“人就是你杀的！便不要在这里假惺惺了。”
陆小凤道：“你何时看见我杀他了？不要说这回我还是用灵犀指。”
木道人道：“今年十月初十，有人见你与海大衫在临安槐花楼喝酒，第二日，他的尸体便在临安分舵的房中找到，而你，不知所踪。”
“假如是别人易容的我，没可能么？再说，说见到我的人，可能是别人指使的呢？”陆小凤一一反驳道。
老实和尚再次高声叫道：“我有人证！那日贫僧在临安街头化斋，恰好碰上花家七公子，他对我说，陆小凤在槐花楼与海大衫喝酒，他正要过去寻他俩呢。这不，下月花家七公子要成亲了，否则他一来就可对证了！”
木道人问道：“那花满楼来找你了么，陆小凤？”
陆小凤神色黯然道：“没有。”
老实和尚道：“或许陆小凤早就逃之夭夭了，怎么会碰见花满楼？”
……原来花满楼去找过自己。陆小凤一想到杀人的地方都有花满楼，不禁一时心慌起来，真的是他么？
“没人可以证明那个陆小凤是假的，对么？”木道人问。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都摇头。
“陆小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陆小凤自然无话可说，他乖乖闭嘴。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慧千皱眉道：“谁在门外大吵大闹？”
有小僧进来禀报道：“是峨嵋派的灭空师太带着一干女弟子们来找陆小凤算账。”
慧千很不满：“佛门重地不得女子进入……”
木道人劝道：“既然这次是为了陆小凤的事而来，我看方丈还是网开一面吧，毕竟出事的是峨嵋。”
慧千不好回绝，只好点头答应。
不一会儿，一群身着黑白二色相间的女尼走了进来。领首的自然是面目刻板严肃的灭空师太，身后一批貌美如花的女尼个个垂首不语。
灭空凶狠的目光一瞪，道：“陆小凤，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凶手！还我弟子命来！”
陆小凤不理她，见着旁边的女尼，开玩笑道：“如真、如荷、如玲……嘿，姐妹们，想在下么？当时月夜一别，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过各姑娘的款待之情。不过今天来，可能是最后见到你们漂亮的面孔了……哎，你们师傅是不会放过我的。”
灭空简直不能自控下去，她真当想一剑刺死陆小凤这个轻薄之人。
“哼，陆小凤，你还敢公然调戏我峨嵋之人，不知已死到临头！”
陆小凤仰面看她，“你怎么知道是我淫杀了清字辈女尼？”
灭空道：“我峨嵋近年来很少交恶，除了去年你来我峨嵋搅得鸡犬不宁，色胆包天，还有谁会对几个出家的女尼下手？……哼，当然，凭你一人之力怎能侮辱我那么多弟子，定是有帮凶！”
慧千接道：“把那个帮凶带上来！”
过一会儿，莫苍荷被人架了进来。陆小凤扭头去看他，只见他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琥珀色的瞳仁闪烁着凄凄切切的暗光。
该死，不会慧千老秃驴也没给莫苍荷吃食吧？他才刚刚恢复身体，两天两夜不吃怎么行？
陆小凤十分后悔自己所谓的权宜之计，把莫苍荷搭了进来。
莫苍荷身上的锁链解了，但他根本站不起来，两个武僧把他扔在了陆小凤身旁。
“莫兄、莫兄，你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虐待你？”陆小凤着急地问。
莫苍荷趴在地上，抬起脸来，勉强笑道：“没事，少林寺的人怎么会虐待我呢？我只是有些饿……咳、咳咳……”
陆小凤心里悔得厉害，见着莫苍荷毫无血色的脸孔，他的心就被针扎了。
“莫兄，你坚持住，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出去。”陆小凤小声道。
灭空听了他的话，不屑道：“死到临头还想出去？门也没有！”
陆小凤道：“他是无辜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们相识不过半个月，我奸杀掳掠的时候，他在何处还不知呢。”
莫苍荷蓦然抬头，“没、没关系……？”
陆小凤直视着他，坦荡道：“莫兄，你我本就萍水相逢，我劝你还是早早与我撇清干系，免得被人误会。”
灭空问道：“是这样么？他不是帮凶？”
陆小凤这时承认道：“南海剑派柳多清找我入派，但我嫌礼少便拒绝了。而后我把钱花光了，便想找他要点，哪知他还要我入派，我便杀了他们全门。海大衫与我喝酒时发生了口角，我一个不痛快，便杀了他。而你们峨嵋的女尼们个个貌美，我窥视已久，所以就想全部尝尝鲜，哪知她们一个个哭哭啼啼的，我嫌烦，就结果了她们……你，满意了么？”
灭空一甩拂尘，道：“你肯承认便好办！”
慧千道：“既然这样，陆小凤应当立即处死！”
木道人不忍：“我看事有蹊跷，再等等……”
“没什么好等的！杀了陆小凤！杀了陆小凤！”各侠士激动地站了起来，集体声讨陆小凤。
陆小凤见准这混乱时机，便大叫：“司空兄，莫兄就拜托你了！”
下一刻，一道白色的身影自如地从众人身后穿梭过来，一把抱起虚弱的莫苍荷，腾空跃起，冲出了门外。
“陆兄，我的大恩大德记得到地府再报啊！”
司空摘星叫着便消失在了众人诧异的视线里。
陆小凤坐在地上，欣慰地笑了。
他终于没事了……
司空摘星哪里冒出来的？
呵呵，他便是那个捧着破碗的老实和尚啊！易容得真假难辨啊！
慧千一时气愤，道：“快追！快追！”
木道人按住他道：“方丈，陆小凤还在就够了……”
掠出百丈开外的司空摘星停在了一棵树上。
莫苍荷诧异地问道：“为什么带我出来？”
司空摘星撕下人皮，笑嘻嘻道：“自然是陆小凤的意思喽。他舍了自己救了你，你应该感激才对，这样才对得起他在天之灵！”
莫苍荷一时间傻了，“在、在天之灵……？”
司空摘星道：“我本是去救他的，我欠他一个赌债。哪知他让我先救你嘛。反正我是不会回去了，你就安心走吧。”
莫苍荷蹲了下来，默默不语。
司空摘星惊诧道：“你干嘛哭啊？”
第20章 破心（2）
莫苍荷扶着树干蹲在枝杈中间，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眼泪抑制不住便滚滚落了下来。陆小凤这个大笨蛋，为什么要与自己撇清干系去寻死？明明那些血案都不是他所为啊……
司空摘星长这么大，没见过漂亮男人落泪，他在原地急得团团转，“你哭什么呀？能够逃出那批所谓的正义之士的魔爪你应该感到高兴。别见他们人模狗样的，其实狠起来比江洋大盗差不了多少！我见你身子骨这么弱，陆小凤与你划清界线把你救出来可是好事一桩。那小子一向命大，我想……他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最后一个尾音，司空摘星竟不确定地用了问号，果然，连他也担保不了陆小凤的安全么？
莫苍荷扯扯他的衣袖，睁大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哀求道：“司空摘星……你放我下去，好么？”
司空摘星应道：“当然没问题。我在山脚下准备了马匹，你可以挑一匹骑上去赶紧离开嵩山。”
莫苍荷没有答应什么，司空摘星搂着他把他带到了树下。
“好了，你快走吧。我要留下来为陆小鸡收尸。看看这天色，傍晚的时候应该就能见到他的尸首了……”司空摘星绝对是在开玩笑，他试图用轻松地语气来化解陆小凤的安危之虑。
莫苍荷不理他，径直朝少林寺山门走去。虽然身子很弱，但他仍旧硬撑着，脚步蹒跚地踏上了山间的蜿蜒小路。
司空摘星大惊道：“你做什么？难道你还要回去不成？”
莫苍荷回头看他，坚定道：“我要与陆兄同生死。你不必劝阻我。”
司空摘星急得原地直跳，早知道不去救什么人了，真是白干一场！让他们俩抱在一起做亡命鸳鸯吧！
少林寺大殿内。
陆小凤百无聊赖地环视一周，见那些所谓的侠士正为了怎么处死自己而争吵。
“我看，应该把陆小凤交给衙门，按法处置！”有人建议道。
“凭什么？江湖上的事，哪里轮得着朝廷来管？虽说陆小凤与皇帝老儿有些交情……”又一人辩驳道。
“唉哟，你们这可有所不知了吧？陆小凤早就成为朝廷的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