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些东西在他手里,他要那老大伯的糖葫芦靶子,也当然如愿以偿。
“王爷,这山楂真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洛紫华瞥了一眼他递来说的糖葫芦,嘲讽道:“不吃,粘糊糊酸的要命。”
白银也不沮丧,马上岔开话题道:“我听说这儿新开了家馄饨铺,老板是个南方人,做出的八宝虾仁馄饨皮薄馅大,我们去吃好不好?”
“不去。”
白银脸变得比翻书快,方才还是一副欢天喜地,现在马上眼泪汪汪愁云满目:“我离家在外孤苦伶仃,一个人无依无靠,只不过是想追忆下……”
“好好好行行行,我陪你去,真是要命。”说着洛紫华赏了他个爆栗:“我当时就该把你扔进滚水桶里,泡上几个时辰再浇上冷水,褪你三层皮下来,看你还有什么精力在这和我耍贫嘴。”
“只要王爷高兴,怎么着都行!”
“算了,这么死太便宜你了,况且我还等着你给我守完了灵之后陪葬呢。”
这混帐王爷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白银吓得不敢再说话,任由他推着去了馄饨铺,也任由他自作主张点了两碗八宝虾仁馄饨。
“怎么不吃?”洛紫华抓起装胡椒面的瓶子就往热气腾腾的碗里倒,清汤上浮着厚厚一层白粉,那样子一般人绝对不敢下口。
可白银不是一般人,吃得狼吞虎咽不亦乐乎,眼睛都呛出了血丝还不忘拍马屁:“能吃过了王爷手的馄饨,在下简直三生有幸!”
洛紫华用手撑起下巴笑眯眯的观赏着他那副惨相,看了一会又觉得没意思,换了个话题问他:“你说人死了,会不会有魂魄?”
白银抬起泪汪汪的眼睛,边灌自己水边应付道:“大概有吧……我小时候就见到过一个老道士,能和死人说话,还替我大哥驱过鬼呢。”
“你有哥哥?”
“嗯,比我高比我好看,喜欢他的姑娘多得数不清。我嫉妒他呀,就往他鞋里放毛毛虫饭里加脏泥巴,你没见他那张脸,比柳树叶子还绿!”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我倒是想见见什么人能让我们白大美人嫉妒成这样。”
“叫白元宝,可惜命不长,喝醉酒掉进河里淹死了。”
洛紫华笑了起来:“一个白银一个元宝,你这父上大人还真会图吉利。”
说起这个花容月貌的哥哥,白银似乎来了精神,刚要接着讲什么,却见那铺里的余老板贴了上来。
“王爷肯屈尊光顾小店,小的真是得了天大的福气,正好刚煮了鲜肉馄饨,要不给王爷捞两碗尝尝?不收钱不收钱!”
“谢谢老板!”白银话音刚落,就被洛紫华一巴掌拍到了桌底。
“银哪,本王那几条金钱白花蛇好像想你了,要不咱们回去,你们再好好叙叙旧?”
白银以闪电的速度从桌底爬上来,抓着洛紫华衣角,满脸忠贞刚正:“王爷想去哪咱们就去哪。”
中了蛊毒之后食不知味,即使珍馐玉食摆在面前,他也提不起半点胃口,可自从姓白的来了以后,天天都精神亢奋的搜罗各种奇怪的小吃喂他,每到这时他就有种想一掌拍死这家伙的冲动。
白银以为洛紫华会带他去什么繁华的楼宇,可这一路越走越安静,最后竟到了护城河,一两银子租了艘乌篷船,谁都不愿意划就任它在水面乱漂。
“在我们那,这天放的是水灯。”白银坐在船头,一双素手捏着竹架编折,嘴里还哼着古老的江南歌谣:“一月听歌莺鸣涧,二月花红春水艳,三月剪柳桃花飞,四月鱼儿正堪脍……”
洛紫华裹着被子,眯起眼去看他,上天夺走了他的腿,却给了他一双比谁都灵巧的手,编竹的样子都像蝴蝶,飞来飞去,美得不可方物。
“江南有传说,一起放水灯的人,不是有血海深仇,就是会成为结发夫妻。”
“哦?你我有血海深仇?”
“为什么不是结发夫妻呢?”河面落了雨,白银又不得不弯了两片棕叶做伞,架在水灯上:“许个愿吧,很灵的。”
洛紫华笑笑,点了灯放进水里,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默默看着灯从船底漂走。
“王爷你看,是烟花!”
千万盏天灯拥着一朵巨大的焰火在夜空中绽放,映着白银如花的笑颜,让洛紫华一时看得失了神,不由伸手捻起他一缕青丝绕在指间,淡淡的冷香划过鼻翼,比那烟火更勾人。
河上两盏水灯相依相偎,船头两人相扶相持,一刹那洛紫华感到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要是下了地狱,恐怕就再也看不见了。
“银,我累了,今晚就睡这吧。”说着他把白银抱进船篷,摊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就这么紧紧的抱着,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你唱歌给我听,就接刚才那个。”
“五月溪深锦鲤肥,六月莲花水上醉,七月……”
雨渐渐大了起来,白银透过乌篷口向外望去,那两抹光彼此扶持,像两只鸭子凫在水上,似乎有说不完的情话,忽然一阵风吹来,其中一盏灯“哧”的一声熄灭,摇摇晃晃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护城河。
作者有话要说:
☆、荒雪
塞外春来迟,边关冬早寒。
这年赤练的冬比以往来的都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守城的将士镀成白色,万里孤寂荒凉,举城皆披着霜雪站在城门迎接北伐大将军,那模样不像迎宾,倒像是送丧。
城守和清是个久经沙场满腹经纶的全才,多年来驰骋塞北,立下无数赫赫战功,如今朝廷派来一个小兔崽子,不过二十多岁,跟着他老子打过几场胜仗,竟然就敢压在自己脑袋上,实在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更何况……这兔崽子还带着他的男宠,简直无视军纪!
和清与军事习年商量,要煞煞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爷的威风,二人找了个易容师,将脸涂得黝黑,再粘上些伤疤,那一副凶相让不少将士们看了都脊背发凉。
“王爷大驾,在下刚撕了匹狼打算给王爷做毯子,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海涵。”
本来精心打扮想吓他一回,谁料这小子太高傲,进门连马都不肯下,一路昂着头根本没看他一眼,“本王要住豪宅,有奴才丫头,三餐至少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还有,本王大老远跑来,你们就一点表示也没有?”
果然是贪官,贪的理直气壮厚颜无耻。
和清不由又对这纨绔子弟多了几分鄙视,没好气地应道:“城中贫乏,饿殍尚多,王爷还请勤俭节约,以持城计。”
“赤练屯兵十万,本王拥兵三十万,若掐起来将和将军没什么优势。”
和清气的牙疼,恶狠狠剜了他一眼,“还请王爷先关心这与庶野一战怎么打。”
“本王打听过,庶野汗王亲自来观战,这大汗好男色,赤练总找得出个美人吧?送过去,再贴些钱财马匹,不就结了?”
“你竟要向敌寇献媚!”
洛紫华哈哈大笑挥手道:“也罢也罢,那就打一场好了,免得皇上说什么‘不战而降’。”
和清心灰意冷,与习年又相视苦笑,本来赤练就危在旦夕,现在圣上派这么个混账来添乱,仗还打不打了?还不如让将士们集体自刎,也好过跟着做俘虏。
洛紫华也当真将这贪官当得名副其实,一连三日不问军事,终日玩乐纵欢,他带的将士们也随主散漫,简直带动了整座城花柳之地的生意。
昏官!贪官!和清明里暗里骂了他几千遍,他却不痛不痒,无奈和将军只好去找他带的两个手下,叫君城的那个嬉皮笑脸和主子一样没正行,叫君寻的那个不苟言笑,看上去沉稳的很,但和清找他时,他居然收拾好了鱼篓鱼食奉命去给洛王爷钓鱼玩!果然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
其实君寻也不理解洛紫华这条命令,在这节骨眼上叫他们两个去白河上钓鱼,而且指定只要红束鲤,要活的,要他们千万小心。白河本是两军交接的一道天险,河流湍急,如今却已冰封三尺,马踏不裂,正因少了这道以险,庶野才敢肆无忌惮地攻过来。
要说红束鲤其实也不难钓,这个时节正赶上鱼群迁徙,从上游浩浩荡荡游下来,只要凿开冰面,一网至少能网上来十几尾,所以一个时辰不到君城君寻便完成了任务,那落网鲤鱼在桶里四下冲撞,艳红的鳞,纤长的尾,游起来像一滴血珠。
“和将军你快看,这鱼傻得很,喂什么都吃的,简直快赶上坐龙椅的那王八羔子了!”洛紫华这么一说气的和清火冒三丈,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倒像那傻鱼。
“王爷,据说庶野的汗王有位男宠,长得像天仙一样,他喜欢的很,连出战都带着,你那美男计恐怕是没什么戏了。”
和清一脸阴笑,脸上贴的伤疤都笑掉了,本以为洛紫华会着急,没想到他如此淡定,抱着暖炉眯起眼,一副享受的表情:“不急,大不了多贴些银子。君城君寻,还不快去喂鱼,养肥了送给庶野蛮子吃。”
次日便是两军交锋之日,再任他这么胡闹下去,赤练必要失守。当夜和清与习年彻夜未睡,制定了不止一套作战方案,但核心内容也无非三点:避开洛王爷,避开洛王爷,避开洛王爷。
可无奈这彻头彻尾的大贪官偏偏生了副好皮囊,平日里就够风流倜傥,现在着了一袭乌甲,墨色长发从头盔后涌出,奔泄在暗红的披风上,目光灼灼,绝代风华,座下竹叶青亦是威风凛凛,看的将士们纷纷瞠目结舌。再加上他是名扬天下的老王爷洛阳膝下独子,满城将士无不对他为命是从,让和清那精心筹划的计策全无用武之地。
“弟兄们,庶野蛮夷侵我大靖河山。杀妇孺,掠钱财,无恶不做,吾等皆是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怎能忍气吞声,苟且求安?”洛紫华站外百万军前,生如洪钟响彻九霄:“谁愿且舍生忘死,抛头颅洒热血,随本王共赴此战?”
“属下请战!”
“属下请战!”
哗啦啦枪甲相撞的声音久响不绝,城中将士个个骁勇善战,是沙场饮血的好男儿,恨不得踏碎蛮夷的尸骨,以告慰先前牺牲的弟兄们在天之灵。
洛紫华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纵马在军中兜了一圈,最终停在和清面前:“和大人果然善于将兵,带出的将士个个忠勇双全。”
“依王爷看,此战需多少人?”
洛紫华浅笑,伸出四根手指摆了摆。
“四十万?”
“非也。”
“四万?”
“四千。”
话音刚落,和清便怒不可遏的喝到:“此战关乎赤练生死存亡,绝非儿戏,还请王爷莫拿将士们性命开玩笑!”
洛紫华不理他,兀自对着君寻带领的四千精兵吩咐道:“一会儿见了庶野的将士,谁也不准动手,跟着君寻撤退,本王镇后,谁敢擅自行动,休怪本王的箭不长眼!”
这下和清彻底哑口无言了,愣愣的看着贪官带着少的可怜的四千将士走出城门去送死。待他回过神来,忙翻身上马命令余下的将士:“我们也去白河。”
只听“蹭”的一声铮鸣,君城剑已出鞘,横在和清面前:“没有王爷的吩咐,谁也不准出城,违者先斩后奏!”
一队蒙面弓手骑着战马不知何时混入了军中,满弓搭箭向几个义愤填膺的将士射去,箭出人亡例无虚发,一时间举军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自作聪明。
雪又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在早已没过小腿的积雪上覆了一层又一层,马蹄轻轻一甩便会掀起一片白雾,让白河的彼岸显得愈发扑朔迷离。
隔过辽阔的冰河,是庶野凶狠剽悍的士兵,披着铁甲的战马喷着响鼻,时而仰天长啸,让原本阴冷的气氛更危险了几分。
“报告将军,前方发现敌情!”
青甲乌袍的大将军萧敬眉头紧锁,抬眼向河上望去,只见滚滚雪尘铺天盖地,漫天雾霾中不知藏了多少人马。
“老夫听说,洛崽子有八十万将士?”
“依属下之见,此战他至少带了十万。”
“他老子洛阳都是老夫手下败将,而他也不过就是个靠着爹混上将军的奶娃娃,就是他把赤练城所有兵全掏出来,老夫照打不误!”萧敬放声大笑,粗犷的声音响彻河岸:“汉子们,杀他个片甲不留,上!”
“杀!”
众将齐声喊了起来,铁蹄踏上白河三尺寒冰,震的冰面摇摇欲坠,角声直入云天,那气势抵过千万头饥饿的野兽。
洛紫华也不慌张,拉开弓如满月,“嗖”的向空中发了一箭,君寻会意,调转马头令诸将撤退。
当年名满四海的老王爷洛阳尚输萧敬三分,他儿子洛紫华更是根本不被萧大将军放在眼里,这眼看就能生擒主帅,怎能让他临阵脱逃?庶野军战角吹得更响,一路快马加鞭追了上去。
洛紫华的四千将士很快便撤回了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