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静的出奇,月汝枫踮起脚尖走了进去,轻轻撩起纱帐,只见那帐内的清秀少年面色惨白,双眼紧紧闭着,她颤抖着将手指伸到他鼻下,只能感觉到微弱的呼吸。
“他怎么回事?害了什么病?”
和清摇摇头,无可奈何道:“全城的大夫没一个能瞧得了,他来这已经三天,只能靠些药汤吊着条命,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君寻走上前去替他把脉,又伸手去点他的穴道,“他身上的大穴都被封了。”
“会不会是那些商人?”和清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前些日子城中来了个商队,就是他们把君城带过来的。其中一个女孩说是……在荒野见到他快死了,好心救他一命,可谁知他这一睡就怎么也醒不过来。我听说那人像是君城,就给了他们些银子将他赎下。这样想来,会不会是他们见君城穿着不凡,心生歹意,就……”
“不可能。”君寻站起身来,向月汝枫赔礼道:“在下无能,解不开。封他穴的就算不是武贯天下,也至少有五十余年内力,这样的人求都求不来,怎么可能为钱财轻易出手?”
“那怎么办?就要他这么一辈子躺着?”月汝枫面色煞白,凑上前去拍君城的脸:“你醒醒……你醒醒啊!我来看你了,你醒醒啊……我会救你的,对,滟川,他一定能救你。”说着她慌慌张张跑了出去,身影转瞬消失在长廊尽头。
和清也是明白人,一眼便看出了两人的关系,不免为那年纪轻轻的女子感到惋惜。
洛紫华和白银比众人想象中来的要迟,若不是和清派的人找到他们,恐怕他们走到明年也到不了赤练。
两人气色都不好,车子不翼而飞,原本两匹高头大马也瘦的皮包骨头,正好照应了主人一副落魄相。洛紫华抱着白银坐在竹叶青背上,另一边清闲的水枫紫竟然幸灾乐祸喷起了响鼻。
“恭迎王爷归来。”
城中民众皆跪在街侧,目送洛紫华一步步踏来,他没低头看任何一个人,原本眼中的不可一世此时也被空洞和漠然代替,似是从地狱逃出来的孤魂野鬼。
“诸位,消息定已传至赤练,本王被朝廷通缉,赏银已涨到了十万两,诸位大可割本王人头奉上,富贵余生。否则一旦洛怀远知本王在此,定会下令攻打赤练,到时兵戎相见,诸位将永无宁日。现在本王手无寸铁,不会反抗,杀否从否,由诸位定夺。”
和清万万想不到他会闹这么一出,正要命士兵镇压民众,却见人群一片沸腾,追随着不知从哪响起的一句“愿与王爷征战四海”震天齐呼。
“为王爷报仇!杀昏君,灭大靖!”
“杀了狗皇帝,为王爷报仇!”
“豁出去了,王爷的仇不报不可!”
洛紫华一勒马缰,竹叶青仰天长啸,顷刻间大雨瓢泼,似是千万道利剑划破江山如画。
“兄弟们,杀昏君,灭大靖!”说着他翻身下马,长长跪在街心,声如洪钟响彻云霄,“洛某三生有幸识得弟兄们,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本王活着一天,绝不会让诸位受半点委屈!”
终于守在街边的兵士也拦不住百姓,众人纷纷涌上前来扶起洛紫华,豪言壮语汇成一片。
君寻抬头看了一眼马背上的白银,此刻他的表情让人永生难忘。
厌恶,鄙夷,轻蔑,嘲讽,甚至是嫌弃。
看到君寻的目光,那满面坚冰顿时融化开来,流淌成桃花流水一般的笑意。
“花将零兮楼将坠,月将落兮水将竭,君大人,你知道有首歌叫《倾靖》吗?”
笑容愈发美艳,君寻也一时陷了进去,竟没听清他在问什么。
白银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唱了起来,声音似是来自九霄天籁。
“山河锦绣兮囹圄寒,君临天下兮已旧时,宝殿焚香兮日月为祭,三途取水兮奈何两相……”
古老哀怨的调子一直响到夜深,洛紫华才推着好不容易从木匠那赖下的轮椅来找白银,给他讲了君城的事。
白银盯着轮椅瞧了半天,根本没把洛紫华的话听进耳朵里,“用翡翠做扶手摸着就是舒服……啊你说什么?”
“我听大夫说,耳朵这东西拉一拉拽一拽听东西就能清楚些。”说着洛紫华硬扯过他耳朵,恶狠狠重复了一遍,“都是因为你君城才变成这副样子的,你得去给他陪个罪。”
这下白银听得一头雾水:“因为我?”
“要不是我叫君城去查……”
本来这事是绝密,既然说漏嘴,洛紫华索性也和盘托出了:“我叫君城去清河镇查楚滟川和你的事,他碰上了了不得的人物。”
“楚滟川?楚家二公子?他不是死了吗?”白银缩成一小团,四下望了望:“难道是有冤屈,又诈尸了?王爷,你可别吓我。”
洛紫华捻起他下巴,盯着那张脸瞧了又瞧,喃喃说道:“不像,眼神不像。”
当年的楚滟川虽然浪荡不羁,但好歹也是个纨绔子弟,怎么也做不出这种媚俗的样子。
白银替君城把过脉,又仔细检查完他身上的伤口,思忖片刻道:“这病我能治。”
洛紫华冷笑,讽刺挖苦起来:“怎么,我们白大美人不会以为,你脱下衣服在男人面前一晃,就能起死回生吧?”
“就算不能回生,也差不多能活一半。”说着白银又往他身上贴:“要不王爷您试试,找几个壮汉把您打个半死,我脱了衣服勾勾你,肯定能勾回来。”
“行行行,你治,治不好看我不抽的你七荤八素!”
“那王爷您得出去。”白银又挨个指屋里的下人:“还有你,你,你,都得出去。”
“这神医看病还得摆谱了?”
“不不不。”白银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只手拉下衣服露出半个香肩:“王爷,做那种事不就得避开人吗?”
“你……”洛紫华彻底对这七尺厚的脸皮无奈了,拂袖走了出去:“你有本事,治吧,好好治!”
白银眼看着门关上,这才放心拉下帐子,拍拍君城脸颊:“你说说你,怎么命就这么好,有男人疼有姑娘爱。”
洛紫华在外气的火冒三丈,身边又没人,只好拿树开火,一脚下去树皮掉了一半,“小兔崽子,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喂狗!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就这么折腾了半个时辰,白银才推开门喊洛紫华进来:“王爷,您小狗腿的命我勾回来了。”
洛紫华“哼”了一声走进来,指着帐子里依然昏睡的君城大发雷霆:“这不是还没醒吗,来人,给本王把他拖出去扒皮!”
“王爷,这您就不懂了,我治好他,但您还得养好他。按我开的方子去抓药,三个时辰灌一副,最迟明天子时他就能醒。”
洛紫华将信将疑,指着他鼻子威胁:“你等着,我不懂,可有人懂,你要是敢耍花样,看我不连骨头都给你拆干净!”
不到一盏茶功夫睡眼惺忪的君寻便赶了过来,给君城把过脉,他瞳孔骤然一缩,跪地回道:“禀王爷,穴……解了。”
洛紫华放下心来,拍拍白银肩膀,朗朗而笑:“计你大功!这样吧,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保证让你满意!”
好不容易有的特权,怎么能如此草率的用掉?白银忙打个哈欠敷衍:“天色这么晚了,先睡觉,先睡觉,明天再讲不迟。”
见他催动轮椅走远,洛紫华摇摇头刚要追过去,却被君寻一把拉住了袖子。
“王爷,属下请命。”
“讲。”
“属下愿去做掉白公子。”
洛紫华摆手回绝:“不必。”
“可能解君城穴道的,绝不是……”
“这我知道,我是解不了。”洛紫华撑开折扇,笑得意味深长:“但我就是想留着那小子,看他到底能算计到多深。”
作者有话要说:
☆、蚀心
第二天月色入户,洛紫华端着药碗来看君城,却见他倚在床头当真睁开了眼。
“我被追杀了。”
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洛紫华后背凉了一截,忙坐下来听他讲。
君城在清河镇查了一个月,什么线索也没有找到,就在他快要放弃时,遇上了一个人。
那是个皱皱巴巴的老乞丐,整日在城中转悠乞讨。君城见过他几面,每一次听到楚滟川的名字他都会慌慌张张跑掉。这不免让君城起了疑心,好不容易逮到那乞丐,还没开口问话,却见他发疯似的挣扎着向逃跑,最后实在争不过竟然跪下来不停地磕头:“这位爷,你放过我吧……让我安安生生活过最后几年……”
君城一头雾水,忙扶他起来,“老人家,楚滟川,您可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爷您也别找了,会死人的!”
“这从何说起啊?他不是死了吗?”
“楚家二公子……不,不是,他没死。”老乞丐吓得浑身哆嗦,拿手背在脖子上抹了一下:“可知道他的人全死了,全死了!求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什么?他是什么人?”
“他是鬼,是厉鬼!青面獠牙,谁认得他他就让谁死,他在那儿,不,在那!”白发老人伸着枯瘦的手指四处乱抓,“到处都是他……爷您快走吧别为难我了,他会杀了我的,剖开肚子掏心扯肺,他会杀了我……”
君城越听越糊涂,赏他些银子便离开了这疯老头。谁知倒真像他所说,索命的厉鬼很快显了灵,第三天君城便在街角见到了他的尸体,心肝脾肺洒得到处都是,一群野狗吃得正欢。
之后的几天君城过的也不容易,一伙来路不明的人像影子一样跟着他,稍有机会便展开攻击,而且个个武功高强,若不是君城轻功略胜一筹,怕远不止被封了穴脉那么简单。
“这么说楚滟川还真没死。”洛紫华仰面躺在椅上,看着房顶的麻点发呆:“也好,既然当年那一杯毒酒没要他的命,那本王就亲自送这只孤魂野鬼回地狱。”
“王爷,您还让我查白银的身世。”君城刚要说什么,便被洛紫华一个手势制止。
“我不想知道他的事。”说着他端起药碗,舀起一勺喂君城喝下:“先治你的病,你身子现在还很虚弱,需要好好调养,我叫丫头在碗里放了冰糖,尝尝还苦不苦?”突然他动作一顿,慢悠悠说道:“枫儿啊,你还要在外边站多长时间,不进来看看吗?”
门外的月汝枫心里一惊,刚要进去,却听得背后“嗖嗖”两声风响,她抬手一接,是两发暗器,尾巴上挂着一张字条。
“飞凰林,楚滟川。”
月汝枫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房内的君城,咬咬嘴唇,翻身跃上屋顶,消失在了夜色中。
飞凰是一处竹林,传说林间曾栖过凤凰,但如今鬼气森森,让人不由脊背发凉。
林心有几棵竹子抱成一团,扭曲了原本笔直的身子,看上去怪异又有些滑稽。竹下果然站着一个青衣男子,诡笑的狐狸面具扣在脸上,只能依稀看到面具下一对妖娆的桃花眼。
月汝枫小心翼翼的挪步过去,两人皆在试探对方的内力,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最后还是月汝枫沉不住气先开了口:“你怎么才来。”
“要怪就怪你的鸽子飞得太慢。”青衣男子没好气的抱怨道:“你找我来,是想治君城的病?”
“你来晚了,他身子已无大碍。”
“你就不想问问,是谁封了他的穴道?”
月汝枫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你动的手?”
“我才不会为了武功那样粗浅的人自己动手。”青衣人笑的愈发猖狂:“浮屠圣人黎千秋你记得吧?小时候他教过我一招,即使武功再平庸的人用了也能像老江湖一样点穴。”
“将银针淬无血散推入穴道,即可使人昏睡,且疮口无任何红肿异样,门外汉不论如也看不出端倪。”月汝枫冷冷一笑,“哼,你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过幸好白公子聪明,识破了你的诡计。”
“不打紧,就是他不多管闲事,我也会救你家夫君的。”青衣人转过身来,狐狸面具在月色下狰狞而狡黠,“我真是糊涂,怎么这么轻易就要杀他,他活着,我也能利用他得到有关‘笑忘’的消息。”
“你找‘笑忘’干什么?”
“我知道,你也在找‘忘’。”面具下一对桃花眼百转风流,却危险的让人心惊胆战,“当年我爹养了‘月下’,也自然养了‘笑’与‘忘’两只蛊来克它,只是这两只蛊与‘月下’不同,不会给宿主太大的痛苦,反而可以克百毒。但身负这蛊却会危及性命,最多只能活二十年。如今身有‘笑’与‘忘’的两个人都在找‘月下’,所谓‘三蛊相杀,唯有一生’,意思很简单,只有‘月下’与‘笑’或者‘忘’结合在一个人体内,两蛊相杀同朽,那人便能捡回一条性命,而失去蛊的那个,不出三天自然会死去。而‘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