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飞船在距离另外几架飞船不足五米的地方堪堪停下,工作人员随即蜂拥而上。
他们急促的脚步围绕着这吐着浓黑鼻息的巨兽,救火车在巨兽旁呼啸着,不停的吐出灭火泡沫来试图使这躁动的兽安静下来。
巨兽被雪白的粘稠泡沫所覆盖,这时候,工作人员已经在尝试着撬开舱门。
发动机依旧发出轰鸣,自舷窗可以看见里面的士兵已经被这一系列的震动弄得昏昏沉沉。
这时候,船舱之内,忽然冒出一星火苗。
救援者们顷刻面色惨败,他们开始更加疯狂的撬着舱门,并且敲打舷窗试图唤醒那些昏沉的人们。
可是已经被撞击得变形的舱门始终无法撬开,里面昏沉的士兵有几个微微醒来,看见了火焰,便跌跌撞撞的去扑打。
就在这个时候,訇然一声,飞船爆炸了。
巨大的冲击力将停在一旁的救火车掀到了天上,而飞船里的人体,则象泡沫一样漫天飞舞着,再重重跌下,不成人形。
但是,这,还并不是最为恐怖的事情。
由飞船裂开但是却意外的没有爆炸的燃料箱里泄露出来的液性燃料缓缓地向着那几架安静停泊的飞船蔓延而去,当一旁的人们赶到时,它们已经捕捉了自己新的猎物。
火焰迅捷的跳向那几架飞船,高能燃料带来的热力使得整个跑道都隐隐发烫。
就在人们呆立在这片火焰之前的时候,另外几架飞船也同时爆炸了,火星在机场上空飞舞着,盘旋着。
而跑道下面埋藏着的自来水管路也因此被炸裂,水噗哧哧的喷出来,却没有半点减小火势的作用。
余下的几辆救火车呼啸着开来,但是对于这样的火势也没有丝毫办法,再多的灭火泡沫也不过落得被火焰迅速烤干蒸发的下场,火苗妖冶的烧着,渐渐的,喷出来的水都已经逐渐不见。
火焰持续的燃烧着,形成一堵透明的墙。
天宇之上,烟尘满布。
飞船钢铁的外壳在透明的火焰之中迅速的扭曲着,变得通红,然后就像夏天的冰激淋一样渐渐的软下来,瘫成一滩。
“调动首都所有能够使用的救火车!”丹尼尔对士兵下着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叫他们迅速赶到!”
士兵们跳上汽车,分头去通知各个部门,一时间派斯洛首府的街道上警笛大作,一辆辆救火车向着机场飞驰而来。
数不清的灭火泡沫向着火焰之上疯狂喷洒,终于,在傍晚时分这一场火焰被扑灭,此时距离第一架飞船迫降,已经过了5个小时。
惊魂未定的军人们已经被尽量妥善的安置到了营房之中,而麦克白将军也已经抵达医院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
“将军,您现在觉得如何?”在特护病房,丹尼尔温和的询问着老者的情况,“是否会觉得有什么不适?”
“我很好。”麦克白将军斜斜倚在病床上,眉目之间说不出的疲惫,“只是那些士兵们呢?他们怎么样?”
“已经完成了对他们的体检。”丹尼尔回答,“他们都很好,将军,请放心。”
“是么。”麦克白将军嘴角勉强的露出一个笑容,“我没有完成这次任务,陛下,对不起。”
“这并不是您的错,将军。”丹尼尔温和的安慰着老者,“或许,这是天意也说不定。”
“也许吧。”麦克白将军有些恍惚,“但是,他们是无辜的啊。”
“是的,将军。”丹尼尔低声的说着,“正是如此。”
等到丹尼尔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座刚刚还处于惊慌之中的城市。
没有了电视、广播、网络的城市忽然之间安静下来,街上本来随处可见的LED大屏幕都沉寂了下来,空荡荡的街头,只有路灯闪闪烁烁,没精打采的发出昏黄色的光。
“嘀……”这时候,有一辆车在街对面按响了喇叭,一个身穿连帽衫的男人自摇下的车窗里探出头来,冲着丹尼尔招手。
丹尼尔嘴角微微的上翘,他不慌不忙地过了马路,冲着那个人走去。
“等多久了?”他一面绕到副驾驶座侧,打开车门,一面低声的问,“不是叫你们先吃饭么?”
“我在家里听莱顿说了今天机场那里发生的事情。”瑞恩把头缩回来,升起茶色的车窗玻璃,将帽子摘下,“你这么晚都不回来,也没法联系,所以就开车出来碰碰运气。”
一面说着,他熟练的发动了车子:“你应该还没吃饭吧?家里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好啊。”丹尼尔微笑着看着他,答应了一声,就沉默起来。
瑞恩一面看着路况,一面自后视镜里观察着丹尼尔脸上的表情,当他看到那张脸上满是凝重的时候,忍不住想要开口调节调节气氛。
“我想这几天各家媒体都要急死了吧。”他装作闲闲的开口,“有再好的新闻都发不出去。”
“事实上快要急死的是我们才对。”事与愿违,听了这话的丹尼尔深深叹息,“就算想要安抚民众,都力不从心。”
“这一次的损失很大么?”瑞恩改换了话题。
“八架飞船,以及五百士兵。”丹尼尔再一次叹了口气,“以及,完全的信息瘫痪。”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好呢?”瑞恩腾了一只手出来揉揉丹尼尔的短发,“那些天文学家们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
“他们的结论就是完全无解。”丹尼尔握住了瑞恩揉自己头发的那只大手,“这样规模的太阳风暴自有记载以来亦属首次,所以我们压根就没有能力建立起相关的数学模型,也就是说,推论根本无从谈起。”
“于是,现在的我们回归了烽火狼烟的时代,不是么?”瑞恩忽然笑,“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安静,不是么。”
“也许吧。”丹尼尔勉强的露出一个笑,紧紧地握了瑞恩的手。
“瑞恩。”他忽然叫情人的名字,忧心忡忡地。
“怎么了?”瑞恩看向他,“有什么不好?”
“我只是忽然觉得心里很不安。”丹尼尔一脸的忧悒,“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
“一切都会过去的。”瑞恩拉拉他的手,“太阳会平静的,军队会平静的,整个星系都会平静的,因为我们应该过着一种平静的生活才对,不是么?”
“嗯。”丹尼尔勉强的对他笑笑,“也许吧。”
没有了电视,广播,网络,每一个家庭都显得格外安静起来。
安东在地板上欢快的打滚,莱顿则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面前是一杯咖啡,已经半凉。
他时不时揉揉自己已经乱掉的短发,眉毛皱着,间或叹一两口气。
今时今日的状态,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象到过的。
而在他面前拔地而起的薰天的火焰,那些血肉模糊的场景,宛若彩色的默片,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放。
并不是害怕死亡,并不是想要逃避。
可是当这一切赤 裸 裸毫无缓冲的摆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莱顿只是觉得手足无措。
厚重玻璃滤过色彩,可是死亡那一刻那种鲜艳的红色竟然挣脱了玻璃的阻挡,直到现在,一闭上眼睛莱顿就似乎能够看到那些四处跌落的残肢,那透明的火焰之墙,以及那逐渐软化的,通红的飞船外壳。
这一切不是噩梦,却比噩梦更加惊心动魄。
他端起那一杯咖啡,缓缓地放到嘴边。
喝一大口,冰冷苦涩的味道里微微带着酸,宛若泪水的味道一样。
莱顿把杯子重新放回茶几上,忽然深深叹了口气,四仰八叉的倒在沙发上。
屋子的天花板上,全息星空闪烁着璀璨的光芒,那些恒星看上去迷人又美丽,可是,谁能够想象得到当它们爆发的时候,却会是如此的暴戾,以及无可预测。
第四十三章
“陛下,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您。”
午夜,在丹尼尔的宅邸,大门被急促的锤响,伴随着安东不安的吠叫声拉开门的丹尼尔未及开口,站在门口的军人已经急匆匆地道歉。
“没有关系。”丹尼尔勉强微笑,“那么,出了什么事情?”
“是营地。”那军人脸上满是忧色,“陛下,事态已经快要向失控发展了。”
“怎么回事?”丹尼尔的眉梢猛地一挑,“怎么了?下午不是还好好的?”
“是的,但是到了晚上,营地之中就传出了一些流言。”言及于此,那军人显然有些踌躇。
“说了些什么?”丹尼尔却显然并不在意,他一面出门,一面闲淡的问,“是在说这一次的天气属于一次完美的诱杀么?或者,他们还有更离奇的猜测?”
就这样说着,他已经出了院子,军方的黑色汽车停在路边,并没有熄火。
“走吧,让我去看看他们的怒火。”丹尼尔坐进车里,对着司机吩咐着。
车子扬尘而去,而这时,瑞恩也出了屋,站在门口,一脸的忧心忡忡。
“那么,在他们前去叫我的这段时间里,事态又有了怎么样的进展?”丹尼尔一面进入营地之外临时建立的指挥所,一面向着负责人发问。
“陛下,事态已经逐渐的失去了控制。”那负责人脸上有着无法掩饰的慌乱,“除了请您来之外,我们还请了麦克白将军,现在他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简直是胡闹。”丹尼尔冷冷的说着,“请老将军来做什么?他那么大的岁数,难道不能让他先好好休息休息么?”
“是……”负责人一脸的不知所措。
“让我去看看那些士兵们。”丹尼尔迈步就向屋外走去,“我要看看,在他们的心里,我到底卑劣到了什么程度。”
而他身后,被他的威仪所震慑的负责人讲不出一句阻挡的话语,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也向着屋外走去。
营地内,这些曾经的军人们此刻失去了平素引以为傲的控制力,他们不停的喧哗着,集结成团。
营地四围的灯光照亮他们愤怒的脸,一只一只拳头被高高的举起来,口号声在营地里此起彼伏,在远处看着这些,丹尼尔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他们,这些曾经的士兵的脸上挂着扭曲的愤怒以及被竭力掩藏的胆怯,他们的军服在喧哗和抗议之中揉皱了,扣子散乱,他们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上去就像一大群的痞子。
营地的出口处,荷枪的士兵握紧了闪烁幽蓝光泽的冲锋枪,颤抖的手指甚至已经快要伸到扳机之上。
可是,那些他们的前辈们丝毫不以为惧,他们依旧缓慢的向着出口移动,就像岩浆一样,缓慢,但是无可阻挡。
他们冲向出口,就像那些握着枪的警卫并不存在一样。
于是,一个最为年轻的士兵在惊恐之下,枪走火了。
他的眼睛紧紧闭上,手指不受控制的蓦然收紧,冲锋枪开始呼啸。
枪声在无序的夜晚猛然炸裂,一粒一粒金黄色的子弹跳跃着旋转着冲出枪口,撕裂鲜活温热的肉体。
在周围的人来得及制止他之前,这一枪已经打出去了半梭子的子弹,而其中十之七八都射入了人体之中。
这个年轻的士兵颤抖着睁开双眼,却看见面前浑身血污的人狰狞的朝着他围过来。
四周逐渐弥漫起血腥味来,而这些血腥气味以及刚才的枪声宛若兴奋剂,使得在场的人都更加躁动。
“你打错地方了,小兵。”一个胳膊上满是鲜血的前军人摇摇晃晃的走向他,嘴里嘟嘟囔囔的,“你要打这里,不然就是浪费子弹,你知道吗?那些军事长官们教育过你吗?”
他抬起手指指自己的脑袋,血滴顺着手指滴到他的头顶上,再缓缓地顺着鼻梁滑落下来。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小兵。”另外一个前任军人也摇晃着走向这惊慌失措的年轻士兵,子弹掠过了他的脸皮,在上面撕裂出一条深且狰狞的伤痕,不过就在他说话的同时,这条伤痕正在迅速的愈合。
“你甚至不如阿尔法星系的那些杂种。”他走近了年轻士兵,一双眼睛斜睨着他,宛若猛兽审视自己的猎物一样,“那些杂种至少还知道如何能够完全的杀死我们,而你们却对此一无所知,简直是可笑。”
在年轻士兵周围,他的同僚手忙脚乱的架起了几把枪,试图要阻拦这些人前进的步伐。
可是,当他们看到那种野兽一样的眼神时,他们的手开始颤抖,而这一防线,也濒临崩溃。
走在最前面的前任军人,已经无声的笑起来,他咧开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新鲜火热的鲜血。”他的脸上全是沉迷,“多么好。以及活着的,真实的肉体。”
他的眼神里布满了狂乱,他的手向着不知所措的士兵伸过来,丝毫不理睬那几个黑洞洞的枪口。
而这时候,枪声响了。
只是一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