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时间,改变了许多,曾经无数人担心也或许是无数人期盼的龌龊和肮脏没有袭上双鸭屯人的心头,依然是那一张张黝黑的面孔,依然是那一个个弯曲的脊背,满屯子一眼望去,除了山脚下的二层楼、不、现在是三层楼,整个双鸭屯还是一水的平房。
有人曾经问过,没钱吗?没有那个条件去修建小二楼吗?可双鸭屯人只是憨憨的一笑,拍着骡子牵着牛,憨憨的回了一句,这样很好。
一个如此,两个如此,整个村的人都是如此,闲言碎语随之升起,什么没钱硬装大款,什么看着条件不错,只是面上光,这些能够激怒人的话外人在乎不在乎双鸭屯人不知道,可双鸭屯人自己不在乎,钱?有没有?呵呵一笑,多了不说,五年下来,小六一曾经借下的大笔钱款已经全部还清,去年更是推了旧房子盖上了崭新的六间大瓦房。
今年年初更是把一辆气派的四轮车开回了家,双鸭屯有多找眼没有人比双鸭屯人更清楚,正是因为清楚,双鸭屯人懂得藏拙,双鸭屯人懂得什么叫做钱要花在刀刃上。
尤其是有了六一的前车之鉴后,买保险,买社保成了双鸭屯人的首选,像赵国军、乔刚这样年轻一些的更是自己给自己买了退休金保障。
这个惊人的改变把个胡岳阳惊讶的愣是特意跑了一趟,围着赵国军等人啧啧了半天。
不紧不慢的开着车驶向市里,中途,因为兴奋而起了个大早的耿林还趴在耿天怀里睡了一觉,极有目的性的赶在九点前来到市里的一家六口直奔动物园,或许不是假日,动物园里的人并不多。
扶着精神奕奕的耿朝福,看着跑在前面活蹦乱跳的小耿林,耿天提着的心总算落下,知道委屈儿子后,耿天后悔了一晚上,晚上搂着儿子,看着耿林稚嫩的面孔,耿天是难受的直堵挺。
耿天就怕孩子留下啥阴影,那个担心的模样,把个顾伟逗的闷笑不已,好在,耿林是个心大的,郑重的道歉,又答应带孩子来市里玩,耿林也就原谅了耿天。
直到现在,看到孩子的笑脸,耿天才算彻底放心,“天儿,真在市里买房啊。”
走在耿天身边,犹豫了一晚上的耿二生心里有点不乐意,双鸭屯生双鸭屯长,一辈子没有离开双鸭屯的耿二生是真不愿意离开双鸭屯,可想想委屈的孩子,二生又不愿意孩子去受那份罪。
左右为难的耿二生想了一宿也没想出个一二三来,耿二生迟疑的询问让耿朝福瞪了下眼睛,“买啥买,不买,不就是小林的事吗,小林不急着离开农村,还在现在不定性,那么早离开村里,对孩子没啥好处,去县里上学,早晨跟着小七走,晚上回来,看看咱县里那个学校好,在旁边买个带院子的房,以后孩子上小学了中午有个休息的地方。”
其实气过之后,耿天两口子也知道冲动了,去市里上学,现在讲究个学区,那样小林的户口必须牵到市里,不管孩子以后怎么样,现在还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娃子,没必要过早的去接触奢侈的社会。
可留在村里是绝对不行的,去县里,说心里话,耿天也是不乐意的,这些年,哪怕不是刻意,顾伟在县里也是极其出名的,真把耿林放在县里,老师的刻意,很容易把耿林宠坏了。
最后两口子商量了又商量,还是顾伟提了头,把耿林扔进部队幼儿园,哪怕多花点钱,也要让孩子交到朋友,再说花不花钱还是一回事,要说五年下来,双鸭屯最大的改变是什么,那就是特供,但双鸭屯的特供可不是供给领导,而是所有身处最前沿的一线小兵们,这也造成了,双鸭屯成了分区最大的供应商。
这一次来到市里,一是为了带孩子散散心,二是为了孩子上学的事,昨晚就打电话约了白处长的顾伟已经定好下午去见。
一上午的玩耍,中午把家里的老的小的送到定好的宾馆休息后,顾伟、耿天赶到了分区师部,早早等在楼下的刘金喜看到耿天时,脸上的真诚让耿天微微松口气,等见到白鑫时,白鑫热情的欢迎更是让耿天彻底松了劲。
那副一点没变的长出气把白鑫和刘金喜逗的哈哈大笑,拍着耿天的肩膀,高升的白鑫笑的眼角都眯了起来,“小耿,你说这些年你咋就没长点劲哪。”
嘿嘿一笑的耿天自嘲的笑了一下,“老白哥,都这岁数了还长啥了。”
直白的大实话逗的白鑫又是一阵大笑,笑出眼泪的刘金喜撞了一下顾伟,“你家那口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笑而不语的顾伟虽然没有说话,可那副自豪的德性却让刘金喜有些牙疼,撇了下嘴的刘金喜没有掩饰的嫉妒突然让顾伟心底一动,想想已经单了十来年的刘金喜,眯了下眼睛的顾伟上下打量了一下一脸匪气的刘金喜。
满是深意的眼神让刘金喜脖颈一凉,“你小子憋啥坏水哪?”
低低的耳语,笑了一下的顾伟一把搂住了刘金喜的脖颈,“老刘,说心里话,有没有心再找一个?”
顾伟突然的询问把刘金喜惊了一下,可随即刘金喜就是想笑,这话要是别人问的,刘金喜还觉得正常点,可顾伟?怎么想,顾伟也跟红娘这个角色搭不上的刘金喜倒也知道顾伟不是开玩笑。
摸了摸毛乎乎的下巴,刘金喜挑了下眉梢,“老顾,过来过来,小耿说,想让皮小子来市里上学?”
没等刘金喜开口,双眼锃亮的白鑫用自己大嗓门打断了俩人的嘀咕,拍了下刘金喜的顾伟笑呵呵的点点头,走到耿天身边坐下,“是啊,老白,咋样,我家小林有机会进来不。”
带笑的询问惹来白鑫一阵失笑的摇头,“竟整事,行是行,可孩子来回跑也跑不起啊,这在不远,一个来回也一个多小时那,孩子这么小,这么折腾也不是个事…”
停顿了一下的白鑫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来回扫了一下顾伟、耿天,最后把目光落在耿天身上,“特训班,你们舍得不?”
顾伟什么感觉耿天不知道,可这一刻,耿天却有些心慌,无意识的抓住顾伟的手,“老白哥,啥是特训班?”
呵呵一笑的白鑫把身体往后一靠,“有点类似训练营,六岁起招,吃在军营、住在军营,不过跟训练营不一样的是,一周七天,周一早晨八点之前送来,周五中午十二点接走。这是针对分区孩子的,不过也有一些关系户。就在市里。”
心底一动的顾伟抢在耿天拒绝之前搂住了耿天的肩膀,沉吟了一下才认真看向白鑫,“配套设施哪?软硬件什么情况。”
顾伟一开口,白鑫就知道顾伟动心了,要说这特训营也是为了那些实在没有时间照顾孩子的,可消息刚出,一些关系户就找上来了,衡量了一下,把政策放宽的分区也接受了。
这下,本来只有四十个孩子的,一下子涨到了七十多。好在师资力量是绝对强悍的,有很多都是特意找上门的特级教师,因为孩子小,为了让家长们放心,连保育员都是特意聘请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分区的孩子费用低一些,而关系户的孩子费用高一些。
仔细询问了一下,特意问了问是否接受赞助的顾伟才带着浑身僵硬的耿天离开,不提一路上紧绷五官的耿天暗暗的较劲。
晚上回到家,一家人坐在一起就这件事展开了讨论,眼珠子锃亮的耿林、耿朝福是同意,而脑袋摇的跟拨浪鼓的耿二生、耿大生、顾老三、耿天是死活不同意。
呛呛了一个星期,期间,顾伟带着全家去了四趟,可无论顾伟怎么说,耿天、耿二生就是不同意,直到最后耿朝福拍了桌子,爷俩才顶着难看的脸色在耿林期盼的小眼神下勉强点头。
不敢耽搁的顾伟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耿林送到了市里,不提当天晚上好像烙饼的耿天、耿二生有着怎样的难受。
野孩子的耿林却在特训营生活的很好,第一天就交到了两个小朋友,让人意外的是,其中一个还是白鑫的小侄子。
而因为耿林离开而彻底憋火的耿天在蔫吧了两天后,一下子想起了儿子是因为啥离开,这下子,挽起袖子的耿天算是找到了出气筒。
当天下午耿天的电话算是打飞了,咬牙切齿的耿天只有一个宗旨,打今个起,噶维村的粮食双鸭屯不在做担保,是好是坏跟双鸭屯在没有一点关系。
随后,蹬上电驴子的耿天拿着到期的合同先跑了一趟县里,把合同交给顾伟,随后又突突突去了幼儿园,笑眯眯的耿天直接找到园长。
没有指责也没有愤怒,有的只是笑意隐藏的冷淡,事情经过简单的讲述后,耿天走了,临走时,看着园长红白交加的脸,耿天扯了下嘴角,“张园长,二十万买不来我孩子一个安稳,二十万的摄像头让您和各位老师看不到我孩子的委屈,算我瞎眼,可瞎一次就够了。”
说完,耿天转身离开了,晚上,带着耿顺、张百利和顾伟一起赶到噶维的耿天直接找到了村长老年头,硬是要求老年头敲钟的耿天站在了噶维村全体村民面前。
手里那张到期的合同已经在县里做了登记,目光扫去,那一张张熟悉却陌生的面孔让耿天再次想起了孤身离家的孩子。
“五年的合同已经到期了,今个,当着大家伙的面,这纸合同正式作废…”
停顿了一下的耿天目光所及之处,那一张张隐隐透出喜气的面孔让耿天彻底凉了心,仅有的一点心软也随之消失,“合同作废,从今个起,双鸭屯不再给噶维做担保,你们想怎么出手手中的粮食跟双鸭屯没有一丝关系,但,有一件事,俺是一定要说清楚的,双鸭屯咱撇开,俺老耿家待你们不薄啊,你们粮食的销路,是俺耿天舍出老脸去求来的,从种植到包装,从包装到销售,是俺一手托起来的,五年,俺没求你们谁说俺一个好,俺没拿你们谁家一个鸡子,没吃你们谁家一粒米面,俺咋就没换来你们一个好哪?有啥事,有啥不满意的可以冲着俺来,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的冲着俺家孩子使劲,四五个围着俺孩子打,凭啥啊?你们那是孩子,俺家的不是孩子?你们孩子是手里宝,俺们家的也不是地里的草,今个耿天把话放这里,从今个起,谁要是在背后讲究俺孩子,谁在动俺家孩子一根头发丝,豁出命,咱也要说出一二三。”
一声高过一声的耿天愤怒的吼声让噶维的人红了脸,尤其是那几家动手的,更是脸色涨红,脸色铁青的耿顺、张百利目光闪烁着冰冷看着那一张张或羞愧或不在意的面孔,轻轻扯了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行了,天儿,走吧,有的人,那是把钱当祖宗看了,跟他们说啥,还不如放个屁响,从今个起,双鸭屯不欢迎噶维的人。”
说完,拉着耿天,几个人转身离开了噶维,渐渐消失的背影,除了少数聪明的,噶维人更多的是兴奋,冷眼旁观的胡瞎子哼哼笑了两声,背着手,在大孙子的搀扶下离开了村委会。
不提噶维村的人有着怎样的兴奋,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双鸭屯的壮劳力赶到了爪子山,一根根两米多高的木桩子竖在了爪子山的外围,曾经低矮的栅栏全部铲掉,从县里买回来小手指头粗的铁丝网,严严实实的封住了爪子山,下狠心的耿天为了彻底堵住噶维的人,更是花大钱整了前后两层,除非从双鸭屯或是张家窝子,否则,噶维的人将无法在进入爪子山。
而这一切,噶维的人只是冷眼看着,尤其是被耿天撅的底朝上的陈老抠更是吧吧的讲究着,此时此刻的噶维整摩拳擦掌的等待着秋收,等着大干一场,也等待着钱包鼓鼓的修房子买汽车,当然,这一切跟耿天没有一丝关系,周五一大早,天还没亮,耿天、耿二生,耿朝福、顾老三齐刷刷的起了个大早,太阳还没露头,扯着顾伟说啥也要去市里的耿天、耿朝福、耿二生撇下眼巴巴的顾老三匆匆赶往市里。
等到赶到学校时,还不到九点,哭笑不得的顾伟听着咕噜咕噜的叫声,无奈的只能把几个人放在车里,步行出去买早饭。
焦急的等待中,总算熬到十一点,而此时,学校的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吃过早饭就下车蹲在门口的耿二生、耿天更是站在了第一位,总算等到铃声响起时,一群穿戴整齐的孩子中,一眼叨到耿林的耿二生看到晒的黝黑好像一个小土豆的耿林时,眼眶刷的一下红了。
“小林,小林,爷爷在这哪。”
扒着大铁门,恨不得爬上铁栅栏的耿二生扯着大嗓门嗷嗷只喊,这喊声好像一下子按响的开关,喊声、叫声,甚至哭声随即响起。
而第一个听到喊声的耿林更是兴奋的直蹦,可仅仅蹦了一下,被教官轻咳一声吓的缩了下脖子的耿林扭头冲着黑脸教官嘿嘿两声,重新立正站好。
这个意外的小插曲让清楚的看到的耿天鼻头有些发酸,重新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