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老和尚非常不敬业的连头发都没有剃光,脑袋上戴着一个老气横秋的女款毛线帽子装秃头,躲在寺庙后面的禅房里看漫画书。
小和尚念叨着师父的恶行,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坚挺不拔的替师父整理着那些堆在禅房里的重口味漫画书,封面上人物各式各样的死法,让小和尚很庆幸自己早已食素,只要吃豆腐和白菜就好。
想想还是有些委屈,自己明明是普陀山佛学院硕士研究生毕业,到底是怎样倒霉的人品,才会被摊派到这种香火稀疏的寺庙来,侍奉这么一个奇葩的师父?
师父看漫画看的累了,开始准备今年过节开光送给领导的字画对联。
饱蘸了浓墨的狼毫大笔一阵挥洒,四个苍劲沉郁的大字出现在宣纸上——
有仇必报。
小和尚正在手忙脚乱的将漫画书收拾到不引人瞩目的书架上去,掩埋在卷帙浩繁的佛经卷轴中,免得被香客偶然发现,毁掉对方的三观,却不小心撇到了师父的墨宝。
瞎了狗眼。
“哦……天哪……拜托你了……师父!你写错了,写错了!大错特错!!!”
小和尚急急的叉着腰,点着师父的鼻尖,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怨愤,怒骂。
“是有求必应,不是有仇必报啊!”
“你到底在写个什么东西啊师父!”
“撕啦啦。”红纸被撕掉的声音。
“拿过去给我重写!!!”
“嘘……”师父并未及时制止住小和尚的暴行,而是一动不动,神秘兮兮的指了指大殿:“你听,有香客来了。”
这座寺庙建在某籍籍无名的小山上,位于荒凉的半山腰处,虽然好歹算是一座古寺,是“南朝四百八十寺”之一,但是因为这不通地铁和公交的恶劣地理条件,从来都是人迹罕至。
而且最近的小孩子们都去入党了,老奶奶们都去皈依天主教了,和尚变成了不吃香的行业,寺庙也跟着受到了连累。
偶尔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两个愿意倒黑车外加爬山过来烧香的忠实香客。
小和尚扛起一把棕榈树扎成的笤帚,佯装在庭院里扫地的样子,伸着脖子好奇是哪个傻逼没有事情干跑大老远的过来烧香,这才发现原来香客是个老熟人。
熟人的意思是指,小和尚认得他,而他却不认得小和尚。
这也难怪。
这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这座小庙来烧香,不多不少,一次三根,东西南北依次各鞠躬三下,然后规规矩矩的磕头,再将香插到香炉里,最后再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投入善款箱,顺便嘴里念叨着什么“菩萨保佑、平安喜乐”之类的话,然后就一声不吭的走了。
小和尚偷偷观察过他好多回,这人长的实在普通,扎人堆里认不出来的大众脸,可是小和尚依旧是训练出了对他敏锐的察觉意识,想来是手里的大钞格外具有识别度也说不定。
香客这次的表现却有些古怪。
刚开始也是按照流程进行的动作,点香,鞠躬,磕头,丢钱,念叨奇奇怪怪的话。
若是在平时里,他做完这些,转头就走了,这回却是从头又来了一遍。
点香,鞠躬,磕头,丢钱,念叨奇奇怪怪的话。
依旧是什么菩萨保佑、平安喜乐的句子。
然后,说完这些,他又从头将这个程序第三次重复了一遍。
丈二的小和尚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施主究竟是怎么了?突发性失忆症?”
老实说来,每次出完任务都到这座半山腰的小庙里来烧香,是阿乐保持多年的良好习惯。
人不能没有信仰而活,否则会沦为欲望与物质的奴隶,就连杀手也是如此。
一个没有信仰的杀手是可怕的,他会堕入疯狂的渊薮;一个不懂得敬畏生命的杀手的杀手同样也是可怕的,死亡都毫无疑义,给予别人死亡对他来说便显得毫无价值,连杀人都无法获得职业满足的杀手,其结局通常是走向自我毁灭,最终失控杀死自己或是因为其他事故而死。
——这也就是阿乐为何每次都一定要到这座小庙里来烧香,为他枪下的亡灵祈福的道理。
举起手里刚刚点燃的香火,他虔诚的双手交握,怀抱着一颗敬畏的心,分别朝向东西南北叩拜天地万物所有生灵,继而又跪下为死去的人磕满三个头,持香于胸前,默念祷词,求请菩萨保佑他轮回往生,从此平安喜乐。
这回的单子的确是接的大了一点,一个上午就杀死了三条人命,想必警方已经乱作一团了吧?
好在有经纪人从中运作,任谁都不能查到阿乐的真实身份。
心里这样想着,阿乐也安心了很多,认认真真将最后三炷香上完,又掏出一张百元大钞。
庭院里,小和尚将扫帚斜倚在墙壁上,朝阿乐走了过来。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小和尚双手合十,对着阿乐鞠了一躬,“容贫僧冒昧说一句,您刚才已经给过钱了。”
而且已经给过两次了,这位施主。
我们有国家和佛教协会补助,而且买白菜豆腐花不了这么多人民币的,这位施主。
你给再多的钱也只会纵容师父去买漫画已经其他奇奇怪怪东西的,这位施主。
我知道最近就业困难,我也是因为找不到工作才去读了佛学研究生,看你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有钱人,所以您还是省着点花吧,这位施主。
当然这些话,小和尚不好意思说出口。
阿乐显然没有搞清楚状况,也并没有理会小和尚的好意,茫然的点点头,说了一句“我知道啊”,然后,“倏咚”一声,手一松,百元大钞就掉进善款箱里,一去不不复还。
小和尚顿时有些脱力:好吧,我承认你可能要比看上去有钱的多。
阿乐给了钱,依然是默不作声的就走了。
然而,今天山上也不知是那位佛祖显灵,竟然又来了第二位香客。
“我找你们师父。”带着墨镜的香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上了年头的照片在小和尚面前晃了晃,的确是师父年轻的时候没错。
于是一番波折和通报,墨镜香客走进了师父的禅房。
禅房门刚刚关上,几乎同时,墨镜香客就跪了下来。
“拜见老前辈。”
老和尚抱着手里的重口味漫画,翘着二郎腿,拈着兰花指,呵呵一笑:“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懂?”
香客咬咬牙,跪着凑了凑近,又说到:“我是郭四爷手下的人,我叫做温顺。这次冒昧前来拜见老前辈,是想请老前辈再次出山,保我们老大的安全。”
“你说……有人要杀郭四爷?”老和尚胡乱翻着手里的漫画,眼睛不住往温顺那儿瞟。
“没错。”温顺赶忙点头。
“你胡说!”老和尚一把将漫画书合上,戳着温顺的鼻子就骂,“骗我很好玩是吧?杀郭四爷?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晚辈也并不知晓,只是听说那人是……”老和尚挑了挑眉,“是调音师。”
“这可难办了……”老和尚一边摇头,一边发出“啧啧”的声音。
温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百万的支票,恭恭敬敬的放在老和尚的漫画书上,“这是郭四爷给的前款,事成之后,尾款随时奉上。”
老和尚看了一眼那支票,就直摇头:“不够,不够。”
“还不够?”温顺有些愕然,又不好意思忤逆老前辈,“就连调音师都没有收到过这么高的价钱!”
老和尚皱眉,举起木鱼对着温顺就一阵猛砸:“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要的不是钱!”
温顺被木鱼砸的眼冒金星、东倒西歪,混乱之中看到老和尚书架上壮观的重口味漫画。
“再加一套丸尾末广初版漫画全集,还有1988年绝版的那套《丸尾地狱》,怎样?”
老和尚心满意足的点头:“成交。”
19
上了年纪的筒子楼,配合着简陋的厨房的、同样简陋的木质长条餐桌。康叔给阿彪和自己分别盛了一碗米饭,对着热腾腾的两菜一汤兴致勃勃的举起筷子——
一抬头,就看见阿彪那张老大不开心的脸。
桌上依旧摆着是那三道菜,土豆烧牛肉、西红柿炒鸡蛋,因为天气比较冷的缘故,凉拌黄瓜变成了榨菜黄瓜汤。
因为阿乐中午和晚上都没有回来做饭,阿彪只得继续忍受康叔勉强可以下咽的饭菜。至于黄瓜为什么要和榨菜一起烧汤,就连掌勺的康叔本人也没想明白,因为他做菜从来不动脑子。
康叔很不爽的拿筷子敲阿彪碗沿:“该吃饭时就给我好好吃饭,摆出这么一副臭脸是什么意思!”
阿彪也针锋相对,怒喝道:“难吃!”
——连阿乐的十万分之零点零零一都及不到。
真想不通这些饭菜都是用同一块地里的种的黄瓜、土豆和西红柿做出来的,连下蛋的鸡都极有可能是同一只。
被无端诬蔑的康叔显然非常的不开心:“臭小子,就知道嫌弃你康叔。我做这饭我容易么!有本事你自己去做啊!”
“死老头就知道给自己找借口,要不是阿乐没回来谁愿意吃你做的菜!”
两人话中带刺,动作自然也不例外。
一来二去之间,康叔的筷子已经裹挟着疾风直冲阿彪的面门扑来,阿彪举箸相迎,一把撇开康叔直直刺来的一招。康叔灵活的扭转手腕,借力化力,连带着阿彪的手腕都整个翻转过来。
“看招!”
阿彪赶紧将手中的筷子抽离康叔的掌控,右手使筷,筷子叉开如双剪,直刺向康叔的两个鼻孔,连鼻毛都被阿彪的气旋给冲击的随风飞舞,而另一只手更为阴毒,竟然撩向康叔的私处!
“混账小子!”
康叔大喝一声,侧头灵巧避开阿彪的上三路攻击,又一个飞旋踢腿,以攻为守的去阻挡阿彪的下三路攻击。
“死老头,竟然被你识破了!”
阿彪也当仁不让,赶紧撒手欲躲,却因为厨房空间极其狭小、餐桌低矮且使用年限过长,而不幸翻倒。
整整两菜一汤三个盘子无一幸免的摔倒在地上。
榨菜黄瓜怪味汤洒了一地,不锈钢汤盆咕噜噜的在地上打转。
其他两个瓷盘则是落地即碎,土豆牛肉与西红柿炒蛋像两坨颜色各异的、糊烂的屎一样泼洒在地上。
“轰咚”一声,是年久失修的防盗门被踹开的声音。
两人这才察觉,是阿乐回来了。
阿彪终于一脸“得救了”的表情,泪光闪闪的望着宛如天外飞仙的阿乐。
“不好意思,今天因为工作回来晚了,不过我担心你们今天吃不饱,所以路过餐馆的时候买了一些外卖带了回来。”阿乐走进屋,想找个地方搁置那些快餐盒,这才发现桌子歪倒、盘子碎了一地,汤盆还依然在咕噜噜的滚动。
康叔与阿彪两人举着空落落的筷子,尴尬的扯着脸皮干笑几声:“好,好。”
阿乐叹了一声“真拿你们没办法”,就认命的弯下腰来收拾残局。
而残局的始作俑者,阿彪和康叔两人则是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天真模样,托着快餐盒吃的乐不可支。
“真是好贤惠的媳妇!”康叔冲阿彪直竖大拇指,“阿彪,一定要把他给我钓上钩!”
“你再说什么啊,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阿彪直摇头。
“死阿彪,每天晚上床都响的那么激烈,你跟我装什么无辜!”康叔猥琐而促狭的一笑。
阿彪汗毛直竖,黝黑的一张脸活生生涨成了猪肝色——被听房什么的,他也害羞啊!
“你们在聊什么?”
阿乐笑眯眯的抬头疑问。
康叔布满皱纹的双眼皮水灵灵的眨巴眨巴:“这红烧羊肉真好吃!”
“是啊是啊。”阿彪连吞了三大口红烧羊肉,以示清白。
阿乐于是继续弯下腰来收拾残局。
康叔极其邪恶的指着阿乐的屁股,咂摸嘴:“阿彪你看,天天来的那么狠,阿乐屁股都被你操圆了。”
阿彪只觉得心中一阵冤屈,刚想开口说:“什么啊,明明是他操我才对……虽然是我的在他的里面没错。”但是怎么想都觉得这句话怎么不对劲,只能憋屈的一言不发。
吃完晚饭,两个大男人又自动略过了收拾碗筷的过程,阿彪捧着一沓报纸神神秘秘的回房间去不知道干啥,康叔照旧是满意的摸着肚子坐在客厅电视前面看他的怀旧经典爱情电视连续剧《情深深雨蒙蒙》,顺便举着张小泉大剪刀抠脚。
阿乐忙完厨房里的劳动,见大家都安顿好了,便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看上去很高档的包装袋递给康叔:“这是我送给您的新年礼物。”
康叔一听,立刻喜笑颜开,随手把张小泉大剪刀插在了那破烂沙发上,搓了搓手,接过包装袋。
“羽绒服!啧啧,还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高档牌子哟,沙琪玛还是阿诗玛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