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不顺眼,杀了吧。”
“做梦吧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小草的头更低了,本来他的大半张右脸就被头发遮住,再低一点黑狼都能看见他后脑勺了。
“你过来,把头抬起来,我要看看你的脸。”
黑狼语气不善下了令,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草啥反应都没有,一点都没鸟他。
“你是聋的么!”
黑狼加大了音量,结果小草还是没理他,一丝头发都木有动。
冷笑一声,黑狼单手成爪向前一抓,小草的身体就如破布一样飞起,下一秒喉咙就被握在了黑狼手里。
挑起小草遮脸的半面长发,忽略掉那张的还算清秀的小脸,黑狼对上的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毫无惧意的目光。
“我当你是害怕,没想到还是块硬骨头。”
完全不在乎小草右额上从眉线一直延伸到发际的骇人红斑,黑狼看着那双没有一点惊慌黑亮亮的眸子,眼里划过一丝欣赏。
“白雀,起了名没有,要是没起就给我吧,这性子我喜欢!”
放开小草的喉咙,收了咄咄逼人的气势,黑狼靠着墙光脚丫子往前一伸,又在楼梯上摆出原来那副懒洋洋的欠揍模样。
白雀这里用人待物自有他的规矩,他的东西若是没有名字,谁都可以随便取用,但只要起了名字,便是天王老子都碰不得。
“起了,嗯,就叫叶双。”
“……喂,你才取的吧!”
“那又怎样?我好不容易淘到的宝,干啥要让给你?呼,呼,小黑过来,尝尝看这粥好喝不?”
白雀笑的一脸得意,他舀了一勺香气四溢的粥,吹得温度适中后,非常自然的就往黑狼的方向一递。
“我又不是小孩子……”
黑狼愣了愣,然后开始撇嘴,别别扭扭下了楼,一脸的不情愿。
“看你这张臭脸,有那么不乐意吗!”白雀看见黑狼那德行大大翻了个白眼,干脆自己尝了起来。
“喂,我没说不喝啊!”
“又不是没有了,我觉得还挺好吃的,你也尝尝好不好?”
“……嗯……”
用自己刚用过的勺子,白雀又舀了一勺,吹的温温的,然后朝黑狼伸去抵在他嘴边。
一边的小草都要看傻了,他刚成妖,连性别都还没化出来呢,哪里见过这阵势!从他的角度看上去,黑狼那苍白的皮肤一下就从脖子根直直红到耳朵尖,腹黑阴险君一秒钟变憨厚,憨厚的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搁了。
垂着眼睛慢慢腾腾老老实实喝完了白雀亲手喂的粥,——别误会,有好大一勺呢——黑狼小声叨咕了句“真难吃”,红着耳朵转身就跑,连鞋都忘了穿。
收回眼里那丝一闪即逝的失望,小草叶双转身往自己的专属角落走去,准备继续做好一棵草。
白雀歪着头把粥锅和碗筷放进食盒,交在叶双手里,露出可爱的虎牙对着他甜甜一笑:“小草,你很失望我没有把你送给小黑么?”
“没有。”
叶双终于张嘴证明自己不是哑巴了,他就是这样,若不是让他欣赏和喜欢的人,一句话都懒得搭腔。
不是因为傲气不是因为很强,他不想说就不说,大不了就是死呗,有什么了不起,不喜欢的人他该不理还是不理。
听到叶双说话,白雀笑的更开心了,他伸出白胖的手指点在叶双的鼻子:“小草,这整座山,只有小黑你不能杀哦。”
叶双猛地睁大了眼睛,他惊悚的发现,白雀那双通透的笑眼,将自己的小心思看的清清楚楚。
刚刚白雀是故意将黑狼支走,不但为了打消黑狼收自己在身边的念头,还为了给他这句赤果果的警告……
牢牢盯着白雀,叶双咬着牙,说的一字一句:“恩公之仇不共戴天!怎能不报!”
“狐小四呢,你想救就去救,比起杀小黑,我估计弈秋应该更想看到小四有点活气吧,今后照看他的活,我全都交给你。你若是想杀,这山上的妖随你杀,我谁都不会管。不过呢……”
顿了一下,白雀笑拍着比他高出两个头的叶双,弯成月牙的眼中瞬间森森然杀气弥漫“除了小黑!你若想伤他,除非先杀了我,记得了么?小草你要乖乖的,不要惹我生气哦。”
被白雀的杀气震住,叶双不受控制的后退了好几步。
那一瞬间他竟然怕了,就算喉咙被黑狼抓在手里都不露一丝惧意的他,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白衣小矮子,竟然真的害怕了,也是此时他才发现,这山上最可怕的人不是霸道的老虎,不是阴毒的黑狼,而是这个可爱的小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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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弈秋那么好的人要死,你却活着……”
小草叶双坐在狐四郎的大床边,一边给床上的“木偶”喂粥,一边暗自腹诽,喂一勺心里喊一句,喂着喂着,他替弈秋委屈的都流出泪来。
它是狐四郎从青丘随身带来,种在山脚小院边用来以防万一的狐尾毒草,岁岁年年枯枯荣荣,他一直望着那个仿佛永远充满阳光和温暖的小院。
它多想变成人,然后也加入进去啊,日日夜夜的修炼,每一点提升都让它觉得自己朝那个小院又近了一步。
可当他吸了那温热的鲜红终于修成人形后却发现,除了死去的弈秋骨血中流动的对狐四郎那深刻的爱恋,他向往的小院向往的幸福,已经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所以他恨,他恨这山上所有的妖,更恨这个躺在床上要人伺候的罪魁祸首!在叶双眼中狐四郎就是一个没杀人的杀人犯,可为了弈秋的心愿,他又不得不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狐四郎好好的。
盯着手里的碗正在心里百转千回呢,一个近乎虚无声音仿佛从远方飘来,把叶双吓得一激灵。
“这么想我死啊,拜托你别说出来好么,我听着很受伤的。”
传说中自从四肢被钉之后就失去了反应,一直半死状态的狐四郎说话了……竟然说话了……
叶双从脚开始抖,抖得手都快拿不住勺子了,他抬起头看了床上的狐四郎一眼,然后默默看了一眼门,计算着要是狂跑到门口大约要用多少秒,最短路程是多少。
谁能告诉他这种诈尸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要是亲友多年卧床此时说了话不是应该欣喜若狂么?怎么他此时看着那床上那“骷髅”,脑子里只想冲回自己屋子锁门上床钻被子里喊麻麻呢,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他是不畏强权,但不代表他不胆小啊!
叶双正在纠结要不要跑,一个软塌塌白花花仿佛皮囊一样的手——如果那还能叫手的话——就伸到了他眼前,晃了晃,又晃了晃。
当时叶双就把手里的碗扔地上了,手脚并用撒丫子就往门口跑,去他妹的这活谁爱干谁干,他是不干了!又脏又累就算了,没有薪水没有奖励也算了,这这这,心肝脾胃肾都要吓碎了好么。
“你……回来啊……我粥还没喝完那……”
这回狐四郎的声音大了一点,虽然因为很长时间都没说过话了,声音有些低哑,但依然好听的让人发狂,呃,起码好听到能让叶双停下逃命的脚步了。
“你……是不是狐尾草?转过来让我看看……不要怕……我之前那样都是装出来的……”
这声音真的怪好听的呢。
叶双跑到一半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会犹豫的转过身,鼓起勇气抬头朝床上的狐四郎看去。
“我一直在等你,没想到你这孩子修成了人形,胆子竟这样小。”
看到叶双终于转了过来,狐四郎轻声说着,边说边露出一个他认为最温和的笑容。
叶双心脏咯噔一下,直接就疯了,他飞一样跑到门口,用尽吃奶的劲拽着门把手想要往外跑,这地牢只有床头那里有一盏小灯,狐四郎这样让暗黄的灯光一照,不笑就够吓人了,去他奶奶的一笑更吓人了好么!他要回家他要回家,上哪里都好,让他出去就行!要做噩梦的,一定做噩梦的,今晚绝对会做噩梦的啊!
“咳咳咳咳……完蛋孩子……那门是用推的……咳咳咳咳咳”
骨瘦如柴的狐四郎突然咳嗽起来,咳的昏天黑地,大有不吐血不罢休的势头。
刺耳的咳嗽声和那佝偻起来的瘦小身子,唤回了叶双所剩不多的理智,这是狐四郎啊,这是带着他来到这里把他养大的狐四郎啊,自己刚刚还给面无表情的他喂了粥,怎么会被他吓成这个德行?
叶双突然就心疼起来,明明春天的时候,狐四郎还是那倾国倾城美的能让人忘了呼吸的人,怎么才三个月未见,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看叶双终于镇定下来了,甚至快步过来想要给他顺气,狐四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停住了装出来的咳嗽。
非得逼他用这招,特意咳嗽很难受的,幸好虎王将这地牢设计的密不透风连声音都透不出去,要不然被别人听到,肯定又是源源不断的麻烦。
心态摆正了,叶双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定定心神,又开始了自己的喂粥大业。
“我真的有那么吓人?”
“没。”
“那你还跑的那么快。”
“尿急。”
“你胆真小。”
“是你一笑太吓人。”
“你刚刚还说我不吓人!”
“没。”
……
狐四郎刚刚折腾的不轻,现在靠在床上边吃边跟叶双算总账,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说到粥锅都见了底。
他已经很久都没这么开心,也很久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不用装死,不用绝食,可以自己吃东西还不用吐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吃饱喝足啦,接着就该擦身和换床单,看着认真忙碌的叶双,狐四郎突然轻声发问:“你真的希望我死么?”
手里的活一点都没有停,叶双秒答:“是”
“为什么啊?”
“因为弈秋和爷爷不该死。”
“那你为什么还为我收拾的这样认真?”
叶双抬起头看着狐四郎,然后掀起了自己遮脸的长发。
他指着自己右额上的红斑说:“因为这个,这里是弈秋的血,弈秋的爱,这里满满的全都是你。你是带我到这里的人,又是我恩公到死都要护着的人。”所以我要护着你,我代弈秋照顾你,我要让他放心的走,我不愿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听到这么多字的回答,狐四郎咧开了嘴角,他抬起手想要摸摸叶双的头,却又默默放了下去,同时也收了笑,他怕再将这胆小的小草吓到。
“你在我身边呆久一点好不好?你满身都是弈秋的味道,我好想他……我好想他,哪怕只有味道,让我多闻一会好不好……”
叶双没有回答,他只是放慢了手上的速度,不去看旁边昂着头无声流泪的狐四郎,收拾完了就坐到一旁,等着那人哭完。
连呜咽都刻意压抑着,算着时间不能再哭了,狐四郎咬着嘴唇又将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一直都在等着你来,这话我不会再问第二遍,你可愿助我为弈秋复仇?”
“愿。”叶双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回答的是那么理所当然。
狐四郎盯着叶双半遮的脸,盯着他黑亮的眼睛,看啊看啊忽然笑出了声音,顿时整间地牢都亮了起来,仿佛再冰冷的铁链再阴暗的房间也关不住那笑里的暖意。
这是一场豪赌,狐四郎亲手拉开的帷幕。
在动手杀虎狼之前,狐四郎算到了最坏的结果,所以他下山不止为淬毒,也为了将灵气灌给小草。
狐四郎很清楚,若是失败了,虎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但也因此他能留着命,而白雀那遇毒就想解的性子,早晚会将小草找到带回山上当宝贝一样研究。小草是一定会到他身边的,只要他取回了存在小草身上的灵力,解了自己身上的束缚,他定要血洗这座破山。
但他没有算到的是,虎王真的做到了让他生不如死,他没算到虎王解不了毒竟然直接剖他的内丹,废了他一身修为不够,还如此残忍的废了他四肢,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他也没算到小草的出现会这么久,更没算到自己被折磨到真的动了求死的念头,若不是反复的告诉自己一定要给爷爷和弈秋报仇,怕是他早就装不下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既然小草来了,这场豪赌,他会赢。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一定会赢。
没了内丹,小草身上的灵力就没用了,但这个人还是能帮上大忙的,狐四郎暗叹一声终于无奈的承认自己还欠火候,决定不再逞强,把最后一点点灵力放在求援上。
求援,在他心里第一个闪现的就是自家高贵冷艳,呸呸呸,不苟言笑的二哥,家里姐弟四个就属二哥对他最好……不过他现在这残废样,也只能联系到二哥了。
心里有了决断,狐四郎笑得更加美了。
那笑让叶双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