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国也没耽误时间,一目十行看完第二张纸,揉成纸团,扔给林放。林放反射地伸手接过,谢泽国宣布:“我是不会出钱的。”回屋,邢东程的屋。
林放莫名其妙。
掰开纸团。
第一页,自己那行云流水的字体跃然纸上。我的字真是越来越好看了,看来上党校也不是没有好处,作业一多手写一多,被键盘废掉的字又练回来了。——老师们是不是这样认为可以忽略不计。
第二页,是打印的,一整张整整齐齐的表格,内容详实目数清楚,以至于林放同志看了第一行就觉得头晕目眩,跳过中间直接看末尾合计:人民币伍仟零贰拾叁元柒角整!这到底是谁打劫谁啊?
“你们不能这样啊……?”林同学悲鸣。声音之凄厉这会而门外要是有个人听见得以为是李暮同学已经病的快要死了。“计裘,至少你砸碎的东西得你出啊。”前言收回,砸到人不是不可以,不用赔就可以!
已经遁进卧室的同学们没人理他。
他们不理有人理,林放的电话铃响了。接起来,也不跟那边的人客气,“你欠我伍仟零贰拾叁元柒角钱。”
电话那头连个喯儿都没打,“行!有什么问题吗?”
林放起死回生了,“那我就没有了。不过你有。”
“我这里是有点问题,不过不太大,需要一点时间。”
“不是你这里,是我这里!”
“什么问题。”
——很好,我们的沟通很好,就算有人旁听、监听、窃听都没有问题。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的!”
“李暮同学得了水痘。医生说我们最少要被隔离三周。”知道一下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另外你有足够的时间治病。
“坏的。”
“曹院长把路封死了,你看你回来的时候是爬个水管咱们来个楼台相会呢,还是到他老人家面前去负荆请罪呢!”
“……我决定将功折罪!”
16游学
李暮合上电话,一抬头,看见徐子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自己。问:“怎么了?”
徐秘书沉默地摇头。局座,如果您能用刚才讲电话时的柔和表情像春风一般温暖地对待同志们,不要说是成市长,——那胖子得感动哭了,——就算是老书记,这会儿也肯定死撑着出院站在您身后给您当背景!
李暮也不追问,径自翻转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相对于屋里几位的焦急,特地从北京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李局长倒是最镇定的那个。
最不镇定的人开口。三杨乡党委书记老杨同志很着急,今天早上看见李暮时虽然差点认不出来,但他还是跟看见救星了一样,欣喜若狂,一门心思等着李暮同志平定天下,自己继续安心安稳的当他的乡党委书记。可是等了一上午,李局长除了霸占自己的书记办公室招待几个局长、用他的座机打了几通电话,就愣没出去过一步。不要说到出事的三杨乡老坟山去看看了,就连到隔壁的乡医院去看看病人都没有,不看老杨头也就算了,连老书记他也不看。大多数时候在看徐秘书准备的资料,还不时把资料传给水利局、农林局、环境局的几位局长一起传看,互相讨论。那几位也坐的住,杨书记觉得那是因为乡里的这次事情和这几位关系都不大,人家当然不会太急,对李暮把这老几位找来的用意是一头雾水。
“李局长,”老杨书记实在有点等不及了,“佟主任他们已经在山上两天了,几个村的壮劳力轮班在上面守着,坟山下面聚集的乡民也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事情越闹越大了。”
李暮不置可否。
水利局长不以为然:“肖副市长不是说‘相关部门正在积极与乡民协商处理,受害者家属情绪稳定’吗?”
“艹!”农林局长不屑:“老肖就会和稀泥!现在还不到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他当这两句话是万金油?”
环境局长摇头:“齐局,你别小看老肖,他能在事发后两个小时里调集这么多人到这里,各个路口、村口、重点单位都派了人!坟山那头村民围着姓佟的,他的人围着村民!”
“出工不出力!”农林局齐局长幸灾乐祸,“他带了那么多人来愣是没上山,这老小子压根就没想把姓佟的孙子救出来!”
水利局长点头:“他只要保证大家都‘情绪稳定’不出事就行了。”肖副市长分管社会治安这一块儿,就职责来讲和远在京城的林放是同行。
李暮放下手机,“已经两天了,市里其他人还不知道这儿的情况?”
环境局长叹气:“要不是你今天打电话给我,我也蒙在鼓里。”
另外两位也摇头。
水利局长道:“我刚才打电话给几个熟人探口气,还真就没人知道是这事儿。市府的老黄说传闻三杨乡可能发现大的墓葬群了,文物局的都在骂肖副市长不地道,要抢功劳。”
“还有传的更离谱的。”环境局长三八兮兮地压低声音:“市委里传言是二号首长突然上咱们这儿来视察了,老肖带人来做安保,就老书记一人陪着,一点露脸的机会都不给别人。省里的领导都听到传言了,怪老书记不向省里汇报呢。”
农林局齐局长听着生气:“这话不能让老书记知道,不然老头得走在老杨头前面。”那位撞碑明志的杨老英雄还在医院救治,没脱离生命危险,老书记就在杨老爷子隔壁休养,这些话要是传到他耳朵里,这两人指不定谁比谁早走一步呢。
李暮脸色有点阴暗:“咱们市里封锁消息的本事无人能出肖副市长之右!”
三位局长同意这一观点。要不老肖当副市长我们就只能当局长呢,而且还都不是什么油水衙门的局座:(
李暮把桌子上的资料一推,一上午连着小半夜总算都看完了。问杨书记:“佟副市长还是没来?”
“没来。连个电话都没来。”
三位局长一起纳闷:老肖封锁消息的能力也太强了吧!
齐局长不信:“佟同那孙子是死人?他都在山上当野人了还不给他叔打电话求救?”
杨书记回答:“肖副市长的人来了后才架的干扰电线什么的。佟主任一被人围起来就打电话叫人了,小杨庄的人亲眼看见的,不会有错。”
水利局长皱眉:“佟副市长什么意思?!打算幕后操作?”
环境局长哼一声,“看来老肖能把消息封死,佟副市长出了很大力啊!”佟同带着大队人奔三杨乡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佟副市长绝对不会不知道。
李暮问自家秘书:“徐子,他带出来的人的家属怎么说?”
徐秘书很沉稳:“肖副市长让我交代局人事科,告诉他们的家人,他们下乡调研工作了。”
李暮点头。这些事徐子会安排的很好,不然S市规划和国土资源管理局几十名员工家属集体报失踪可有笑话看了。当然,就算这种情况出现了,分管公检法的肖副市长肯定也有办法压几天。
现在的情况,不得不说肖副市长已经做的很好了。
李暮很肯定:“老肖应该没有靠过去,封锁消息做的没错。至于佟副市长这么配合,肯定还有后招。”
农林局齐局长嘟囔,“我知道老肖不可能靠过去,这老小子谁都不得罪,左右逢源,比泥鳅还滑。”
水利局长和环境局长都很不屑:“老齐,你不要一直盯着个人恩怨好不好。小李,你说说,姓佟的还有什么后招?”
“我想,他在等人吧。”李暮没有确定。
“等人?”
“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我们扛不住的大人物。”
三位局长都一愣,继而忧心忡忡地看着在座年龄最小却是大家主心骨的李暮。
杨书记最急:“李局……?”
李暮安抚大家:“是他们认为咱们扛不住的人物。”
环境局长有点踌躇,“有危险吗?”
水利局长不满:“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这种话了。”
李暮直视环境局长:“老方,我从党校出来,升一级,怎么都好说。他们的方案一旦成功,你们几个就没有退路了。早则一年,晚则三年,到时候就算你们退了,追查起责任也还是你们的。”
三位局长同时苦笑。若非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他们又怎么会坚定的站在李暮这一边。虽然一直和这位本市鬼见愁局长保持良好的关系,但是这一次是把自己坚定绑在李暮这条船上了。
“佟副市长不露面,我也不能露面。齐局,这两天就麻烦你了,去周旋一下,稳住佟同。肖副市长应该很乐意看见你的。”
齐局长翻白眼:“他要是乐意见到我,你就不会让我这幅打扮跑来了。”
“咳咳”,李暮干咳两声,“方局他们我也这样提醒的,但是他们好像没你这么夸张。”
水利局长和环境局长都面露得色。
齐局长打击他们:“你们一个打扮的跟农民企业家似的,另一个根本就是农民工,有什么好得意的。”
方局长还击:“那你直接就是老农民!”
“哈哈。”三人相视大笑,刚才的疑虑一扫而空。——我们都没有忘本!
一起看李暮,反正第一眼的惊讶已经过去了。“你这一大半还真就是农村大学生的样儿。”年轻真好。
李暮很谦虚:“我现在就是学生。”
= =!
至于徐秘书,这会儿也不是西装革履,一身中山装整个乡村干部造型。
心情沉重的老杨书记自怨自艾:原来我最潮!
齐局长站起来,“那我先去,姓佟的既然不肯露面当缩头乌龟,我老齐多不敢说,拖他们三四天还是行的。他侄子不是看上人家坟地了吗,我就让他在山上多待两天,好好过过瘾。”
李暮点头,“好。方局,吴局,要不你们就留一个,随时顶齐局,另一个有什么事再赶过来。”
吴局长自告奋勇:“我留下,我们环境局的门槛的都长绿毛了,我在不在都一个熊样。”
方局长感慨:“彼此彼此。我回去去探探消息,我就不信姓佟的就那么放心他侄子,那可是他们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
齐局长哧鼻:“你知道他外面有没有二奶三奶四奶生的?最看不惯他道貌岸然的样儿,迟早找出来让他身败名裂。老杨,给我找辆拖拉机,我去坟地看佟同那孙子。”
“好,我马上去。”
“给我找辆摩的,我的车停在公路上呢。”
“方局放心,我找个可靠的人送您。”
“我的要求不高,把你们乡招待所的总统套房给我就行了。”
“吴局您稍等,我这就带您去。”
杨书记应接不暇,带着仨人出去,临走时看李暮的眼神跟怨妇一样。
徐秘书有些不放心:“局座,让齐局长打头阵……”
“他自己也说三四天没问题。”也就是说四天是老齐的极限了,和肖副市长大太极,齐局长明显功力逊一筹。“他管农田林业,这事儿他第一个出头最合适。咱们的人都没掺和进来吧。”
“把您的意思都传到了,大家也在等您的消息,本来想管的都不插手了,都说等您的安排。”
“告诉他们,老齐上了,他不行了吴局长上,吴局长也不行再加个方局长。咱们的人都缓一缓。”
“是。”徐秘书替三位局长默哀半秒。跟人死磕这种事当然是盟军先上,自己的嫡系那是要保存实力滴。
“局座,那成市长呢?就算一开始不知道,都两天了他还不知道?!”
“他在躲是非!”这个一市之长又不是死人,都这种时候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局座,你真的放心?不怕老百姓闹起来到最后不可开交?”这是大家最怕、最不放心的。
李暮突然叹口气:“徐子,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东奔西跑的,难道还没看出来?中国的老百姓,尤其是农民,他们的要求真的很低,很容易感到满足。如果能感到政府对他们的重视和公正,就算真的吃点亏,他们也不会闹起来。”
徐子拿起桌上厚厚的一本《三杨乡开放计划书》,“佟同他们如果不是把人逼急了,杨老爷子也不会一头撞上去。”看着李暮:“局座,如果你出面,他带出去的那些人,还能跟着他的不会超过五个!”若非李暮离开,国资土地局那就是铁桶一块。
李暮顿了一下:“这次我想一劳永逸。佟副市长还有背后的人都没露面,我现在出面,事情是压下去,一离开,他们再来一次,不但我在局里的威信受损,三杨乡的老百姓对咱们的信心也会打折扣。”
徐秘书开着自家局座大人,欲言又止。
“对,你想的没错,我出来一趟不易,还有同学替我顶着黑锅呢,我不想再麻烦人家。这次时间充足,我要把三杨乡的事一次性解决掉!”
徐秘书脸上添了一丝神采,“局座,好久没看见您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