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才碰到香山的脖子,就被他使了力气一把推开:
“我是来跟你谈事情的,不是送上门给你……给你……”
香山说不下去,顾汐却眉头紧皱:“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在我家里里外外都装了摄像头,怎么会不知道?”香山经历了六年牢狱生活,警惕性很高,而且他又是应用物理的出身,怎么天不知道顾汐做的这些手脚,只是没说破。
“你住在那种地方,周围什么人都有,我不放心。”
香山听了,叹一口气,自嘲地笑道:
“我住的地方很好,以前还有更糟糕的,那才真叫什么人都有,可你也没来瞧我一眼。”
这话对顾汐来说相当致命,今天香山开诚布公说了,他只是静静地听,像要把自己的血肉撕裂开来,但是他不阻止。
香山以为他再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已经从旧事里平复了,然后这些话一旦起了头,情绪也被彻底渲染,完全失去控制。
“顾汐,我们不要再这样下去了,这样不清不楚算什么?做人不可以这样,不是只有你才能做抉择,翻云覆雨地把人玩弄在手掌心里。”
顾汐手握成拳,指甲陷进肉里,疼痛使他清醒一些:
“不是这样,香山……”
香山摇头:
“我只问你一件事,如果不是拆迁,加上后来画图的事,我们正好碰上了,你会记得还有我这个人吗,会不会哪一天想起以前的事,特意来找我?”
香山的假设得到了现实的验证,答案不言而喻。
香山说的一点不错,他行单影只,如果不是在监狱里认识了萧哥,恐怕死了连个料理后事的都没有。
“这回也让我做一次决定,就请你把以前的李香山忘掉,我只是你们公司的普通职工。以前你没找过他,现在也请不要再打扰他。至于我,我想一个老板是不需要跟底层工作者有太多接触的。”
顾汐心底有个声音在喊:不可以!他说,香山,有好多事情你还不知道,不能就这么判我死刑。
但是理智让他稍微清醒一些,也许他和香山都需要时间冷静,慢慢理清头绪。
“咱们一开始再见面,我是把你当朋友的,我希望以后也是。”香山说完这一句,终于如释重负。
顾汐强笑道:
“不管怎么样,先好好吃顿饭,今天不要走了,天晚了没有公交,走夜路也不方便。”
香山谢绝了他:
“前面就是地铁口,我多走一段路就到了。”
顾汐转过头,背对着香山。
“我今天来找你,其实就是为了沈斌。不管怎么样,请你不要再难为他,他毫不知情,只是个局外人。”
顾汐一拳重重砸在餐桌上,玻璃瞬间就裂了个大缝,碎片扎进他手里,血顺着他的指尖淌下来:
“这个畜生!他又去找你了?你脖子上的伤,是不是他弄的?”
“跟你无关,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找他麻烦。”
“你还替他说话?是他先来找我的,只不过想通过你跟我的关系要一些封口费。”顾汐委屈得像个孩子,香山之前对他说了那样一番绝决的话,现在还要为了外人冤枉他。
其实早就知道他今天特意跑过来不是为了自己,不过没想到连公事也算不上,居然为了那种小人要跟他撇清关系。
“你知道他在我面前怎么骂你吗,其他事我都可以忍……”顾汐回头,眼睛红通通的,想伸手抱住香山,可是指尖动了动,他突然觉得很无力。
“你不要这样,我先给你止血。”
香山出去拿急救箱,顾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像受了伤独自舔舐的兽类。
他每次从香山这里受了打击回来,第二天依旧一副无赖无畏的模样,笑眯眯去找他。其实心里难过极了,总是自己私下里调整好心态,常常一夜夜失眠,想着香山,心里不知所措。
“把手给我。”香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走到他面前,手里拿了根镊子:
“碎玻璃扎进去了,要全部夹出来,不然会更痛。”
香山看他也是因为自己才会弄成这样,拉不下脸坐视不理,这伤比自己脖子上的严重多了。
“你要帮我拣干净。”
顾汐逮着这种大好机会绝对不会放过,刚才还愤愤不平,委屈难过,坐在角落里不愿意理人,现在却用孩子一样无辜的语气对香山提要求。
“嗯。”香山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顾汐这模样实在太像他家的大狗天天了。
香山把他的手摊开:
“你忍着点。”
用镊子拣完之后,他拿温热的毛巾给顾汐擦手:
“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任何人都不值得你这样。”
说完又给他上药,最后缠上一圈厚纱布。
顾汐紧挨着他,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感受他难得的温柔,心里终于好受一些。
“好了,我先回去,你的手……做事小心一点。”
顾汐站起来,想伸手捉住他,但是手被纱布缠成了大粽子,笨拙极了,才碰到香山的背,就感到一阵疼痛。
“不要乱动,早点休息吧。”
香山依旧一个人走完了无边幽静的夜路,在地铁口买了两个烤红薯,回家已经很晚,连天天都睡着了,梦里在流口水,听到动静,知道是主人回来,又欢脱地上蹿下跳。
香山刚洗漱完了,打算爬上床睡觉,却接到萧哥的电话:
“香山,最近在忙什么,好久没过来了。”
香山心里已经清楚是什么事:
“萧哥,实在对不住,最近单位事多,我抽空就去看您跟嫂子。”
“那就明天吧,你看成不成?”
第二天下午,香山尽快完成了手里的工作,提前下班去了萧哥家。
让他意外的事,沈斌居然不在。这意味着萧哥要跟他单独谈话,香山更郁闷。
“我特地托人带的龙井,你尝尝。”萧哥将手里的茶递给香山,顺便朝嫂子挥了挥手。胡蝶在他背后向香山使眼色,让他自己小心说话。
可见这回的事情比香山想象中还要严重的多。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香山喝一口茶,还是忍不住先开口:
“萧哥,你找我……”
“你想问我为什么突然找你?”
“是。”香山点头,这时候还是开门见山比较好。
要是照萧一鸣以前的脾气,绝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坐下来谈,他的火爆脾气确实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退了,人老了,思维方式总是跟以前有所区别。
“沈斌来找过我。”萧一鸣这句话说得平静,说完停下来,反观香山的态度。
“萧哥,我替他说过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
萧一鸣将茶杯里的茶叶吹开,喝了一口:
“跟谁说?”萧一鸣抓住重点,不给香山留一点面子。
“……”香山没说话,他知道萧哥知道的远比他想象中多得多。
39、生日宴 。。。
“香山,你不要以为我这是在维护沈斌那个小畜生,他弄成这样都是咎由自取。只不过你要是一开始不中意他,就应该告诉我,明明两个人分手了,还在我面前演双簧,有意思吗?”萧哥掏出一根烟,他这两年已经很少抽烟,除非遇到特别不顺心的事儿。
“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行了,那小畜生昨天到我这里闹过以后,我一夜没睡好,你知道为什么吗?”萧哥狠狠吸了两口烟,香山不做声。
“不是因为你们这些破事儿心烦,香山,你说的那个人,他就是顾汐?”
香山愣了愣,他以前在监狱里只是跟萧哥隐隐约约提过这件事,但是没说那个人是谁,更没有任何描述他身份特征的话,这时候听到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炸过耳际。
“萧哥,他……”
“你说你新找的工作,就是在他公司上班?”萧一鸣提高了音量,一双沧桑的眼望着香山,里头有不解,失望和无奈。
“香山,我知道沈斌不好,你跟他分开是应该的,萧哥支持你。但是顾汐,你在他身上栽过一次跟头,还能再来第二次?”
香山摇头:
“萧哥,我跟他只是上司下属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一鸣弹了弹手里的半截香烟,烟灰落在地板上,他看了半天,然后笑了:
“香山,你老实告诉我,难道这次重遇,你就一点没动心?好几次我跟你嫂子打电话给你,半夜三更的,旁边还要男人的说话声,难道不是他?”说完又叹一口气:
“我以为你心里有谱,怎么还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不错,顾汐确实有身份有地位,也没结婚,你跟他没什么不合适,我也没资格数落他。但是香山,你要明白,你跟他的差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更何况他能抛下你将近十年,再来一次又怎么样?你还敢再相信他?你们年轻人总是凭感觉做事,关键时刻也该听听我们老家伙的意见。”
香山等萧一鸣都说完了,才道:
“萧哥,我没有跟他在一起,之前是因为公事,不得不在他家赶了几天工,不然我后来也不会托您给我找房子。”他停下来,看着萧一鸣继续说道:
“我一开始呆的工厂被他们公司收购了,之前签了约,所以暂时还不能离开,我已经跟他说过了,等合同一到期,我就离开,到时候找份新工作,重新开始。”
萧一鸣低头喝茶,其实已经有些动摇,将信将疑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也不是让你一定要离开他们公司,毕竟现在找份工作不容易,何况你这种情况。香山,你要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不能没有底线。如果你自己把握得住,留在他们公司也未尝不可。”
香山点头:
“我知道,萧哥您放心。”
“好了好了,吃饭时间到了,两个人有什么话晚饭结束再说。”胡蝶大概知道气氛缓和许多,他们俩该谈的也都谈得差不多,特意过来用吃饭做借口,帮香山解围。
“多吃点菜,你平时没时间做,让你过来吃饭又不肯。”
香山被热气熏到了眼睛,眼眶里都湿润了。
“谢谢嫂子。”他知道萧哥萧嫂是为自己好,在这个世上,能这样全心全意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的,香山实在想不到别人了。
周礼的生日香山没去,但是他一直在酒店楼下,坐在路边小吃店里,看到顾汐,还有老师的其他得意门生,他们在大门口握手,然后一起进去。
场面比他所能想象到的还要大得多,许多记者堵在门外,想要趁名人经过的时候采访其中一两位,当然如果能直接采访到周礼,是最好不过的,老先生一辈子致力于应用物理的研究,在学术界成绩斐然,多次得到几位党中央领导的接见。
几十位老师的得意门生聚集在酒店大堂里,周礼到的时候,他们又都出来,顾汐和另一位师兄将老人从出租车里搀扶出来。
周礼看到酒店门口这么多人,下意识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我迟到了?”
老先生一辈子教书育人,不管严寒酷暑,总是第一个到教室,准备好一切上课事宜。有一回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上课又早,只有3个学生过来。他依旧平静地写完满满一墙板书,然后神态自若地讲课,一百个人或者一个人,对于他来说,只要有学生愿意过来,都是一样的。
那三个人,其中就有顾汐和香山。他们进教室,发现彼此,只是相视一笑,然后又继续专注听课,这种少年心情是再也不会有了。
香山又继续看过去,顾汐扶着老人往酒店走,周围被保安拦了一圈,他们说了什么,香山始终听不到。
“怎么会,老师您来得刚刚好,是我提早通知了他们。”
周礼点点头,往人堆里环视一圈,最后有些失望:
“人老了,眼睛也不好使,我刚才在外面,下车的一瞬间居然以为看到了香山。”说完又摇摇头,拍了拍顾汐的手背:
“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就开始吧,不要耽误你们的工夫。”
顾汐特别想告诉老师,香山就在这个城市,他没走远,但是最后忍住了。香山不愿意来,他还是过不了自己那关,顾汐尊重他的决定,他可以慢慢等他。
直到9点前后,一行人才从酒店出来,他们握手道别,顾汐执意开车送周礼回家,香山看那辆车开走的方向,估摸着老师这些年的住址应该一直没变。
顾汐一直把周礼送到楼上,老爷子自从老伴去世之后,就一个人住。
“小顾,进来喝杯茶。”
顾汐不好拒绝,就跟着周礼进了屋。
“你以前不是跟香山最好吗?怎么这些年没一点消息?”
顾汐皱了皱眉,他不怕坦诚自己的错,但是也要征得香山的同意。
“香山他……”
周礼放下手中的茶盏,追问他:
“香山怎么了?”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