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熊乐还没有反应过来,周语蓬急忙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向身后的阳台走去,但完全看不见的他根本就不能确定阳台的位置,只迈出几步,就趟到了电脑的电源线,笔记本电脑随着电源线大力的退拽砰的砸到了地上,唯一亮着的光——屏幕,也隐没在了黑暗中。
周语蓬不敢再动,绷得笔直的身子紧贴在墙壁上,这是他第一次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他终于体会到了这是怎样的一种绝望,一想到是熊乐明知道自己在光线弱的情况下不能视物,还是把灯关掉了,这又让他的心抽搐起来。
说真的,自己开始有些害怕这样的黑暗了,他贴着墙缓慢的蹲了下去,狠狠地用指甲扎着自己的手心,他必须要保持痛感,只有这样,才能保持理智。
看见在这样一个相比来说较空旷的区域内周语蓬依旧寸步难行,熊乐真的是傻了眼,他觉得自己做的是有些过火,但是事已至此,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收场,而更多的是心疼,他看周语蓬那么孤零零的蹲在地上闭着眼睛,他跪行到了他的面前,道了歉,说了对不起,可是此时的周语蓬什么都听不到,他几乎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熊乐一想到黑暗中的周语蓬是那样的脆弱无助,自己的心就被狠狠的揪起来,他不能再回忆了,说不定周语蓬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样子会深深地刻进他的脑中,再也不会忘掉。
看了下表,凌晨三点四十五,熊乐突然想回家了,想回去看看母亲,而且天一亮周语蓬就要回杭州了,他不想去送他,因为这次是真的要分别了,他所期待的是周语蓬依旧像上次那样坐在候机椅子上对自己说,熊乐,你迟到了。可是这些只能发生一次,决计是没有第二次的了,所以他不想经历分别,就让周语蓬自己离开吧。
还好几天前住这里时他拿来了自己的行李箱,里边有几件可以替换的衣物,穿好后,他去洗手间摘下了自己那身还在滴答水的衣服,轻轻叠好,套了个塑料袋,放进了行李箱里。似乎这里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了,是呀,这一分别,说不定就再也没了机会见面,两人有什么关联吗?根本没有任何凭据。
熊乐捡起摔在地上的笔记本电脑,又把复杂的电源线卷好,他是担心周语蓬起床后会被这些障碍物绊倒。
是时候该离开了,他穿上外衣,提上拉杆箱,正要开门的那一刻突然变得心灰意冷,他不想承认自己有多么失败,但是自己在追求周语蓬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确实狼狈不堪。
就这么走了吗,他还真的有点不甘心,可一想到自己把周语蓬弄得那么难堪,他一定不会再原谅自己。
熊乐走之前干咳了几声,希望能把周语蓬吵醒,但是他似乎忘了周语蓬的听力有多坏,普通说话声都听不清楚,这几声干咳又有什么意义呢?
“周语蓬!”沉不住气的熊乐索性叫了他的名字。
躺在床上的周语蓬并没有醒过来,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但是眉宇间的那种凝重令熊乐惴惴发慌,他伸手轻轻地推了周语蓬的肩膀,这才把他弄醒。
醒过来的周语蓬似乎有些不适,睁着茫然的双眼,也不去看向熊乐。
“语蓬,我要走了。”很尴尬的开场。
“几点了?”周语蓬确实有点迷糊。
“天快亮了。”熊乐说。
不知道周语蓬是不是没听见,总之他没有说话,渐渐把目光聚在熊乐的身上。
熊乐嘱咐道:“你的衣服还在卫生间里,走时别忘了拿走,那大袋子药在桌子上,你要是不想拿走,就把药单拿走回去开药,药单在——”
“熊乐。”周语蓬打断了他。
“怎么了?”熊乐问。
“我告诉过你我的耳朵不好吧?”
“恩。”
“所以你说那么多,我听得很辛苦。”
“可是……”熊乐还是想说些什么的,但很显然,周语蓬是不想再听下去了。
熊乐蹲在床边,离周语蓬耳朵很近的距离,然后告诉他:“药一定是要吃的,我不想内疚一辈子。”
周语蓬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他直直的盯住熊乐的眼,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这么快就瞎掉的。”
熊乐默默地低下了头,他知道一定是在为昨晚的事怄气,不敢再说,转身开门。他开门开的真的很慢,只是希望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可以叫住他,可是,知道他把门彻底的打开,他所希望的事情也没有出现。
“熊乐。”
直到熊乐几乎走出了门,身后才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小熊变成了熊乐,也许这周以来培养出的感情全都不见了吧。熊乐冷笑了一声,然后回头。
“我,去送你吧。”周语蓬说话的时候也有些犹豫。
“不用了,外边很黑。”
“哦。”周语蓬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严肃起来,熊乐暗想,此刻自己踏出这道门后,一定要尽快忘掉这周所发生的一切,能把周语蓬这个人从记忆中抹掉更好。心意已决,所以他不再回头,抬腿向外迈去。
“小熊。”
身后再次传来周语蓬的声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刻意调整音量,总之听起来有些发颤。
“还有什么事?”熊乐问,尽管知道他离这么远的距离根本就听不清。
“小熊,给我点时间好吗?”周语蓬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等我忘掉了那个人,我用一颗完整的心去爱你,行吗?”
倚着门框的熊乐深深地呼了口气,他需要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刚刚站在门口暗下的决定似乎早就忘掉,周语蓬的这句话把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这么多天的敬佩,爱慕,失望,绝望把他弄得焦头烂额,可是周语蓬只是用了只一句话,就把他救了过来,爱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他点头,说:“我等你,多久都等。”
周语蓬侧过耳,说:“你过来说,我听不清。”
熊乐放下行李箱,走了过去,不过没有重复刚才的话,而是在他淡红色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周语蓬笑了,他从没有见过一个可以这样表达自己感情的人,这一刻也把自己点燃了,是不是自己也可以换一种活法呢?
熊乐回了自己家,周语蓬也回了杭州,谁也没有送谁,因为他们有信心还会见面。熊乐说等他放寒假的时候就去杭州旅游,到时候一定要让周语蓬带他去吃最正宗的西湖醋鱼。
天气渐渐转寒,熊乐依旧像以前一样,有一日没一日的去教室上课,每晚都会坐在电脑前等待周语蓬的QQ上线。他有一次问周语蓬,为什么只是晚上才上线,周语蓬说如果自己一整天都在线的话,怕影响熊乐学习。熊乐在电脑的这一端嘿嘿的傻笑,他就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大男孩,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他换得一天的好心情。
熊乐每天晚饭后都会给周语蓬发个信息提醒他吃药,后来短信懒得发,就改成打电话响一声就挂,周语蓬也是很默契很配合。
苦于两地相隔不能通电话,短信文字再周详,也是缺少人情味儿的,所以熊乐在北京过得怎样,周语蓬还是不能完全了解,只能每天看他的QQ心情,关注着他的每一条动态,在这里边,他了解到班上的同学并没有再找他的麻烦,奖学金的事情也似乎平息了,但是熊乐好像总有那么一丝的不快乐,究竟因为什么,周语蓬也想不出。
直到有一天熊乐的QQ心情上写着:美好的大冬天,我好想吃草莓啊!
别人不了解,但是周语蓬知道,只要熊乐开始花心思想吃东西的时候,就证明他绝对是开心快乐的,坐在电脑前的周语蓬也笑了。
第二天晚上熊乐就在QQ上对他说:“谢谢语蓬,快递的新鲜草莓很好吃。”
“爱吃就好。”
“难道是从浙江快运来的?得多贵啊!”
“不贵,没什么比快乐珍贵。”
转眼过了圣诞节,这一个学期也算是过了三分之二,这期间他们还是天天联系,熊乐常常会抱怨自己的作业,而周语蓬每天要做的就是向熊乐汇报自己眼睛恢复的情况如何。过了这几个月,他眼底的血已经结痂,现在正是消融的关键期,所以一次不落的吃药。但是周语蓬告诉他自己的耳朵不行了,几乎什么也听不到。这消息着实令熊乐心情抑郁了很久,他不想相信,他明明攒了一肚子的话想对他说,难道都没有机会了吗?
周语蓬似乎并不太在乎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每天依旧在网上和熊乐聊天,那一晚俩人正聊得火热,熊乐突然写到:好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现在吗?大半夜的,骗我呢?”周语蓬回复他。
“没骗你,还有半个小时,就到杭州火车站。”
周语蓬倏地站了起来,他完全没想到此刻正在和他聊QQ的熊乐正在火车上,他急忙找出手机将电话打了过去,当把手机贴在耳朵上时才想起自己的听力已经完全丧失,只好轻轻的按下了挂机键,然后发了短信过去:下了火车别动,在杭州火车站等我。
熊乐看了看手机,开始后悔告诉他自己的动态了,本来打算明天一早给他个惊喜,可自己实在是沉不住气,他知道夜晚周语蓬的视力几乎为零,所以十分担心他的出行。
火车到站以后,他才发现,这趟车上几乎没有什么游客,而都是当地人,他们说着方言,让熊乐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很快下了火车的人们就散去了,广场上虽然空旷,但却灯火通明,他回过头来看火车站的主建筑,感觉是一种极对称的严谨。
没过多久,熊乐就看到了周语蓬,他笔直的站在灯光下,短款的夹克因为没有拉上拉链而随着风起伏,虽然几个月没见,但是站在那里的周语蓬和出现在北京的那个他还是一样的,熊乐大步走上前,想给他一个拥抱。
刚刚走进,熊乐就发现黑影中站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微胖男人,所以刚才拥抱的计划只能罢休。
这个男人是李隆兴——周家的司机,熊乐有些不自然的跟他打招呼,然后和周语蓬一起坐进了车里。
熊乐和周语蓬坐在后排,一上车熊乐就悄悄地握住了周语蓬的手,还不时的重重一捏,周语蓬转过脸看向熊乐,但是游离的目光目光始终不能聚焦,这又让熊乐想起了那种在北京周语蓬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样子。
“语蓬。”熊乐叫他,虽然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是内心早已五味杂陈。
周语蓬没有任何反应,但是能看出来,他有些局促。
“语蓬现在完全听不见了。”
李隆兴提醒着熊乐。
熊乐默默地点点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但是李隆兴还是残忍地摆出了事实。
☆、第 9 章
坐在后排的熊乐看着中视镜中眉眼稀疏的李隆兴,突然紧张兮兮的不敢说话,他不知道李隆兴的身份,但不管是周语蓬的什么人,这大半夜的把他请出来接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只好正正经经的目视前方,甚至连周语蓬也不敢多看一眼,顿时车里的空气变得不再那么好,一路上平缓安稳,甚至连个大坡都没有,李隆兴可能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便放起了音乐,好在是首代表作,所以熊乐勉强的听出了是linkin park的歌,他确实对音乐不太感冒,爱好只有足球。
李隆兴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到杭州?是来旅游吗?”
“是啊,没计划好,所以才坐了这班火车,还麻烦您和语蓬大半夜出来接我。”熊乐露出了在母亲面前才有的乖巧表情,内心却是乐开了花,这行程其实预谋已久,他把周五的课推掉,赶在今天下午下课后,就坐了火车,到达的时间当然就得是这个时候了。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和语蓬好好的过一个大周末了。一想到这就开心,但是脸上还是一副恭恭敬敬的表情。
李隆兴说:“不用客气,我们倒是没事,就是把蓬蓬他爸急坏了,蓬蓬这大半夜闹着要出门,他现在的身体这样,他爸实在是不放心,现在正坐在家里等他呢。”熊乐也觉得自己再次闯了祸,不知道接什么话好的时候,突然听周语蓬说:“熊乐,一会儿我把大黑带出来。”
大黑是周语蓬养的一只纯种德国牧羊犬,熊乐很喜欢大型犬,但是因为家里太小,熊乐妈妈又不喜欢宠物,所以一直都不能养,知道周语蓬有一只非常纯的德国牧羊犬,所以一直都想见见。
熊乐说好啊好啊,但随即想起来,周语蓬听不见,只好拉过他的手,在手掌上写下了“好”字。听到周语蓬和熊乐的对话,李隆兴突然转过头说:“我有一个小建议啊。”
熊乐恭顺的点点头:“哎,您说。”
李隆兴说:“现在时间有些晚,你也坐了六个多小时的火车很累,我能不能给你送到一个酒店?等明天一早再来接你去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