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一周才两次?”熊乐惊讶,他无法想象那么爱干净的周语蓬怎么忍受得了,“他自己不能洗吗?必须要有你帮忙?”
“是啊,”卢子君将周语蓬安置在特意放在卫生间中的一张靠背椅中,也不和他交流,直接上手开始脱掉他的衣服,“他站不了多久,手也无力,脱衣服都很费劲,所以只能我帮他洗。”
卢子君的手触到周语蓬的胸前,熊乐马上就感到了他的不安,便问道:“语蓬他怎么这么敏感?”
卢子君抬头扫了他一眼,说道:“这三年来他一直都这样,只要在他的触感范围内,他都很排斥别人对他的触碰,我觉得,他是在害怕,或者,心里会联系到某些痛苦的场景。”卢子君边说边暗暗观察熊乐的反应,不想勾起他的悲伤,但也不能不把周语蓬的情况告诉他,不知不等于无罪,所以,他们都应该承担的。
熊乐看着卢子君给周语蓬脱下衣服的全过程,心里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样,疼的根本喘不过气来,这根本就不像是洗澡,和洗菜洗衣服没什么区别,在熊乐眼中,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周语蓬从来都会恰当的处理,此刻熊乐才发现,对周语蓬的那种崇拜和仰慕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退,在他心里,不管周语蓬看得见看不见,走的了路走不了路,他都是完美的啊,可是此刻站在面前的那个人真的有点陌生了,他会退缩,他会害怕,就像只小狗一样依附在“主人”身边,安静懂事的让人心疼,这真的是他日思夜想的周语蓬吗?这真的是那个为他打架一下子歇倒六个人的周语蓬吗?熊乐有些迷茫了,难道这是一个梦?
“喏,调好水得先在自己身上试一下,他现在两只手臂和两条腿都没了感觉,水要是太热会被烫伤,呵呵,刚开始来我家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一点,烫过他好几次,有一次肩膀都起了大水泡呢……”卢子君的话把熊乐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之中。
卢子君回头,看见熊乐一脸的悲愤,不敢再说这些,转过身去,认真的拿着花洒浇到周语蓬的身上。周语蓬虽然不躲,但是水浇到他的身上时,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慢点,慢点,熊乐心里轻轻嘀咕,看到周语蓬一脸的平静如死潭之水,他想象的那些难堪、耻辱都没有出现在周语蓬的脸上,也许,他已经形同槁木,心如死灰了吧,廉耻对于他这副皮囊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
周语蓬身上的伤口都已经成了疤,与当年的遍布满身相比,如今已经少了许多,可是在熊乐看来,还是痛心不已,当初他到杭州见周语蓬的时候,他只是躺在棉被之中,不曾知道所有的罪恶都已变成标志刻印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什么?”熊乐突然发现了周语蓬右手手腕内侧的刺青,那五个字母虽然不大,但是足够戳进熊乐的眼。
“熊宁弄得。”
又一次提到自己的姐姐,熊乐怎么也想不出,平日里对自己那么好的姐姐姐怎么想得出这样恶毒的招数,他突然想到了秦朝的黥布,因为触犯秦法而被在面部刺青,那么大的字顶在脸上,永远挥之不去,这种耻辱是一辈子的。
这一晚,躺在带有小女孩奶香的床上,熊乐根本睡不着,三年前,他并不知道周语蓬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也不清楚当年姐姐对他的伤害到底有多少,所以,他一直认为,彼此都有错,而错误相当。如今才明白,如此巨大的身心创伤怎么能和爱不爱一个人这种没有价值的问题相比较呢?就算周语蓬骗了自己,他也不至于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是吧?
打开床边的小台灯,他踱步来到客厅,怕吵到卢子君他们一家人,也没敢开灯,拉开青色的窗帘,熊乐透过玻璃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周语蓬,一闪身,他进了阳台。周语蓬好像睡得并不安稳,白天一副麻木的脸此刻却纠结在一起,是不是躲在无人处的他才会流露出真正的情感呢?
打开了阳台的灯,熊乐发现周语蓬睁开了眼睛,这一发现实在让他大喜,这是不是说明周语蓬的眼睛还能感受到光亮?熊乐不敢动,也不敢碰到床,就笔直的站在床尾盯着周语蓬。只见他睁开眼睛有些发愣,但还是动了头,四周巡视了一遍,就好像根本看得见一般,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眼珠清澈的好像把光源都吸了进去。
“语蓬,我是小熊……”
压抑了一整天的感情终于爆发,熊乐蹲在地上抱住双膝呜呜的哭了起来,这一下午见到了周语蓬的生活状态,心就脆弱的一次次将要坍塌,但是他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在卢子君面前崩溃,他得忍着,必须得忍着啊。
周语蓬的视力毕竟微弱,只是感觉到了亮度的变化,但是连光源都找不到,也许是自己的眼睛退化了吧,他暗想,然后闭上了眼,希望能够摆脱失眠而入睡。
可是熊乐的哭声还是没有停止,很轻,但是泪却是开了闸是的倾泻,千言万语都无法传达,那么思念的人此刻就在自己身旁,这是怎样的一种无能为力,熊乐真的想扑上去狠狠地抱住他,告诉他自己错了,告诉他这三年来自己有多么的想念……可是,他不能,周语蓬还是不要见他,大概这辈子都不愿意熊乐进入自己的生活了吧?周语蓬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了,课上天却因为同情而给了熊乐一次相见的机会,但这次机会却让熊乐更加挣扎,面对这样的一个结果,熊乐明白,他是真的失去周语蓬了,三年中,每次喝醉后的小小期待也终于消失,这样的失去变成了永恒。这样也好,至少,那些失去了的,将永远不会再失去……
天还没有亮,熊乐就独自离开了,他走的安安静静,连卢子君都没能及时发现。熊乐明白了什么是命运,却始终无法明白周语蓬对自己的想法,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当初躺在病床上的周语蓬叫他走的时候,他是不是应该扑上去死死地拽住他的手?那样,他们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的遗憾了,或者,当初请对我说一声再见啊,那样我才觉得自己是真的离开了……
☆、第 24 章
在感情的世界里不要老想着别人亏欠了你,你要想想自己配不配。
自从回来以后,真的是寝食难安。曾经那么骄傲的人,如今被囚禁在阳台那么大的空间中,这三年来,熊乐虽然失意悲痛,但至少是自由的,而周语蓬呢,先是被姐姐用尽骇人听闻的酷刑虐待身体,继而又被卢子君看似善意的“收养”而虐待精神和人格。该面对的是该去面对了,曾经自己装成失忆病人般苟活了三年,在这期间,熊乐对周语蓬的任何事都只字不提,与周语蓬有关的所有朋友都尽量避而不见,他更不愿意回家,不想看到母亲和姐姐。
但是这种懦夫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只要一闭眼,就能想到周语蓬麻木的脸,几近自闭的他这几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呢?没有思想,没有表达,那这是什么?被人用线控制的木偶吗?
熊乐母亲打开家门看见熊乐端坐在客厅中时,那种讶异和喜悦无以言表,儿子已经多久没回来过了?她根本就数不过来这些日夜。
“乐乐,你……”
“妈,我回来看看你……”熊乐的声音甚是平静。
“哎,哎,好……回来就好……”
母子俩相对而坐,却都无话可说。
过了许久,熊乐才开口:“妈,这三年来,我只回过两次家,是吧?”
熊乐母亲点头。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不想见你们吗?”熊乐看着母亲的眼睛,语气中有些急促。
“乐乐,妈妈不敢和你说,不敢提……那件事。”不知怎地,熊乐母亲一开口,眼睛就湿润了。
“呵呵,”熊乐冷笑,“你儿子以前就是胆小鬼,自己活在为自己编织的梦里,我使劲说服自己,这个梦是现实,现实就是,虽然我伤害了别人,但是别人也伤害了我,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不用内疚了……”
“乐乐,你相信妈妈吗?”
“恩。”
“那妈跟你说实话,我绝对不是你姐姐的帮凶……那天她叫你下楼买东西,我根本不知道她的计划,后来,她说想给你和……你的朋友做寿司吃,家里没有海苔了,叫我下去买。她是将你和我都支开,才对周语蓬下手的……绝对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妈妈当时也被你姐姐骗了……”
熊乐就静静地听着,不开口,不管母亲说的是真是假,但是看到她流泪,做儿子的心里还是十分不好受的。
“你这么久都不回家,除了避开你姐姐以外,我明白,你也不想见我,也在心里恨我,是不是?”
“熊宁呢?”熊乐没有再喊她姐姐。
“不要找她了罢,你们都是我的儿女,我……”
“妈,我和她……都是你的孩子,你爱我们如生命,可是,周语蓬他也有父母啊,难道他们就不伤心吗?”
熊乐母亲抽抽噎噎已经说不出话来,捂着嘴哭湿了一条袖子。
熊乐不再理她,起身进了熊宁的房间,一进屋子,紫色就映入眼帘,熊宁还是一如既往的偏爱紫色,他左翻翻右找找,弄得东西到处乱响,熊乐母亲跟了进来,看见瞬间就被翻乱的房间,问他找什么。
“录像带。”
听了这三个字,熊乐母亲一下子停住了,张大了口望着他。
“怎么了?你知道在哪?”熊乐问。
过了一会儿熊乐母亲才说:“嗯,在我这儿。”
熊乐母亲颤抖着从自己房间的抽屉中取出了熊乐需要的东西,伸出手想递给儿子,但又攥得紧紧的。
一用力,熊乐就拿了过来,问道:“妈,你看过了?”
熊乐母亲垂泪点头。
熊乐拿起书包就要离开,却被母亲追了上来,“乐乐,乐乐,你想怎样啊?”
“想怎样?”熊乐狠狠地说,“想把所有看过的人都杀死!”
回到家时,熊乐还是难平心里的悲愤,打开家门时,却发现张思雨坐在床边看电视,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揪起她单薄的手臂,狠狠地甩在了一边。“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碰我的床!”
摔在地上的女孩就是熊乐的现任女友,已经交往了三个月,这是交往最长的一个了。
“乐乐,你疯了啊?”
熊乐也不理她,只顾着伸手掸淡绿色的床单。
张思雨终于站了起来,看熊乐一脸的不在意,心下大怒,扑上去用指甲抓住熊乐的脖子,哭道:“你就是这么爱我的吗?什么破床谁爱坐啊,你家就这么小,我不坐这里坐哪?”
“爱?”熊乐狂笑起来,“哈哈,就我这种人,根本不配说爱,懂吗?我家小,那你还来干嘛?谁家大去谁家啊!”
昨天还是好好地,突然之间熊乐的翻脸气坏了张思雨,她长这么大也从没被人这样说过,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男朋友,拿起包,狠命的往熊乐的头上砸去,说道:“你以为你以前的那点事我完全不知道吗?你还不是忘不了那个残废!”。
残废这词一出,熊乐就像发了疯一般,也不顾对方是男是女,抡起手就朝张思雨的脸蛋上掴了一巴掌,打得她小小的身子直接趴在了地上。“谁是残废!谁TM是残废……”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熊乐痛苦的趴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力气起身,即使周语蓬变成了这样,不能看、不能听、甚至走路都走不稳,但在他熊乐心里,却从没有觉得他有残疾,甚至还会像曾经仰慕大英雄一般的仰慕他,咋一听的如此刺耳的词,气得熊乐发了疯般的打起了女人。
也不顾天昏地暗,张思雨拿起包,指着熊乐的鼻子威胁到:“行,你这么对我,我是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你那个残废!”
瘫坐在地的熊乐发狠的往前踹了一脚,却落了个空。“你以为你会是下一个熊宁吗?他妈的不可能!”
屋子里终于静了下来,本就缺乏人气儿的空间里更显冷清,熊乐大字型的趴在双人床上,他把头深深地埋在了枕头间,呼呼的出着声,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响了。
“你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熊乐去开门,没好气的说。
“小熊。”
门开的一刹那,熊乐愣住了。
“怎么是你?”
杨一柯莞尔一笑,径直走了进去。
熊乐追了过来,说道:“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看着熊乐蹙眉的模样,杨一柯又是有内容的笑了一下,并不回答。
“以后别这么叫我了,叫我熊乐。”熊乐摊摊手,那样两个字穿入耳膜的时候,足以让熊乐触电般的颤栗。
“怎么?和你女朋友吵架了?”
熊乐瞪了他一眼,说:“分手了。”
“又分了?我还以为这个……不会再分了呢。”
“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叫张思雨吗?”
“张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