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那是你和烨霖之间唯一还能挽回些情谊的方法,何必为了无相关的人而去撕破脸……若你还当我姐姐,听我一句话,一同放了傅弘文,也能保证你的安全,从此你待在西安,和烨霖也各不拖欠。”
凌霄然听罢,没有答话,只是想,原来他和兄长,最好的结局就是,各不拖欠。
思来想去,他还是说道:“如果夫人能劝得了总司令立即抗日,我也答应一同放了傅弘文。”
温瑾漪会心一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一直搭在桌面的手也收了回来,然后站起身说道:“如此甚好,我也是相信子墨的。”
“嗯——”
凌霄然看着那份抗日声明,上面只差一个名字,他用指尖拂过那有些粗糙的纸质,却差点换来自己的一阵战栗。
这一场谈判进行地相当地心平气和,也许是真的多了一个人斡旋,事情就会变得明朗起来。
傅弘文一直被关在地下监狱里,每日不见太阳,阴沉压抑的气氛很容易将人击垮,最重要的是……在里面是无尽的等待,毫无音讯,如此下去,还不如给个痛快。
凌霄然和方童暮一直没有杀他,现在更加不能杀他。
凌霄然把钥匙丢在了桌面上,他只能不停地抽烟,直到心都开始隐隐作痛,窗外的纷纷大雪似乎有消停的迹象,对啊,下了那么多天也就够了。
温瑾漪心情不禁放轻松了些,张铭复又开车送她回饭店,她脚步不复沉重,甚至有些轻快的感觉。
她坐上了电梯,直接到了顶楼,温瑾漪莞尔一笑,便推开了房门。
顾煜城依旧站在窗前,窗外的一片白皑,是否能看见当年他去过的空军司令部,那寂寥的街道,只有几盏街灯在迷惑人的眼睛。
温瑾漪轻轻道:“烨霖。”
顾煜城转过身来。
“我刚刚见完子墨,我想,你还是先答应他们的要求罢。”
顾煜城依旧显得很平静,他已经不复激动了,便说道:“抗日本来不是问题,只是他们用此种方法,简直是荒谬之极!”他顿了顿,然后走到温瑾漪面前,一字一句地道:“只剩一个月,我便能结束内战!”
“……”
温瑾漪知道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十分大,在公在私,他一介首领,怎会落到被属下囚禁的地步,更不用说,那是他一直疼爱的弟弟做的。
只是现在的情况轮不到人选择啊。
温瑾漪先不做声,她脱下大衣,将它挂到衣架上,稍作整理,然后才说道:“这样僵持,并不是办法,虽说你失去了结束内战的机会,可对我们来说,还是有一点好处的。”
顾煜城不语,只是坐到了椅子上。
温瑾漪莞尔一笑,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得先回广州,然后再以军法处置他们,让他们辞职也罢,总之西北军和东北军,便是真正归到你的麾下。”
“……”
“烨霖,这是唯一的机会。”
顾煜城阖上眼眸,温瑾漪知道他是心动了,什么都比不上他的锦绣山河,千里江山,这一点,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许久之后,顾煜城才开口,他说:“你与他定个时间,我宣布抗日。”
“好。”温瑾漪显得有些激动。
终于要结束了,这一切。
这连日来的恶梦,不安的内心,终究要亲手将它扼断。
所谓的宣布抗日,不过是在西北的军区行政部里进行,那栋五层的灰白楼房,是顾煜城对西安的唯一印象。
他没有想过,阔别多年,竟也要回到这里。
甚至连那道铁质大门都不曾变过,三楼的灯光是黯淡的,在白天的时候,几乎察觉不到。
顾煜城与温瑾漪被士兵带领,来到会议室。
会议室里只有少数的几个士兵把守着,凌霄然和方童暮一早在里面等待,除外还有易阳侯在做笔录,一张长方形的红实木桌子,上面已经摆放着协议书等文件。
方童暮见是气氛僵住,他说道:“总司令,夫人,请坐。”
顾煜城看见那份协议书,没由来地又觉得气愤,可他还是忍住了,对面就坐着凌霄然,也是一副沉默的样子。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竟不发一言,甚至不看对方一眼。
方童暮将那份协议书放到顾煜城的面前,然后又拿出一支钢笔,便说道:“总司令,请签字。”
顾煜城坐在椅子上,仔细地端详着那份协议书,与那天他撕碎的那份别无他样,看来是准备了已久,他拿起了钢笔,似有千斤重,过了许久,他才在纸上签上了顾煜城这三个字。
终于……
凌霄然眼睛盯着他写字的模样,一副冷静如斯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打不倒他,可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易阳侯负责收好那份协议书,然后准备去通电全国。
方童暮率先起身,对顾煜城伸出手来,他扬起一抹笑说道:“总司令,谢谢您的配合。”
顾煜城没说什么,只是跟他交握了一下便算是这桩谈判结束了。
方童暮示意凌霄然也站起来,凌霄然似乎有些出神,他缓缓地起身,然后望向顾煜城,对他伸出了手。
顾煜城像例行公事般地握住了他的手,手是冰凉的,失去了所有温度,连本来两人握手的时候很容易濡湿的掌心,都变得干涩一片。
曾经握过无数次的手,终于要分离。
凌霄然抬眸看向顾煜城,他的模样一如既往地严肃,只是他的眼中,似乎再也没了自己的身影。
兄长,我从十几年前见你开始,眼里就只有你,可是你现在的眼里,怕是再也容不下我。
凌霄然喃喃地想喊一声兄长,却最后还是说不出,他改口道:“总司令,您下午就可以启程回广州。”
顾煜城没有答话,只是像厌恶般地放开他的手。
顾煜城转身就离开了会议室,只剩下温瑾漪给他们说了些客气话,可总是拉不回那种冷却的气氛。
由于顾煜城签署了抗日的声明,所有的士兵已经撤出了他所居住的大华饭店,管制期似乎也过去,就如今早的大雪不再飘落,蓬勃出些生机来。
他甫一踏进了大门,居然见到傅弘文已经在里面等着。
傅弘文这些日子突然消瘦下来,整个人显得蓬头垢面的,由于在监狱里过的不见天日的生活,他似乎说话都有些颤抖,他喊道:“司令——!”
顾煜城替他整理了一下军帽,只是咬牙道:“责任全在于我。”
傅弘文全然不觉得,他便又转换了话题:“司令,我们是不是下午就能回去。”
“嗯。”
傅弘文扬起一抹笑,可是顾煜城却笑不出来,他现在的心思全放在如何将西北军和东北军的指挥权收回来,他这一趟来西安,差点就失去了所有。
大雪已经停下,凌霄然命人将机场的雪铲走,露出j□j的灰白的地面,上面停着一辆飞机,是大维美客机,能容纳六到八个人,算是相当奢侈。
方童暮走过来给他说:“凌子墨,你真当打算亲自送他回去?”
“是。”
“我劝你不要。”
“他因这件事颜面尽丢,这是我欠他的。”
“欠归欠……他那种人,你真的以为你送他回去,他就会原谅你,放你走?清醒点!你一旦送他就不能回来了。”方童暮的声音不禁显得有些大。
凌霄然不语,他只是看着这辆飞机很久,心中仍是挣扎的,他现在是糊涂的么,他糊涂了那么多年,是全靠兄长在做他的保护伞。
……
顾煜城和温瑾漪从远处走来,温瑾漪戴着一顶宽边帽,依旧穿着来时的那件米白色外套,挽着旁边的男人,翩然而至。
而她身边的男人,则是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
其实他一度要奔溃,甚至不能接受。
士兵打开了机舱门,顾煜城率先坐进去,便不再言语。傅弘文紧随之后,他眼中全是愤恨,与凌霄然的仇怨又结下了一层,怕是再也和解不了。
温瑾漪淡淡笑道:“好了,有机会再见。”
说罢,她也踏进了机舱里,坐在了烨霖的旁边,说实话,她已经不想他们两个再见,那便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每次见面,都令人感到胆战心惊。
飞机发出轰隆的声音,顾煜城握住了温瑾漪的手,两个人指间的戒指像似碰在了一起,他喉间发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飞机快要起飞了。
连舱门都关闭。
飞机的螺旋桨已经开始运转,抽出巨大的风,凌霄然的衣角被吹起,他静静地看着舱门关闭,然后发动。
寂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他向一边的士兵突然喊道:“给我开门!”
士兵像是顿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可是看见凌霄然那样歇斯底里的模样,只好大力地拉开了舱门!
碰的一声。
“凌子墨,别去!!”方童暮拉扯着声音喊道。
机舱里扯入巨大的风,呼啸地从耳边掠过,凌霄然跳上了机舱里,他差点一个踉跄,直到站稳之后才扯出一丝笑:“兄长,我送你回去。”
顾煜城的样子很严肃,没有笑意,却放开了温瑾漪的手。
顾煜城看着凌霄然在机舱里弯着腰站着,下一刻飞机经已开始滑翔起飞,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对着眼前的人是怎样的情感,最终薄唇只是吐出了两个字:“胡闹!”
胡闹!
胡闹多好……凌霄然再次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以前的怒气,甚至在想,他还能在他面前胡闹多久。
估计就只剩下这一里路。
张铭很快就驱车赶到了大华饭店,外面依旧下着大雪,他呼了一口白雾,然后快步走进大厅里,迎接温瑾漪出去。
温瑾漪颇有些傲慢的姿态,这都是她必须要的伪装,在这样劣势的环境,就要使自己变得更为强势些。
她还是在士兵的面前摆着一副总统夫人的模样,然后坐上了车。
外面的大雪依旧没有停,张铭呼着白雾,然后复又发动起汽车,他打了好几次火,结果都没有成功,便只能给后排的温瑾漪说道:“夫人莫急,天冷了就是如此。”
温瑾漪此时反而一笑,她莞尔道:“没事。”
车里的小镜子能看见张铭的模样,温瑾漪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又轻声问道:“听说你以前是空军司令部的人。”
“是的,夫人。”
“那为何又当了副官?”
“都是总司令的安排。”
“原来如此。”
微微轰隆一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简短的谈话,汽车再次被发动起来,然后缓缓地驶向凌霄然的办公楼。
张铭其实一开始并不想离开空军司令部,但是上头的调动不能不接受,谁知这一跟,便又是十多年。
自己甚至在西安成了家,而回想那时架飞机去轰炸南宁,恍如一场旧梦。
那时的三少,是朝气勃发的年轻人,而总司令则是运筹帷幄的指挥者,明明是那般的好,却沦为今日的局面。
大雪纷飞的街上,时不时有红灯笼点缀着栏杆,但也染上了白霜,看起来是静谧且安宁的。
两处隔得并不远,驱车一会儿就能到。
温瑾漪甫一下车就看见不远处的办公楼,五层楼高的建筑,因被大雪覆盖,看不清原来的模样,只觉得是肃穆的。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地方,十年前烨霖也来过。
那便是一个大雪的夜晚,被封锁的西安,只有两个人在靠近彼此。
温瑾漪也轻呼一口气,是淡淡散开的白雾,她终究还是踏进了办公楼里。而凌霄然就站在三楼的窗户往外面看,心没由来的绞痛。
温瑾漪在张铭的带领下,来到了三楼的办公室,凌霄然也亲自到门外等候,两个人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可是思绪都不落在此处。
门被轻轻地关上。
凌霄然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便只好说道:“夫人,请坐。”
这几个字,令温瑾漪很难再打所谓的亲情牌,甚至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远,就只是下属和上司夫人的关系。
温瑾漪觉得不兜圈子,她轻轻地坐下,然后与凌霄然说道:“子墨,你这次是错怪烨霖了。”
凌霄然怕是被她绕进去,便答道:“我只是想让他抗日。”
温瑾漪却笑了,“烨霖一早便有了抗日的计划,关于这一点,俄国的指挥官伊万诺夫也是知道的。”
“他从未跟我提过。”
“那是因为你与方童暮那些人走的太近,烨霖怕了你会倒戈向了别人。”
凌霄然的心又被刺痛了一下,很短暂的,他说道:“他该知道,我不可能背叛他。”
他是立过誓的,就在这栋办公楼,他说过要生死相问,又怎可能弃他于别处,如果不是到了万一之时,他又怎可能这般地逼他。
温瑾漪也不急着辩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