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凌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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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顾凌云去-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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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霄然下意思地摸摸口袋,想拿出一块方巾来,后来又想到……那块方巾早在石家庄的时候,他中了一枪,混着那堆旧衣服被丢在不知名的角落里。
  他抿抿唇,然后问道:“什么事?”
  “三少,沈珏先生他,坠机了。”
  凌霄然兀地站起来,他有些不可置信,然后又对着张铭问道:“现在找到那架飞机没有?”
  “没有,飞机坠在山涧里,加上大雾的天气,还未能找到残骸。”
  ……
  凌霄然突然觉得今晚这场舞会都变得刺眼的很,衣香鬓影,灯光流影,他本来等着沈珏一起来参加,可他在坠在了大雾的山涧里,永远都出不来。
  
  过了几日,消息很快就传开。
  沈珏飞机失事,又是占领了报纸的一隅。
  凌霄然心中烦闷,原来东三省的事情已经困扰着他,到现在朋友的突然离去,更加使他坠入了迷雾之中。
  他想起了景山的那棵树,又想到当年方童暮让他不要易帜,现在思来想去,根本不知是对还是错。
  可是错也罢,他已经回不去了。
  后来他才听说,那日与他跳舞的程家小姐,竟是沈珏的表妹,那日的舞台上还缓缓地唱着“am I blue”,结果真是应了景。
  凌霄然不想留在北平,在处理好一些事情之后,他让杨宗驰带着兵回西安,而他独自回到广州。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就像他们要面对沈珏的死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3 章

  凌霄然坐着飞机回到广州,由张铭驾着车回凌公馆。
  甫一进门,他才有些诧异地看到瑾瑶坐在客厅里,原以为她一直待在西安,现在却突然带着儿女来到广州。
  瑾瑶放下正在看着的书,然后接过凌霄然的大衣,她轻声说道:“我以为你还要过一段时日才回来。”
  凌霄然搂住她,气息喷在她的颈窝里,带着淡淡的酒味,她才知道他又喝酒了,想必是心情不好,除了报纸上沈珏的事,更多是关于东三省。
  凌霄然蹭着她,然后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瑾瑶也顺势在他的耳旁细细道:“告诉你一件事,姐姐有身孕了,我过来照顾她。”
  “哦——”凌霄然的声音拉得有点长。
  他整个人都瘫倒在沙发上,软软的靠座,似乎都要陷进去似的,他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说道:“兄长回来没有?”
  “他还在上海,听姐姐说,大概还要忙一段时间。”
  凌霄然听罢,不再作声,原来他比他更早回来。
  其实两个人会不会都有些避而不谈这件事。
  有时候,一件事,让时间去冲淡,再见面的时候,就会变得心平气和。
  凌霄然阖上眼眸,差点要在沙发上睡着,无论怎样的平静,心中依旧有一个结——他甚至都在疑惑,中国还需不需要顾煜城。
  
  到了十一月的时候,街头上到处都是学生在派传单和游行,推推嚷嚷,早上的凛然正气,晚上的灯火璀璨,繁华如梦,便是1931年的广州。
  受到一所大学的邀请,凌霄然陪同温瑾漪到那所大学进行一场演讲。
  演讲的主题是——今日与明日。
  温瑾漪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英语说的十分流利,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学者气质,也不乏总司令夫人的气势。
  她说道:“今日的孜孜不倦,是给予明日的希望。”
  凌霄然坐在一旁听着,他只是作为座上宾的出席,望着下面的眼睛炯炯有神的学生们,或许这种情景在他们街上派传单时候也见过,年轻便是一种资本。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
  麦克风里传来的依旧是温瑾漪清晰而软雅的声音,伴随着一些沙沙的声响,传到整个大会堂的每一个角落。
  木质的座椅,木质的地板,带着一丝轻微的回音。
  在他刚刚出现的时候,有些学生甚至对他是不屑的,他在北平带着十五万士兵,眼睁睁地看着东三省沦陷。这一消息,早都传在了全国各处,而他与方童暮,便要变成学生眼中的千古罪人。
  不抵抗者,必以谴之。
  他只是抿抿唇,不可置否。
  他听了一阵温瑾漪的演讲,然后又抬头看着外头的绿草坪,偶有几朵小白花在上面绽放,假山石头在堆在一旁,看起来朴素古芳。
  不知过了多久,温瑾漪的演讲终于结束。
  一个洋人教授迎上去,与她谈论了几句话,凌霄然旁边不经意间地听着,大概是想邀请她到香港的一所学校演讲。
  温瑾漪莞尔一笑,便与那洋人教授在前面走着。
  大会堂建在二楼,走下去是一条弯弯长长的木楼梯,凌霄然穿着军装,靴子踩在上面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吱吱呀呀。
  “夫人,你能否抽一些时间到香港来?”这位洋人教授的中文说的相当不错,而且为了给温瑾漪面子,故意用中文与她交流。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想先把演讲暂停下来。”
  “why”
  洋人教授瞪着绿眼睛问道,他觉得这本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没有想过温瑾漪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温瑾漪只是笑笑,然后一只手轻抚上自己平坦的腹部,软声说道:“take a rest。”
  洋人耸耸肩,只好无奈地说道:“all right。”然后又指着那条楼梯的方向,“夫人,请。”
  “嗯。”
  温瑾漪顺着木楼梯的扶手缓缓地往下走,洋人教授在一旁与她谈天说地,淡黄色的木板,一块块地拼凑着,纹理蜿蜒着,变成小小的漩涡,那就是年轮。
  凌霄然在他们后面走着,他戴着军帽,微微地低下了头,有些遮蔽着眼前的景象。
  吱呀——
  碰。
  啊——!
  突然发出的声音,令凌霄然回过神来,只见温瑾漪整个人已经滑落到了楼梯底,旁边的洋人教授蹬蹬蹬地跑下去,连同着许多学生都围在一旁。
  凌霄然一怔,也跟着往下跑。
  “副司令!”秦雨泽在那里喊着。
  凌霄然拨开人群,只见温瑾漪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却未觉其他不妥。
  洋人教授焦急地问道:“夫人,你觉得怎样了?”
  温瑾漪扯开一丝微笑,然后一只手撑在地上,勉强说道:“没事的。”
  话音刚落,地上便蜿蜒着一条血迹。
  凌霄然立即蹲在她的身边,将她上半身扶起来,然后说道:“夫人,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温瑾漪已经仿佛丢了意识般,神色混沌,懵懂地点了点头。
  凌霄然旋即打横抱起了她,然后往汽车的方向快步走去,他踹了踹车门,然后对一个年轻的军官喊道:“你还愣在那里干嘛?”
  “帮我开路!”
  “是!”
  军官连忙替他打开了车门,自己则拐到了另一架汽车,径直地开了出去。
  凌霄然轻轻地将温瑾漪放在后面的座椅上,瑾漪的手在滑落的瞬间,然后又抓住了他的衣服,气息稍喘。
  凌霄然看着一阵不安,只是摆好她的手,然后说道:“放心,不会有事。”
  只是这句话,连他都觉得有一种锥心的感觉。
  凌霄然坐到驾驶座上,然后径直地开出了大学,直奔医院,他的手在驾驶盘上打着,又转头看了一眼温瑾漪,她的面容异常镇定,但是气息却越来越不稳。
  凌霄然兀自滚动了一下喉结,这是顾煜城的孩子,他也很想保住,可是这天定的东西,人在面前,是无能为力的。
  他将车开得很快,直接就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前面军官的车子不停地在按着喇叭,连正在派着传单的学生都被惊吓到,不得不给他们让路。
  一个卖着白兰花的姑娘因为害怕,将那一箩花洒满了一地。
  白兰花,被车轮碾压过,香味依旧,却已面目全非。
  车子撞进了方便医院,凌霄然将温瑾漪抱起,直接就跑到了病院楼里,瑾漪穿着的那件浅紫色的旗袍被染红了一片,血迹蜿蜒滴落。
  医生们推着病床连忙出来迎接,凌霄然将她放到上面。
  温瑾漪摒着气息,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她微微抬起了手,然后又垂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定,要将孩子,保住。”
  医生们脸色沉重,也不敢答话,就将温瑾漪推入了手术室。
  凌霄然留在了外面,他看着手术室的门紧闭着,只有医生们的声音细微地传出。
  他复又坐在了长椅上,墙壁上挂着的摆钟在一分一秒地走着,他将头埋在了双臂中,过了很长的时间。
  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在他耳边传来,他抬头一看,是瑾瑶。
  瑾瑶一脸的焦急,她将双眸睁大,然后拉住凌霄然,轻声问道:“姐姐呢?现在如何了?”话语一落,她的眼泪便止不住的掉落下来。
  “别急。”凌霄然将她搂着,自己却也心神不定。
  直到手术室门被打开,穿着白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为首的那个摘下了口罩,沉声说道:“我们很抱歉。”
  瑾瑶一听便往手术室里看,她的神情也有些恍惚,然后说道:“我去看姐姐。”
  凌霄然放手让她走向病房,自己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瑾瑶抹了抹脸上的泪珠,轻轻推开那道木门,然后走向睡在床上的人,她握起她的手,小声地说道:“姐,没关系的。”
  “瑾瑶。”
  温瑾漪的声音很空洞,眼睛只是望着白色的天花板,那令她想起一地的白兰花,全都碾落在车轮之下。
  她忽然又淡淡地说道:“医生说,我以后不能再有孩子了。”
  瑾瑶握着她的手,眼角湿润,却没有哭出来,只是把头靠在了姐姐身上,她想起两人小时候,也经常这样相依而偎。
  瑾漪不做声。
  只有短短几个月的陪伴,然后孩子便永远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医院的天花板,瑾瑶伏在她的身上,给予一丝的安慰,只是心中的苦涩,她想,只有烨霖才懂。
  烨霖才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一个上午的时间仿佛过得很漫长,凌霄然坐在走廊的长凳上,漠然地看着医生们走来走去,手推车上盛满了药品,轮子滑过地板只是发出轻微的声响,很小很小,他才想起今天的那条木楼梯,吱呀的声音,都要烙在脑海中,挥之不散。
  走廊的尽头突然出现一个人影,穿着笔立的军装,打着一丝不苟的领结,就向着凌霄然的方向走来,然后伫足在他的面前。
  凌霄然抬头,轻微吸了一口气,复才轻声喊道:“兄长。”
  顾煜城微微低下头,却不说话,他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本该还在上海与俄国的指挥官伊万诺夫讨论着日本人的事,结果一接到消息,只好立即赶回广州。
  匆匆地从上海到广州,最快也需要四个小时。
  顾煜城沉静地说道:“我先进去看看。”
  “嗯。”
  凌霄然看着他的身影隐没在门廊里,他静静地坐了一阵,复又站起来。
  不一会儿,顾煜城又从门里出来,没有表情。
  凌霄然很疑惑,他问道:“怎么了?”
  “睡着了,我不想打搅。”
  凌霄然与顾煜城坐到了椅子上,一张长长的木椅被他们占据一隅,只有阴暗的走廊点着一盏不太光亮的灯,拉长了彼此的身影。
  凌霄然将手搭上了顾煜城的肩膀,就像寻常的兄弟一般,然后安慰道:“别太伤心了。”
  顾煜城反倒一怔,他说道:“我以为你此次回来又该是发脾气。”
  凌霄然抿唇,自然他说的是东三省的事情,可现在这样的情形,又怎能拍桌子瞪眼,他差点都要勾住他的脖子,然后说道:“你是我的兄长,永远都是。”
  “嗯——”
  “子墨。”顾煜城突然开口淡淡地喊道。
  “说。”
  “我希望你去一趟欧洲。”
  凌霄然一愣,他放开了自己的手,然后望着他,不可思议地问道:“为什么?”
  “你现在留在国内不妥,再说,你能替兄到欧洲汲取一些经验,亦是好事。”
  凌霄然不太想回答他,只觉得这样的情形,拒绝也不是,骂也不是,他怎么就忘了……狐狸总是狐狸,总会挑时机来行事。
  他磨蹭了一阵,然后又站起来,与他说道:“那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去?”
  “明年初。”
  “我再考虑一下。”
  凌霄然不以为然地站在墙壁地一边,他实在觉得去欧洲是没有实际性的,除非是顾煜城想支开他,不想让他再提及东三省的事情。
  谁知顾煜城却突然站起来,将他拉过来,离自己很近,他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此番去欧洲也当散散心。”
  “既然知道你当初怎么就把我困在关内!?”凌霄然的声音不禁显得有些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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