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先生,你是不是该走了?”书房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条缝,沈桓思笑眯眯的脸容露出来,带着丝事不关己的轻松:“门外催得紧呢,电话也打到我的手机上来了。”
颜彻满脸惨白地后退一步,放开情不自禁握住肖成谚的手,再倒退两步,方才转头决然地走出去。
一开门,两个着黑色西服的男人便迎面上来,一边一个地架住他强迫他往外走去。他也仿佛早已死了般,就那么任那保镖模样的两人半拖半拽着把他扔进车里去。
“啧啧,真粗暴的方式……不是么?”摸着下巴叹惋摇头,沈桓思转头征询肖成谚的意见:“你觉得这是一种爱吗?”
男人那本就不苟言笑的脸上多了丝愤怒:“这不是爱。”
“算了,我没权利发言。”沈桓思举起双手走过去,不紧不慢地把大门合上:“你们很熟吧?”
“……”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肖成谚扭头朝书房走去:“我们可以开始了。”
“依我的推断……你们一定很熟。”沈桓思在他背后探究地浅浅笑着:“而且因为很多原因疏远开来……其中之一就是洛先生吧?”
肖成谚走到书房前的背影顿了一顿,转过头来冲身后的沈桓思冷冷吊起唇角:“你说的太多了。”
他本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这么半回着头冷笑的样子更能让人打心底不寒而栗。沈桓思赶紧收敛了自己学术性的八卦心,摸摸脸颊跟着他往书房走去。
一直到结束,肖成谚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只说了借钱,要多少钱颜彻却根本没有告知。但……应该是越多越好吧。
他知道自己会帮颜彻,且一定会帮。虽然他现在对颜彻已完全不是原先的感觉,颜彻也早变得只剩一个空壳,但毕竟他们曾经有过切不断的十几年。
心烦意乱之间他只想着要去见一面叶维,虽然突然,但这不能算是件小事,多少要征询叶维的意见。男人那冷静又不失妩媚的桃花眼,不知为何总让他无限安心。
开车到了应邀的披萨店门外。叶维早早就在玻璃窗里看到了他,举起没抓着披萨的那只手冲他示意,脸上是心情不错的淡然笑意。
“完了?”叶维仰着头把披萨送进口中,相当豪爽的吃法,说话也顿时变得呜呜哝哝的:“感觉怎么样?不需要再去了是吧?”
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撑起下巴看着男人毫不顾忌的吃相,微微一笑:“事实上……周日我还要再过去一趟。”
“……哈?”叶维“咕噜”一声,不禁把洋葱圈连着奶酪和鱿鱼通通咽下喉咙:“周一就动身去佛罗伦萨了,你周日还要去?”
肖成谚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慢慢收敛了笑意,开口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
听完他的理由,叶维亦渐渐停下了口中咀嚼的动作,脸色微沉,仿佛有些不高兴。
“……所以……很快的。只要十分钟的样子,把钱交接给他我就回来。”肖成谚的手指捏着一块披萨,却并不拿起来吃:“叶维,我跟你说的原因……你明白吗?”
“……”男人没说话,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洋葱圈。
“如果连你也误会我,我会撑不住的。”一点点抬起眼来,肖成谚声音不大,态度却异常坚决:“我不能放下他不管,他已经那个样子……”
叶维突然把手中的洋葱圈一摔,不耐地皱眉打断:“是是是。你是慈善家,大好人,正义又善良。你去吧去吧,我又不拦着你。”
“……”
“我就是小心眼,过不去颜彻这个坎儿。我心狠手辣,总行了吧?”越说越烦躁,叶维干脆抬眼直视着对面的人:“你问我这个干什么?我说好是自己打自己嘴巴,说不好又成了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你是要我怎么办?”
“叶维。”对面的人伸手过来捏住他摆在桌面上的手腕,唇角绽放出淡淡的笑意:“你是在吃醋吗?”
“……我是因为退让在发泄。”叶维忍不住一挣甩脱他有力的手,顺带给个白眼过去:“吃醋?谢谢你,没那闲工夫。”
肖成谚只还那么淡淡笑着,重新捏住他的手腕,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那你的意思是——”
“我当我今天什么也没听到。”再一次恶狠狠抽回自己的手,叶维再挑起一块披萨咬下去:“你前面爱做什么做什么,那是你的自由……总之,周一我在机场等你。”
窗外斜射进来一束夕阳暖色的光晕,让他精致的五官染了层迷人的艳色:“快吃,这个味道很不错的……枉费我请你过来,全是我一个人在吃……嗯?你干吗?”
“沾上了。”肖成谚边说着边拿手指蹭掉他脸颊上的酱汁,下一秒送到自己唇边,伸舌一舔:“嗯……确实味道很不错。”
“好好吃!”叶维在桌子底下狠踹了他一脚。
男人突然间笑起来的脸容夺目得让叶维不想直视,转过视线看窗外刚刚放学的少年们,就这样错过肖成谚凝神看着他的样子。
谢谢,竟还愿意相信这样的我。
虽然知道客套起来就会没完没了,肖成谚还是在心底沉默地念想。只因为实在忍不住不感激,也实在忍不住不去动心。
那一刻,他已决定,他会用尽所有努力补偿眼前的人,抚平因过去鲁莽猜忌而造成的伤口……让一生的时间都在“爱护他”这三个字当中缓缓流逝,直到他们两人都一样白发苍苍。
当然,这大概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而已。
97
十点多明媚的阳光顺着窗户淡静地照射进室内,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精致水晶灯被人“咔”地按了开关,随即开始大放光明,在如此光亮的时间段,这举动无疑是怪异的。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男人微微一怔,空茫双眼扫向回到书桌前坐下的沈桓思。
“让您……集中一下注意力。”看不清真实情绪地那么笑着,沈桓思转起指端的钢笔:“有什么事瞒着我吧……颜先生?”
“……”男人静默着看了他一眼,瘦得不像话的身体外加惨白的容色,导致下颌处看上去尖尖的没有一点肉,很是可怜。
“今天你整个人表现出的颜色都不对劲呢。”笑吟吟地放下笔来,沈桓思倾身向前,状似探询:“很紧张?还是很期待?今天……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对不对?”
真是可怕的人。细腻而且能够洞察对方的一切心理活动。颜彻淡淡垂下眼,对于沈桓思的八卦心态表示无可奉告:“这和我的治疗有关?”
“……只是随口问问。”沈桓思立刻做出了完美的回答,站起身来朝他走近两步:“现在您可以说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了。”
“老样子。”颜彻让眼神望着别处回道:“哦,对了,他有新给我刺了纹身。”
“……你们之间,我真的是无能为力啊。”叹一口气,沈桓思相当无奈地摊手:“洛老板非说你不肯接受他是因为心疾……但我这边才进行着治疗,他那边就又给你添上新伤……”
“不过是纹身而已。”仿佛早已习惯一般,颜彻不以为然地淡笑着打断:“更过分的他都做过,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点小事情,都不足以拿出来说。”
沈桓思定定看着他许久,方才扯开唇角补充:“我觉得,洛老板差不多也该来一趟我这里了。”
“他就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虐待狂。”颜彻不屑地冷冷道:“不过这话让他听见,估计会疯的更厉害吧。”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人。明明自己停止伤害就好,偏要一边伤害着,一边雇佣心理医生去抹平那些变异的伤口……殊不知再好的心理医生,能力也有限,人心这种东西不是机器,掉一个螺丝便能一板一眼地原处装回。把人心逼到走投无路,也许连空壳都不会甘愿留下。
颜彻惨然笑了笑,肌肤下透出青色血管的痕迹。他伸出一根骨节嶙峋的手指,指向窗外湛蓝的天空。
“但是……我喜欢天空,阳光,还有星星。你的作用,其实还抵不过这些东西。”回头冲着沈桓思一笑,颜彻低低地絮说:“如果现在让我上观星台坐一晚,效果会比来你这里三十次都好得多。”
对于这种不客气的说道,沈桓思也只是微微颔首道:“很像你的作风。”
“……你不生气?”颜彻没什么表情地斜眼看他。
“你是我的病人,我对你自然了解。说出这种话,才是情理之中。”沈桓思抬腕看一眼表,想起什么似的催促道:“唔,这就到时间了。上次拖久了些,洛老板把我大骂了一顿……这次我们最好还是配合些。”
“已经十一点了吗。”沙发上的男人立刻站起身来,沈桓思注意到他略微使力握住前襟的手。
在紧张。在担忧。在孤注一掷。
不动声色地解析着颜彻的心理活动,沈桓思礼貌地扬唇,伸手替他拉开门:“那么,我就不送了。”
听到大门口传来咔哒的开锁声,沈桓思坐回书桌前,还是带着从容的笑意掏出手机。
“喂……洛老板吗?颜先生刚刚离开。要换取我这个独家情报,你会愿意再多给我百分之三的股份,对吧?”
那头不知回了他什么,他脸上的笑容绽放得更加灿烂:“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情报真的是独家又紧急……若现下您不愿听,也许就要失去一辈子。”
瞳中的光芒渐渐缩紧,沈桓思用两指交错敲打着桌面:“想要从监狱里逃走的犯人……脸上可都是颜先生那个表情。但,您也不用着急,坐上私家车对颜先生而言是个挑战……我跟您说过的吧,从S市回来,他就有明显的……幽室禁闭恐惧症。不折腾个半小时,估计下不定决心坐进车里。您虽是每次接送他都用敞篷,可他自己筹划……也许就……不,是一定没有这种条件的。”
后院里的秃枝上还挂着雪,被风一吹扑簌簌往下掉。听着那头的回应,他竟再一次呵呵笑出声来,因为利益到手而变得表情释然:“洛老板是明白人。那么,祝您好运。”
无名指上的婚戒闪闪发亮,沈桓思端详了一会儿,方才轻松又闲适地对准手机的“中断通话”键按下去。随后打着哈欠捻起给颜彻准备但却遭受冷落的点心,一口填进自己的嘴里。
*****
一个读心者,观察入微的敌人……可怕的变态。一路上在心里把沈桓思骂得一文不值,颜彻跌跌撞撞地绕开后院往约定地点走去。先前联系好的车已早早等在那里,他身上没有任何可供联络的工具,一切都是破釜沉舟般的拼命行为。
他策划得虽然周密,但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尤其方才沈桓思诡异的举止,让他不安到了极点……他要逃,只想逃。先前回国来的所有雄心壮志都统统不见,他宁可自己是从没有回来过。能逃开才是他现在唯一的追求。
“……颜彻。”有人在背后叫他,他轻轻回过头,肖成谚正大步地朝他走过来。
精致的小型皮箱从半空中抛过去,他现在虚弱得就算接住这种东西都有些力不从心。倒退两步稳住身形,但听肖成谚低沉的解释声:“密码在左侧的暗袋里。里面有现金……还有新替你开的账户。”
果然,让肖成谚去办事才是最值得放心的。
颜彻感激地点头:“我……谢谢。以后我一定会还给你,但是现在我得离开,已经……没有时间了。”
“嗯。”肖成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去吧。”
他朝着事先约定好的那辆车处跑去,离得越近浑身就越抑制不住地颤抖,直到打开车门人都没能顺利进去,只扶着车身大口地喘息,汗如雨下。
不远处的肖成谚发觉了哪里不对,皱眉走上前:“你怎么了?”
颜彻摇摇头:“自从回来,我就很难坐进这种封闭的空间里。也没有坐过电梯。”
“你这是……”肖成谚心头一紧,把他从车边拉开:“沈桓思替你诊治了没有?”
颜彻刚离开一段距离,胸膛的起伏便好了很多:“似乎有过,但是我……”
“你先歇一会吧。”肖成谚看一眼那辆车,把他再拉远一些:“都快要站不住了。”
男人跌撞着被拉开几步,随后默默地蹲下身,又笑一笑,云淡风轻地说:“我变得没用了,是吗。”
“……”肖成谚沉默地把头转开。
他仰脸看向昔日的好友:“我已经变了。从这里……”瘦到可怕的手指头点住自己胸口的左边:“完全地变质、腐烂……已经没有用了。”
“……他对你做了什么?”肖成谚有些愤怒地复又盯住他。
“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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